关于白恩培的无罪推定

    方华

    作为陕北著名的“书记村”里最年轻的一位省委书记，白恩培的落马无疑让家乡人蒙羞。然而按无罪推定的原则，“在未经审判证明有罪确定前，推定被控告者无罪”，目前白恩培仅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正在接受调查，因而在此阶段，白恩培还不是罪犯。

    作为公民，起底白恩培，正是为了让法律给予他一个公正的审定。

    在前不久四川刘汉团伙案庭审期间，《财经》杂志曝出，刘汉与前妻杨雪善走“夫人路线”，2000年通过西藏珠峰摩托车工业公司老板何冰结识了时任云南省委的一位高官，后成为其座上宾。每次去云南省委大院拜年，刘汉就送给这位高官翡翠手镯、钻石、名表等礼品。据说，有时送完礼就开始打麻将，刘汉每次会带10万元左右，输完钱才走。

    8月29日，中纪委发布消息，全国人大环境与资源保护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原云南省委书记白恩培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

    随后证实，刘汉在云南结识的神秘高官被曝就是原云南省委书记白恩培。

    白恩培是十八大以来，继沈培平、孔垂柱、张田欣之后，云南省又一位被调查的省部级官员，也是惟一的正部级官员。

    被连续举报十多年

    “2001年他（白恩培）刚到任云南，我起初对他寄予希望，但不久我就对他提出了批评，但他对我的批评不理不睬，后来我就向中纪委反映情况。”

    杨维骏，原云南省政协副主席，这位连续十多年举报白恩培的老干部今年已经92岁。离休多年，他还坚持反腐举报，在实名举报白恩培的过程中，不仅给王岐山写信，还亲赴中纪委上访，创下中纪委信访室接待最年长部级高官的纪录。

    2013年8月11日，杨维骏通过网络实名举报云南省多起贱卖矿产案，其中就点名白恩培。杨维骏在其信中称：在云南原省委书记白恩培和省长徐荣凯主持下，云南许多宝贵矿藏资源如兰坪铅锌矿、东川博卡金矿、大红山铜铁矿、兰拉、普朝铜矿、文山铜矿、大平掌铜矿都没按市场规则进行交易。“价值5000亿元的兰坪铅锌矿，让四川私人老板刘汉以10亿元就控股60%。”

    杨维骏还在举报信中披露：云南冶金集团由总裁陈智出面表示，铅锌矿由集团多年采选炼，正准备对其中的稀有元素进行精选，至于缺资金，可以向银行贷款，要求由冶金集团控股。当时，白恩培否定了这一要求。

    据云南政界相传，其时，云南冶金集团由总裁陈智出面向徐荣凯省长反映：“这铅锌矿是我们多年采选炼，我们正准备对其中的稀有元素进行精选，至于缺资金，可以向银行贷款，要求由冶金集团控股。”徐省长不同意。他们继续反映到白恩培处，也是不同意。东川博卡金矿价值百亿，也是几百万就卖出去。

    而据陈智在接受《财经》记者采访时表示，曾就此事向时任云南省领导写报告，请求由云冶集团控股。但报告未获同意。

    杨维骏称，云南百姓给白恩培取绰号叫“白眼狼”，“农民多次到省委大门口下跪哭诉，他都坐视不理。”在杨维骏看来，中央的科学发展观是“好”字优先，他却以“快”为上，说“快速发展是第一要务，要先于一切，高于一切，重于一切”。刚到云南，他就推出“一湖四片”的毁乡造城大城市化运动，围着滇池建城市，大片基本农田被毁。拆迁中，有的每亩市场价400万元，却只给村民12万元。征地2万亩，总计剥夺村民赔偿金额高达1000亿元。

    杨维骏及另一不久前从云南省要职退休下来的高层也向媒体证实，白恩培曾向有关调查部门交代，为了兰坪铅锌矿的顺利交易，周永康曾亲自致电他，希望他能够对与其子周滨关系密切的兰坪县铅锌矿收购项目给予关照，后该矿产被以刘汉为主要利益代表的宏达股份以超低价格收购。

    小山沟走出的省委书记

    2012年冬天，记者在陕北清涧县高杰村镇采访时，这里的农民曾骄傲地告诉记者，与他们相邻的袁家沟村就是当年毛泽东写下了著名的《沁园春·雪》的地方。更为神奇的是，这个村子还为共和国培养出四位省委书记：山东原省委第一书记白如冰、江西原省委第一书记白栋材、福建原省委书记白治民以及原云南省委书记白恩培。而白恩培与后升任中组部副部长并曾任中纪委委员的白治民（已于2007年病逝），为嫡亲侄叔关系。

    现在，白恩培成了袁家沟村出去的众多官员中第一位落马高官。

    白恩培1946年9月出生于陕西省清涧县袁家沟村，19岁考入西北工业大学航海设备与自动控制系。1970年大学毕业后并没有从事所学专业，而是进入陕西省军区独立师农场劳动锻炼。两年后，进入延安柴油机厂，从车间调度员做起，历任副厂长、厂长、党委副书记等职务。

    1983年9月，白恩培调往延安卷烟厂任党委副书记、后升为厂长。在短暂任职后，37岁的白恩培赶上上世纪80年代的干部年轻化选拔，被组织任命为延安地委副书记，两年后升任地委书记。由于延安的特殊地位，白恩培不到40岁就成为中央候补委员。

    1990年5月，白恩培“空降”内蒙古自治区，任党委常委、组织部长。两年后任内蒙古党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

    1997年至1999年间，白恩培先后担任青海省委副书记、省长。1999年6月，53岁的白恩培升任青海省委书记，并兼任省人大常委会主任、省军区党委第一书记等职务，成为主政一方的“封疆大吏”。

    但正是从青海开始，白恩培开始陷入到一个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

    白恩培任青海省委书记时期，国务院国资委原主任、中石油原掌门人蒋洁敏在青海省副省长位置上成为青海省委常委。2000年前后，白恩培和蒋洁敏曾一起考察青海省西矿公司，而当时西矿公司的负责人则是后来升任西宁市委书记的毛小兵。2001年，白恩培调任云南省委书记后，其青海省委书记继任者为苏荣。

    如今，蒋洁敏、毛小兵、苏荣都已先后落马。

    白恩培初到云南，提出将云南从“烟草大省”发展为“烟草强省”，并开始推动冶金、化工、制药等10个重点行业大型企业重组整合，使云南经济逐步回升。

    从陕北黄土高原到内蒙古高原，从青藏高原到云贵高原，白恩培从政的足迹都是西部或少数民族地区，这样履历在全国省委书记中极为罕见。

    在主政云南10年后，2011年8月，65岁的白恩培任十二届全国人大环境与资源保护委员会副主任委员。白恩培赴京任职时，中央对其作出了不错的评价：“白恩培紧紧抓住机遇，较好地保持全省经济发展、社会进步、文化繁荣、民族团结和边境安宁。”

    “大云南”思路遭舆论置疑

    杨维骏与白恩培并没有一起共过事。2001年，55岁的白恩培从青海来到云南时，杨维骏离休已将近三年。

    白恩培上任没几天，在一次省委老干部座谈会上，杨维骏给白恩培提了一些有关城市发展的建议。随后，云南省政府一位中层领导提出了“大昆明”的发展思路，得到白恩培肯定。这一思路逐渐成为云南“大城市运动”的雏形。

    “大昆明”发展思路的主要内容就是要建成“一湖四片”“一主四辅”的城市格局，围绕滇池造城，打造大昆明。杨维骏和很多专家、老干部担心，太快会出问题，于是就成了旗帜鲜明的反对者。

    但在白恩培主持下，云南省委、省政府依然下决心推进“大昆明”战略。按照这一战略部署，昆明市委、市政府等四套班子办公楼和大中专院校全部要集中搬迁到新建区域。

    杨维骏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说明自己的反对理由：一是不应当以党委政府联席会议的形式召开会议并决定，因为中央早已三令五申，党政要分开；二是“大”字当先的战略未经过科学论证，未履行法律规定的程序，属于盲目开发建设。

    据云南政界的一位人士称，在杨维骏等老干部的坚持下，昆明市规划部门等政府机构召开了两次论证会。杨维骏甚至专门撰文批评白恩培的战略，认为不能人为造城，要尊重城市发展规律。

    随后，云南从省城昆明到地方市区，接二连三地曝出非法侵占农田、非法拆迁事件。滇池边的昆明市官渡区宏仁村村民对抗政府强拆，后在北大教授的帮助下开始自建乡村（本刊曾做过报道）。

    尽管民众怨声载道，仍挡不住“大云南”建设实施步伐。2011年8月，由上百人参与、历时近4年制订完成的《滇中城市群规划（2009—2030）》正式发布，决定昆明将加快构建以“一湖四片”、“一主四辅”为骨架的区域性国际城市新格局。

    云南“造城运动”，吸引了国内很多房地产商蜂拥而至。目前中纪委公布的白恩培违法违纪案件并没有曝出其与房地产投资商有利益输送关系，但据云南政界人士称，已有证据表明，白恩培及其家属等有从部分房地产项目中非法获利的情形。

    纷繁复杂的关系网

    据云南官场人士爆料，因涉嫌与周永康案有染，白恩培被查在云南政界传言已久。白恩培事发前被举报的主要内容涉及矿产、土地、项目工程、违法人事安排等问题。

    而在白恩培主政云南后，其住所问题和其妻的不正常提拔也曾被炒的沸沸扬扬。白恩培在看中云南省委院中的一小楼后，原来住在这里的其他领导被迫搬家。随后，该楼开始翻盖重建，建好后不久，再次被推倒重来二次翻建，原因是白恩培的妻子张慧清不满意。

    小楼在二次重建后，奢华程度已经严重超出一位省委书记的居住标准，楼内家具全部为意大利进口，遭到云南省监察厅一位领导的举报。事后，云南省委一位负责人给出解释，楼内家具和楼体翻建费用是白恩培自己出资几十万元完成的。

    张慧清是白恩培的第二任妻子，担任云南电网公司党组书记、副董事长。云南政界流传，张慧清“个人素质差”，“讲话漏洞百出”。这样一个人，却由一个普通服务员升至正厅级，这也成为白恩培被举报的原因之一。

    与众多落马官员一样，白恩培在云南也编织了一张纷繁复杂的关系网。

    原云南省副省长、“拆迁大佐”沈培平落马前，在云南腾冲、普洱任职期间就被曝出“官声不佳”。那么，谁是他的“保护伞”？原云南省委常委、昆明市委书记张田欣，云南省副省长孔垂柱，他们的“保护伞”又是谁？白恩培落马后，谜团才得以解开。

    据云南政界人士称，被曝出染艾滋病而自杀的孔垂柱，在白恩培主政云南前，一直在厅级官员的级别上徘徊。但在白恩培调任云南省委书记不久，孔垂柱便升为副省长。”

    有细心人士仔细翻阅云南省以往的公开报道发现，白恩培与孔垂柱二人关系甚为密切。白恩培多次会议和外出调研、考察，除了省委秘书长之外，随同人员中经常可见孔垂柱的名字。

    白恩培与今年3月落马的沈培平同样交集颇深。2001年，白恩培初赴云南担任省委书记时，沈培平在腾冲县任县委书记，孔垂柱升任副省长后，沈培平调任省政府任职，担任省政府秘书长、办公厅党组成员。两年后，沈培平即到思茅市任市委副书记、代市长。而在2008年7月，普洱下属的孟连傣族拉祜族佤族自治县发生群体性事件。在该事件的后续处理中，云南省“责成沈培平同志向省委作出书面检查”。但在沈培平作出书面检查一年后，就被提拔为普洱市委书记，为其进一步被提拔为副省长奠定了基础。

    2011年8月，65岁的白恩培从云南省委书记位置上退下来，赴全国人大环境与资源保护委员会任职副主任委员，被视为“安全着陆”标志。但是，白恩培被调查，说明贪腐官员已不存在所谓的“安全着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