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刀》:冷兵器时代的武侠与忠义精神
修晶+莫祥德
电影《绣春刀》是我国新锐导演路阳的第三部作品,也是路阳对动作片的首次尝试。与传统热血武侠电影不同,本片没有飞檐走壁的绝世轻功,也没有点穴遁甲的怪力神功,《绣春刀》推崇的是一种真实的格斗,真刀实剑,拳脚功夫,面面俱到。本片凭借出色的动作戏码脱颖而出,一举摘得华鼎奖、中美电影节金天使奖等多项桂冠。这位青年导演用独特的镜头,讲述锦衣卫出生入死的经历,表现了三兄弟的赤胆忠心和侠义精神,为如今的华语电影市场注入了新鲜活力。
一、 刀光剑影中的武术风格
《绣春刀》的故事背景设定为明朝崇祯年间,明末火铳已经出现,但射程很近,杀伤力较小,在真实的战场上,兵士所使用的依旧是刀剑等冷兵器和弓弩类的远程武器。本片以“绣春刀”命名,就是代表着导演将所有动作戏都赋予了冷兵器,刀光剑影,铿锵之声,更能突出中国传统武侠的魅力。
锦衣卫为明朝特设,身穿飞鱼服,佩戴绣春刀,直接听命于皇帝,职责是控制不法群臣。尽管品级不高,但锦衣卫的名号掷地有声,自有一种气派威风之感。本片的主角便是三名锦衣卫,三人的兵器都非常考究,不仅出自历史记载,而且有所创新,非常符合各自的性格特点。大哥卢剑星(王千源饰)身为锦衣卫总旗,可以自由选择佩刀,他以双手雁翅刀为武器,这种刀较为沉重,刀法大开大合,气势如虹,与卢剑星沉稳老练的性格相符,同时,作为三兄弟中的大哥,他也是一位出色的领导者,雁翅刀擅于劈砍,正好象征着卢剑星面临危机时表现出的果敢坚决。二哥沈炼(张震饰)思维缜密,武功超群,他的武器是官制的雁翎刀,最贴近史书记载的绣春刀,线条优美,擅于挑刺,更能突出沈炼的英气与潇洒。三弟靳一川(李东学饰)最为机灵活跃,一对短刀刚好配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能够让他更加身手敏捷,收放自如。以武器象征性格,便是将刀剑拟人化,为它们注入生命与灵性。在中国传统的武侠世界里,侠客往往将兵器视为最值得信赖的朋友,人与刀的交融,是穿越时空的对话,也是侠客情感的表达。
本片动作戏码十足,张震的武术功底和丰富经验让沈炼成为本片的最大亮点,他曾苦学八极拳,并提早进组练习刀法,出色的表现将沈炼的英勇智慧演绎的淋漓尽致。李东学、王千源等演员的作品基本都是文艺剧情片,尽管没有那么丰富的武打经验,他们依然表现出了自身的实力,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到位,没有生硬和迟滞感,实在是非常难得。在锦衣卫三兄弟追捕魏忠贤(金士杰饰)的一场戏中,魏廷(朱丹饰)以一席男装出场,她发现几道黑影,猜测到可能有不速之客前来,立刻反手抓过一支长矛掷出,紧接着拔出身后的长剑,一连几个突刺,直接将靳一川逼退,而靳一川也丝毫不退让,一个空翻后又持刀冲向魏廷。二人的整套动作非常连贯,同时具有不俗的气势,这样的打戏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强者争锋。本片中另一场出彩的动作戏是三兄弟搜查严府,前方有数十位家丁的围攻,后方有上封的阴谋,面对前后夹击的困境,三人毫不畏惧。这场戏场面宏大,是多达数十人的群体格斗,如果导演的表现力不够,很容易造成群魔乱舞的感觉,让观众难以寻觅到重点。而路阳很好的掌控了局面,将三兄弟分为两组,卢剑星冲锋,沈炼和靳一川负责断后,镜头紧紧跟随三人,很好的抓住了重点。卢剑星双手持刀,迎面劈砍敌人,敌人使用锁链紧紧缠住大哥,另外二人从背后前来支援,三人又重新凝聚成一个整体,占据镜头中央。同时穿插着少量的特写镜头,刀剑的锋刃、地上的尘土、主角的表情,微距拍摄不仅突出了重点,还增加了惊心动魄的感觉,三人最终毫发无伤地走出严府,岿然站立在大门前,在这瞬间的寂静中,一股侠义之风迎面而来,令人拍案叫绝。
影片《绣春刀》着眼于真正的武打动作,摒弃了华而不实的特技,用多种多样的武器,展现出华丽的视觉效果,呈献给观众的是一场真刀真枪的比试,既贴近实际,又不会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二、 重重危机后尽显侠义精神
一系列的动作戏背后是无数的危机,搜捕许显纯、严府抄家、调查魏忠贤、捉拿赵靖忠(聂远饰),这一场场浴血拼杀,造就了三兄弟之间的牢固感情,一次次的出生入死,让他们三人成为了密不可分的整体。卢剑星、沈炼、靳一川三人尽管性格迥异,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追求和理想,但是他们情义相投,为了守护他人,可以心甘情愿的牺牲自己。这正是中国传统文学中常见的侠义精神,三国中的桃园结义,水浒里的梁山兄弟,归根结底都是一个“义”字。在这部有着浓厚古典气质的影片中,侠义精神成为了导演想要表达的首要主题。
三兄弟不仅共同执行任务,更是同住一个屋檐下,大哥卢剑星希望能够早日继承父亲的百户职位,二哥沈炼的理想是与心上人妙彤一起隐居苏州,三弟靳一川最有侠客情怀,一心想要纵马关外,浪迹天涯。但是,时局的艰难让他们的理想都变得虚无缥缈,国家内外受敌,大厦将倾,即使贵为天子,都无力把握自己的命运,更何况三人只是身份低微的武官。
锦衣卫每年的俸禄仅有区区二十两,除去日常花销外,根本所剩无几,官场险恶,各级官员都想尽一切方法中饱私囊,本就不多的俸禄有时还会被官府私吞,这让三兄弟的生活过得很拮据,甚至一件冬天的棉袍也要补了再补。然而,兄弟三人都非常需要钱,大哥需要用钱来打点关系,二哥希望能为周妙彤赎身,三弟本是盗贼,杀死了锦衣卫冒名顶替,知情人丁修常常以此为借口敲诈靳一川,动辄就是一百两银子,这对于几人来说都是天文数字。金钱的缺口,成为了一切悲剧的导火线。沈炼为了两位兄弟,也为了自己的梦想能够实现,抵挡不住四百两黄金的诱惑,放走了魏忠贤,他用这些钱为大哥买了官职,为三弟还了债,也为妙彤赎了身,却没想到自己心爱的女子不但另有所爱,而且对锦衣卫恨之入骨,更为致命的是,放走魏忠贤这一举动,最终养虎为患。魏忠贤随机指挥党羽反扑,为了保全兄弟,卢剑星只身前去自首,最终被诬陷为阉党,落得斩首示众的结局。丁修收到阉党赵靖忠的指令,前去刺杀靳一川,一川念及自己与丁修的兄弟情谊,为丁修挡了两枪后孤独死去。沈炼这才醒悟过来,自己的一念之差铸成大错,让两位兄弟丢掉了性命。在寂静的雪夜,沈炼跪在靳一川的身边,仰天长叹:“二哥后悔了!”随后他只身前往关外,杀死了赵靖忠为其报仇,最后流落苏州,寻找周妙彤和张嫣。在这个一唱三叹的故事中,三兄弟最后的结局都非常悲凉,尤其是沈炼,他是一个典型的悲剧英雄,本想以一己之力为兄弟实现理想,却没想到最终作茧自缚,害死了自己最亲近的人。
导演将这三位悲剧英雄的形象塑造的十分立体,他们继承了中国传统思想中的侠义与自我牺牲精神,轻生死,重义气,把兄弟的利益摆在心中第一位。同时,导演创新的将官场人物与侠客精神相融合,这种思路非常新颖,在突出角色重情重义的同时,也表现了大时局下小人物的无奈。
三、 世态炎凉的铁骨忠心
治世出能臣,乱世出英雄,这是一个千百年来不变的定律。前朝皇帝长达几十年的荒废朝政,导致各地豪强纷纷起义,关外建州女真崛起,迅速统一女真各部,建立后金政权,东南倭寇祸乱依然情况严峻。崇祯从“木匠皇帝”天启手中接过王位,这位少年天子面对的是风雨飘摇的大明江山。其中,魏忠贤的阉党余孽便是最严重的社会问题之一,《绣春刀》的几位主角正是生活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之下,被牵扯进了清查阉党的风暴。
在韩大人的晚宴上,达官贵人们请来了戏班,粉墨登场的武生演了一出《夜奔》,博得满堂喝彩。《夜奔》中的林冲有一句经典唱词: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句话正是三位主角的处境和心情,眼看着东北战事逼近,朝中众人仍然没有清醒,一部分人忙着内部倾轧,希望借清查阉党的机会,将政敌置于死地。另一部分人明目张胆的贪污,卖官鬻爵,利欲熏心,为了满足自己的要求,置朝廷尊严于不顾。性格忠厚的卢剑星看不惯这些投机取巧之人,但是,自己的官位是如此卑微,在上封眼中,他们都只是任人操纵的棋子和升官的垫脚石,根本无法参与官场高层的争斗,只能勉强维持现状。三兄弟都是林冲般的末路英雄,心中向往着另一方天地,却被黑暗的世道所逼迫,一步步走上相反的道路。尽管如此,他们仍然坚守着自己的底线,那就是对国家的忠诚,即使明知大明王朝气数将近,明知官场的腐败已是积重难返,明知仅凭一己之力无法改变现状,卢剑星、沈炼、靳一川,他们依然恪守岗位,尽职尽责,贯彻上封所下达的指令。在清查严府时,尽管卢剑星怀疑府内有阴谋,可他依然主动请缨,带领众人杀入严府。这份忠诚,是身为大明武官,收受朝廷俸禄所应该的一份气节、一份傲骨。
相比之下,赵靖忠的形象则更为阴险奸诈。他虽是宦官,却拥有庞大的势力,在国家危急存亡之秋,不断地清除异己,表现上对干爹魏忠贤唯命是从,实际上,赵靖忠心中早已打好了算盘,布下圈套等待魏忠贤上当,最终,魏忠贤大意失荆州,落得名裂身死的下场,他万万没想到赵靖忠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投靠后金。当沈炼再次找到赵靖忠,二人已在茫茫草原之上,沈炼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昔日的达官显贵竟然已经留起了辫子,说着一口陌生的语言,与对面的后金士兵亲切交谈。赵靖忠并非不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只是他的心早就被名利填满,没有忠诚的位置,只要有金钱的地方,他都愿意前往,只要能捞的名利满钵,他可以舍弃一切。沈炼和丁修联手,带着满腔的愤怒杀死了赵靖忠,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斜阳烽烟,衰草连天,满目之景都如此萧瑟肃杀,正好暗合了大明王朝注定的命运。
锦衣卫三兄弟不是传统武侠片里不食人间烟火的大侠,而是有血有肉、有肝胆、有担当的英雄男儿,在家国危亡的时刻,他们坚守住了身为大明百姓的尊严,值得钦佩。将小人物的个人理想,上升到对国家命运的思考,深入挖掘剧情内涵,成功升华了本片的主题。
结语
乱世英雄乱世情,三兄弟的义薄云天和赤胆忠心,为这个即将落幕的王朝增添了最后一抹悲壮的余晖。影片《绣春刀》不仅动作场景写实,对白简洁明了,真正征服观众的还是武打戏码背后的深挚感情。尽管在爱情戏方面较为牵强,主要体现在对女主角周妙彤的塑造略显单薄,仍然瑕不掩瑜。《绣春刀》为历史题材的动作片的创作提供了借鉴,在目前略显浮躁的华语电影市场下,此类影片必将成为一股不可缺少的中坚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