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加一个藏人叫“湖神”
王丽
他让2000亩荒漠化的湿地恢复到了“历史最好水平”,成为黑颈鹤、斑头雁等大批珍贵鸟类的栖息地;他救活了10只比大熊猫都珍稀的“世界极度濒危物种”普氏原羚,甚至专门建起救助站,还想给其改名为中华对角羚;一个法国人专门为他拍了一部名为《湖神》的纪录片,在欧美播出后引起很大反响。
南加说,他走上环保这条路,是从捡垃圾开始的。
南加的家,位于青海省共和县倒淌河镇梅雅村,距离青海湖东岸7公里。他原是一家种羊场的工人,羊场倒闭之后又恢复了牧民身份。
上世纪90年代,随着青海湖旅游日渐火爆,游人留在湖边的垃圾也越来越多。看着“这些害人的东西”越来越多,南加坐不住了,他决定每天都去打扫一下湖边。
但是,他很快发现,守护好家园,单凭捡垃圾是远远不够的。
“小泊湖”的记忆
南加今年49岁,体格健硕,但双腿曾因坠马稍显不便。从倒闭的羊场回到村子后,南加曾做过一段生意,经营过珊瑚、玛瑙和名贵中药材等,赚了很多钱。
可南加的心却越来越不安,因为家的感觉没了—那个听得见鸟叫、看得见野生动物在门前奔跑的草原的家没了。
离南加家不远的地方有块湿地,叫“小泊湖”。这里满地鲜花,草地葱郁,物种丰富,是黑颈鹤的栖息地。“我小的时候,那里是整个青海湖地区青草最早长出来的地方,那个地方的各种珍贵鸟类特别多,还有108个泉眼。小泊湖还被称为青海的印度呢!”南加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
但是,随着青海湖地区垃圾污染加剧,小泊湖的很多泉眼都被堵上了。再加上当地过度开发和过度放牧,很多泉水干涸,湖小了,草原和湿地一点一点变成荒漠。
南加开始捡垃圾,整天拿个蛇皮袋子满湖边地转悠,很多认识他的人,都说他的脑子“病了”。也有人劝他,垃圾是捡不完的,况且也没有任何人给你一分钱的报酬。可他依旧我行我素。
垃圾捡得越来越多,南加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把这些垃圾埋在一个草稍微少一点的地方。可第二年他发现,自己埋垃圾的地方,草长得更少了。于是,他又改用火烧处理这些垃圾。又有人对他说,烧垃圾也是一种污染,而且塑料对土壤的危害很大。
“后来,我就租车将捡拾的垃圾拉到西海镇、倒淌河等地的垃圾场,这才放下心来。”南加说。
几年后,小泊湖的泉水又开始流淌起来。一个比他老得多的牧民告诉他,湿地已经恢复到了“历史最好水平”。
拯救普氏原羚
“一个5岁的藏族男孩手里拿着一袋刚炒熟的大豆,兴匆匆地跑进屋子。床上站着一只年幼的普氏原羚。小男孩跳上床,幼羚早已迫不及待,把小桌子上的碗顶得‘叮咚直转,‘别急果周,跟八戒一样,小男孩边说边用双手从袋子里捧出一大把豆子放到果周面前的碗里,‘快吃,多吃点你的角就长出来了。”这个画面,是2010年南加用北京山水自然保护中心赠送的DV,自己拍摄下来的,这部纪录片的名字为《兄弟》。
画面中的小男孩是南加的儿子桑杰。而被叫作“果周”的幼羚是南加2009年救助的一只普氏原羚。
南加说,普氏原羚是青海草原的精灵,他小的时候,普氏原羚的数量还有很多,经常可以看到它们成群结队地在草原上奔跑。但是,随着人类疯狂捕猎,普氏原羚数量急剧减少。到1988年,世界上竟然仅存300多只。
南加说,他第一次救助普氏原羚是在2002年。那年5月,他骑着摩托车在草原上巡视的时候,偶然看见一只1岁左右大的普氏原羚被卡在了网围栏上,这只母羚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饿得连叫的声音都没有了。“我赶紧把它救下来带回家。普氏原羚不好养,我们想尽办法给它弄吃的,可它似乎不领情,不怎么吃,后来我又把它放在羊群里,没想到这只幼羚竟然像小羊羔一样吃起了母羊的奶,它活了。”
小普氏原羚完全恢复后,南加和朋友又将其送回了它的种群。此后10多年,南加一家共救护了10只受伤的普氏原羚和3只藏羚羊,这个成绩让他很自豪。
让南加更自豪的还是在纪录片《兄弟》中出现的“果周”。南加说,“果周是和我儿子桑杰一起长大的,他们是一对好朋友。”
两个小生命好似兄弟一般在草原上嬉戏长大。每次,南加在小店里买饼干,都是买两盒,一盒给桑杰,一盒给“果周”。
南加说,普氏原羚目前种群数量不超过1000只,比大熊猫都珍稀,主要分布在青海湖周边。1988年,普氏原羚被划为国家I级保护动物;1999年,我国濒危动物兽类红皮书中将其列为极危级动物;国际自然保护联盟也将其列为“世界极度濒危物种”,成为《全球羚羊保护行动计划》中名列首位的濒危羚羊类物种。好玩的是,南加甚至想给普氏原羚改名字,改为中华对角羚。
南加的行动,也得到很多环保志愿者的响应,他们一起保护着青海湖的一草一木,保护着草原上的珍稀动物。
更让南加感动的是,他在生态环保方面的全身心投入,一直得到家人支持。如今,两个女儿都已长大,能帮爸爸打理各种事务。8岁的小儿子桑杰,则将草原上的小动物都当作家庭成员。他的爱人则经常给志愿者们做饭,和他们一同守护这片湿地。
“我的家人是我的第一批志愿者,现在想想以前那么苦,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南加说。
沙漠里的美丽天堂
从1997年起,南加开始尝试恢复青海湖边的湿地。
当时,中国所有有草原的地方,都在推广“草畜双承包”。辽阔的草场,被一张张铁丝网隔断开来,防止别人家的牲畜跑进自家承包的草场。青海湖边的牧民们除了牛羊,没有太多的谋生出路,如何让草场通过牛羊变成越来越多的钱,成了牧民最本能的追求。有的人家,1000亩草场养了三四百只羊。养的羊太多,草场就退化得厉害。草越来越少,越来越单一,沙子越来越多。
南加拉起铁丝网后做的事情,令他的邻里们不解。他带着老婆孩子开始清理草场上的垃圾,再买来大型的水泵机,给草场浇水。水一寸一寸地浸润着干涸的土地。
接下来,他要做的是治沙。
在南加眼里,治沙是一门学问,他摸索了14年。“第一年,我雇人把水泥柱、铁丝网搬到沙丘上,四周围起围栏。第二年买了最贵的草籽,靠人工刨地翻土埋种,投入8万元,结果草不是被牛羊吃掉,就是直接死掉。”最让他无奈的是有些人薄弱的生态意识,“总有人会把牛羊赶到刚长出草的沙地上,经过踩踏的植物很容易就死了。”
种树治沙也进行得很不顺利。“我花钱雇人来种树,但只是几天的活,不是什么大工程,所以根本雇不到人。那时候,家里的孩子还小,也帮不上什么忙。”
南加边做边摸索,终于找到了有效的方法:从当地土生土长的植物中提取草籽,直接撒在沙地上,再请亲戚将自家的牛羊赶过来,靠牛羊脚力来回翻土,直接将草籽深埋,这样省钱省力,长出的草也不再脆弱。为防止牧民把牛羊赶进围栏,他还在沙丘上挂起经幡。
“湿地和草原恢复的秘诀其实很简单,就是尽量控制牲畜的数量,同时,注意减少它们在一片草场待的时间。现在我的羊才90只左右,牛也只留下三四头用来挤奶。它们怎么吃,都不会对我的草场造成破坏。”但是,这样做带来的最直接的影响,是南加的家庭收入大大减少。
如今,南加治理的西玛拉登沙漠区的那2000亩地已经很有成绩了。去年,南加80多岁的舅舅到他治理的沙地里听到了鸟叫声和虫鸣声,高兴地对南加说,他找到了小时候的感觉。
南加家门口有个“普氏原羚救助站”,由18栋小房屋构成,南加将救回来的羚羊放到救助站。他还租下1000亩草场,成为普氏原羚怡然自乐的美丽家园。
2013年秋天,法国人布朗专门为南加拍了一部名为《湖神》的纪录片,在欧美播出后引起很大反响。不久前,南加还获得了《时尚先生》杂志“先生力量年度公益人物奖”。
“我从没想过自己能跟时尚这两个字扯上关系,没想到每天与羚羊和草场为伴,也能做成个‘先生力量公益人物。希望我这点微薄的‘力量,能给故乡的草原和羚羊争取到更多的支持。”在上海颁奖现场,面对几千名观众,南加激动得说出这样一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