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线型设计形式的三种调性：功效、销售、观念

    贾艳星

    摘要：提起流线型，必然会谈到20世纪30年代的美国设计—一流线型设计风格。而从宏观历时性角度来看流线型作为一种设计形式，可以从中粗略地归纳出这一形式在不同语境下表现出三种主调性：功效、销售与观念。流线型设计多被界定于关涉视觉审美、功能表现等设计形式范畴的问题当中，而它不止于一个形式问题的探讨，形式的背后更是时代文化的表征与传达。

    关键词：流线型 设计形式 调性

    一、何为流线型？

    流线型，最初，这一词指的是流体动力学中的一个术语。大约在1909年，空气动力科学用它以描述空气的平滑流动和以最小的阻力通过空气的形态体。具象或通俗地形容流线型，即泪珠状或纺锤形，曲面流线形态。“流线型”这种形态体的源起，可从它在人们日常生活生产中的实际应用来审视和理解。古人制作的某些陶质器物、船只、飞行器（如图1），这些物品的设计和制作受到了某些自然形态的启示，有意识地应用到这种表面光滑、线条流畅的造型形制，其源起和应用与仿生设计之间有着密切关联。从最初的直觉性、本能性地形态模仿或无意识的审美情趣的使然，不断地理性思索、经验积累和试验探究，从达·芬奇对鸟类飞行研究制作出飞行螺旋模型、飞行船模型的实验尝试与探究，以及后来人们对这一形式体态更加科学理性的试验研究，这一形式在飞机以及后来的陆地交通工具上都得以应用，甚至成为人们生活物品中一种滥觞的视觉形式。而今，我们对流线型的应用更多是回归到理性态度，主要广泛应用到交通工具上。同时，也可以看到流线型所呈现的流畅、简洁之风以一种纯粹的视觉形式感为人所应用，无关乎功能形态的范畴。

    二、流線型在设计形式上的调性变化

    产品的形式是材料和结构的外在表现，即由一定的形体、色彩、质地等产品外观物质要素所构成，它可以直接为人所感知。产品只有通过形式才成为人的知觉对象，使人对它产生认知的和情感的反应，由此发挥出它的物质功能和精神功能。流线型这一形式特征的发现、提取和抽离，空中的飞鸟与水中的游鱼都是人们在形式上的思考和模仿的自然形态。从历时维度上审视流线型这一形式，其很早就出现并应用于人们的生活日常中，作为大曲面流线形态的母题性视觉特征不存在根本性的改变，随着人们的认知不断成熟和需求的不断变化，对这一形式特征的描绘和称谓日愈明晰和规范，其在不同语境下诠释着各异的视觉表现、内涵表达和生活需要。

    （一）一种功效形式

    产品形式是功能的物质载体和结构的外在表现，脱离了功能的定位和结构的组合，便无法确定产品的形式特征。最初，对流线型的研究和认知基于一种科学、功效形式（功能形态）的定位。早在1914年，意大利先采用了流线型样式设计的汽车。进入20世纪20年代后，德国人又先后尝试了流线型飞机和采用风洞实验原理制造的流线型汽车。1922年，匈牙利设计师保罗.加雷设计了第一辆泪滴形汽车。1930年，英国第一辆流线型汽车也成功问世，然而欧洲的流线型设计却只是停留在单纯的功能试验阶段，并未投入批量生产，更没能在消费市场上普及。以上这些应用仅局限于对流线型这一形式的科学试验性探究的结果，立足于工学理学的研究范畴，证实了流线型形式对于运动中的物体具有减少阻力，增加速度的功效。进而，在人们的意识里流线型的外观传达出一种轻而易举的没有阻力和摩擦的运动。正如，流线型车身符合工学原理，能够有效地减少空气的阻力，同是又兼顾了造型的美感。

    表面圆滑、线条流畅是流线型形式的典型特征。鱼类或海洋动物是游泳能手，它们的流线型体形适合在水中快速游动；天上的飞禽类身体呈流线型体态也合适它们在空气中的飞行。现代核潜艇受到海豚或鲸的轮廓和比例的启示来建造，飞机造型的塑造也受到了飞翔鸟类形态的影响。流线型相关知识首先在航空飞机上得到很好的应用效果，随后应用于汽车等交通工具。今天我们所乘坐的航空飞机、动车和高铁都是对流线型作为一种功效形式的完美应用。

    （二）一种销售形式

    欧洲的动力学研究和流线型设计是先于美国的，但却风靡、普及于美国。美国进入20世纪，经济不断发展，朝着城市化社会走去，设计在美国的发展与欧洲的情境不同，美国没有设计传统或设计理论上的包袱，面对外来的新鲜事物，其善于接纳和学习。欧洲对“流线型”的态度是基于科学形式的功效价值而应用于交通工具上，是一种超常的理性，这也体现了欧洲功能主义运动的意识形态；而其在美国走进批量化大生产的模式，成为一种为人追捧的审美与消费样式，20世纪30年代中期以后，这种流畅的设计形式从交通工具发展到家用电器甚至应用在建筑、室内、厨房餐具、打火机、订书机等（静态物品）上。可见，当时在美国流线型设计在造型上的视觉审美、新奇观感与现代性语义给人的冲击强度之大，这也是造就“不断上升的销售曲线”的部分重要原因。同期，欧洲正在进行的现代主义运动和装饰艺术运动对美国设计也产生着重要影响，正是基于这样的设计发展的背景下，再者美国特殊的社会语境——经济大萧条期间，这些都为美国设计的式样主义，为流线型设计风格的发展与普及提供了一个客观的、必要的时代环境。

    美国设计以商业主义、消费主义为主要特征，“形式追随市场”成为当时美国设计的主流原则。流线型设计作为式样主义设计的典型代表在美国形成一种特定时期的设计风格，它作为一种销售形式基于其实用功效和视觉表达上的优势。流线型在飞机、汽车和火车上的广泛应用，首先得益于这种形式的功效价值——减少阻力，增加速度，节省燃料；其次，在其功效作用发挥的基础上，流线型作为一种新型的视觉形式，迎合了公众视觉上的审美要求——求新求异，满足人们对物品现代感和洁净感的视觉需求。在美国，流线型被广泛应用于静态物品的造型上，将流线型作为一种装饰形式，纯粹从视觉的形式感上对其借用，同时也是作为促进商品销售的一种手段。这里，流线型作为一种视觉可观性，形式表达相对独立、自由，存在两种情况：产品形式对其使用方式和功效不会产生负影响，从实用与审美的关系角度去审视，形式感上带来的视觉舒适、亲切和愉悦，这倒是无可非议；而若是为应用流线型这一形态而形式，不顾产品某些基础性功用或使用者的行为习惯，这就显得华而不实。虽然“形式在某种程度上，并不会受到功能性的约束”，但是当形式自由度超出了设计基本准则的底线时，就会被人诟病。

    （三）一种观念形式

    “形式是内在含义的外观”，一种形式，只完成视觉和功能上的表达仍是不完整的，其内在语义、文化思想性也是形式需要表征的内容。流线型从工程科学领域的探讨，走进艺术设计领域的体态造型范畴，首先是其功效形式的实用性，其次视觉形式上的新奇感、现代感和愉悦感。对流线型的应用，从动态的交通工具到日常生活的静态物品上，对这一过程的解读需要将其放置到美国这一特定国度的特殊时期——美国经济大萧條期间。当流线型设计风格在美国普及开来，渗透人们日常生活的诸多方面时，人们对这种形式的认知似乎离最初的概念渐行渐远，而后主要聚焦于这一纯形式之于这个时代之于当时的人们意味着什么样的内涵与文化观念。20世纪30年代晚期，复杂的社会、紧张的局势与经济的挑战，流线型为制造商与消费者提供了一种希望与逃避的综合，且由想象力对于消费者消费习惯的意识萌芽所诱发。此时，流线型形式在设计中的运用调性主要指向其“表意”层面，即观念层面：其象征时代的产物，通过设计象征了工业时代的精神，表达了对技术和速度的赞美；这种形式在某种层面上为当时身处经济低迷期的人们带来了走向美好未来的希望。

    可以看到，流线型作为一种观念形式，即一种设计语言或媒介，带给人们视觉刺激的基础上，观念上的象征性和思想性引起人们的思考与共鸣。路易吉.克拉尼作为典型的流动曲面设计师，他通过对流线型的多面向思考与应用，诠释出自己的设计理念：流动线条的美感作为外形式的同时，并非只流于形式，其设计作品的结构与构造的内在美，以及将功能与造型完美地融合在设计之中，这些构成了设计的本质内容。菲利普.斯塔克一个充满魅力的设计多面手，他设计的形态多以象征性为中心，他认为“重要的不是设计本身，而是通过设计实现某种价值或是某种意义的转化”，他没有将设计停留在物本身这一层次，而是去碰触人的潜意识。他运用柔和流淌的曲线不是出于物理上的功能实现，而是为了心理上象征性的功能表述，这样的设计从思想观念切入，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四）小结

    从不同维度看，我们以为流线型具有不同的主调性，这都依赖于其所在的主客观环境和各因素综合作用下的产物。古人造船、制作的陶制容器与织布的梭子，现代人乘坐的飞机、汽车等交通工具，当下很多追求形式感、时尚感的物品，它们都采用了流线型形制，是基于对自然形态的观察，审美情趣的使然，自身使用需求的满足，以及设计观念的传达。流线型是一种功效形式，也是一种视觉形式，也是一种观念形式，不同语境下形式调性的变化即映射出不同的设计态度和立场。这些调性之间不是非此即彼的，而是此消彼长式的、相互关联的变化情境。这样，才可以更加全面系统地来理解流线型这一形式，理解这一形式与设计之间的关系。

    三、流线型元形式（母题形态）的模糊或延展

    从空气力学角度看，我们理解流线型是一种大曲径的曲面或曲线形态，属于简约干练、流动顺畅的设计形式。这一形式渗透到艺术设计领域，如果只是出于对其视觉审美、心理认知与象征意义层面上的应用与表现，“流线型”成为了一种造型语言，一种审美意象，一种象征符号，一种在曲线设计风格上对物品感知特性的描述，抛开其功效形态这一层次的思考与表达，可以看到不同的设计形式感：简约明朗的、浪漫柔美的、性感时尚、混乱繁复的等。其表现形式也不仅仅囿于泪滴状或纺锤形这样一种相对单调的流线型元形式，而是扩延了对“流线型”曲线形态的表现，在形式感带给人们的视觉感知和审美取向大同的前提下，或更加夸张的曲面度与曲线数，或更具未来感的视觉冲击力，或更有艺术气质的形式特征。

    然而，流线型作为一种设计形式，从一种功效形式开始到之后的多种形式调性的赋予，即从美学角度看，其从发展成为一种时尚的速度美学（其在交通工具上的应用），到渗入到家用产品的领域，影响了小到一把刀具大到建筑的外观设计。我们以为在这一过程中，流线型的概念与元形式（母题形态）在变得模糊或被延展开来，似乎只要看到产品造型上的曲面圆滑、线条流畅的形态元素，就以“流线型”风格对其界定或品评。其实，产品虽然呈现出这样的形态特征，如果整体设计上没有一种简洁干练之风，没有一种“曲之有理有度”的设计主张，我们是否仍然可以称其为“流线型”设计呢？

    图2是当下设计中表现出流线之美的一些产品设计。有些，我们以为有些并不是流线型设计的典型代表，只能算是受到流线型风格的影响而已吧。

    结语

    流线型，虽是一个形式范畴中的概念，但在设计领域中流线型不止一个形式问题，这一形式在物品上的合理应用和最终呈现，还需要技术的发展，社会的进步，观念的变化，人们需求的满足等多方面的契合，才使得流线型设计走进人们生活的日常，成为一种设计风格。所以，流线型作为一种设计形式或设计风格，除了视觉表现、审美认知与功能表征等形式问题外，更是其背后的不同时期或特定时代中各种深层因素综合下的文化显现与传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