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合与独特
秦翼
喜剧电影《满意不满意》由长春电影制片厂于1963年创作,实际上映时间为1964年①,在上映前后受到了官方、舆论和学界多方好评,这在“十七年”喜剧电影中并不多见。该片改编自苏州滑稽剧团优秀剧目《满意勿满意》,后者从1957年开始创作,于1958年首次公演。因此,《满意不满意》一片从最初的创作意图到最终成为电影与全国观众见面,时间长达8年。这8年也占据了整个“十七年”中喜剧电影出产的大部分时间。笔者曾撰文论述该片为代表的十七年喜剧电影的整体特色②,而本文则是在该片由滑稽戏到电影的改编过程的考查和口述记录的基础上,力图一窥“十七年”后期喜剧电影的创作生态,并解析该影片由于鲜明的时代创作理念所带上的时代烙印,同时发掘其由苏州滑稽戏改编而具有的独特风情。
一、 巧合、暗合与迎合:滑稽戏《满意勿满意》的创作
(一)“吃出来”的巧合
从时间上看,滑稽戏《满意勿满意》的创作起点应在1957年前后。作为建国后“苏式滑稽”第一代灵魂人物的张幻尔先生,很早就意识到滑稽戏要力图创新,要贴近现代生活。因此,虽然有《钱笃笤求雨》《苏州两公差》③等十分卖座的传统剧目,他仍大力倡导写原创剧、现代戏。20世纪50年代初,他创立的“星艺滑稽通俗话剧团”④即创作演出过配合婚姻法宣传的《家有喜事》,配合“三反五反”运动的《糖衣炮弹》[1],但都没有获得广泛的影响。当时社会提倡“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新风尚,苏州服务行业也积极响应,张幻尔觉得这里面有戏,他和徒弟们都觉得餐饮业接触面比较广,符合大型滑稽戏出场人物多、表演上南腔北调的演出特点,还能全面的反映社会面貌。⑤陈继尔老先生曾撰写过一则小趣文《一出“吃”出来的戏》,详细描述了1957年春天,张幻尔带团到木读演出偶遇“石家饭店”的一位青年服务员,并以此为原型创作出了《满意勿满意》,“吃饭‘吃出了‘外快戏”。[2]
(二)定向戏与“苏式滑稽”的暗合
这个由巧合而酝酿的最初创意,由张幻尔先生向苏州文化局汇报,得到了积极响应,在文化局和商业局的共同授意下,张幻尔和徒弟们被指派到当时苏州有250多年历史的松鹤楼体验生活,决心要定向创作一部反映苏州餐饮行业的滑稽戏。至此,“吃出来”灵感已经演变为由地方文化等行政部门干预的“定向戏”,势必要唱响社会主义新环境下的主旋律了。不过这与张幻尔的本意不会产生太大的龃龉,因为张幻尔等苏州滑稽戏表演艺术家所形成的“苏式滑稽”风格与社会主义新形势下所谓“定向戏”所预示的种种要求存在暗合。
首先,这是一出由苏州地方文化部门支持并指导的戏,需要配合苏州社会主义文化宣传,并且代表苏州形象,必然不能写“阴暗面”或“反面人物”。而这又要是一部滑稽戏、喜剧。用讽刺手法与“定向戏”的要求肯定是不符合的。不过,苏式滑稽天然地回避讽刺,这与其文明戏“趣剧”的源头相关,也与其生长生存的土壤——苏州,这个浸透了中国传统文化温柔敦厚的城市不无关联。这并非说它不善于勘破丑恶,但它更善于以幽默滑稽的方式来化解揭示丑恶的严肃性,这就使其十分有利于将生活中无伤大雅的小事故、中间人物以轻松而又鲜活的喜剧形式呈现出来,同时也不排斥甚至主动要求寓教于乐。相比之下,1957年前后的电影喜剧片创作正面临着能否“讽刺”、如何“讽刺”的巨大困惑,《满意勿满意》则轻快地跳过了这类几乎是关乎喜剧生死的创作问题,直接与社会主义新喜剧的创作要求接上了轨,从创作时间来看,该剧甚至可能超越了后来被作为“赞颂喜剧”代表作的《今天我休息》(1959)、《五朵金花》(1959)等影片,成为社会主义形式下全新喜剧样式的开创者之一。
其次是在人物塑造方面,该戏的灵感直接来源于一个明显与新时代格格不入的落后人物,如何表现这个人物呢?让他出尽洋相、被大众声讨?这显然也不符合“定向戏”的要求。而张幻尔为代表的“苏式滑稽”最擅长的就是“冷面滑稽”①,我们在《满意勿满意》中看到改变思想前的杨友生,就是这样一个有些“冷冰冰、阴笃笃”的青年人。同时张幻尔自身表演中“冷中带热”的特色,又进一步地与这个外冷内热,本性向善的人物十分吻合(该剧舞台演出时杨友生的扮演者就是张幻尔“尔”字辈的徒弟小幻尔)。更为重要的是,这个愣头愣脑、性急毛躁又有点命运不济的年轻人,在大家的帮助和改造下最终成为一个符合新时代标准的社会主义新人,最终实现了他所渴望自我价值的另一种实现。
(三)成为全国公演的献礼剧目
在1959年第三届“江苏戏曲观摩演出大会”上,已经在苏州地区获得巨大成功、一度一票难求的《满意勿满意》作为苏州代表剧目参演,再次引起巨大反响,获优秀演出奖、创作奖,甚至被誉为“江苏省戏剧之花”[3]。在“演出大会”一众传统剧目改编戏、革命题材戏中,贴近现代生活、把握时代脉搏又兼轻松滑稽的《满意勿满意》,被视为用滑稽戏反映社会主义新人物新生活的重要开端。[4]苏州滑稽剧团也由此受到各地邀约,赴全国各地演出,为适应非吴语地区观众的欣赏,在全国演出中已经开始把苏州方言大面积改编为普通话,从而为其后喜剧电影改编提供了基础。3年之内,该戏演出了3000多场,观众达几十万人次,餐饮业更是经常组织职工包场观看。江苏、浙江、上海、武汉的十几家剧团搬演了这部新颖、好演、好看的戏,有的是改编为地方戏曲,有的则是改编为话剧②,可以想见当时全国对于现代戏、尤其是这样一出描写和歌颂时代先进人物的现代喜剧的渴求。在1959年这样一个特殊的年份,政治上正确的《满意勿满意》理所当然地被列为“十周年”献礼剧目,并被编入《中国地方戏曲集成·江苏省卷》。[5]
当然,伴随着这一系列的荣耀而来的是对于剧作更高的要求。在各方面不同的要求和授意下,剧本经历了多达数百次的修改。由于当时滑稽戏演出仍多为幕表制,《满意勿满意》最初演出时并没有一个十分细致的剧本,演出实况也未能被保留下来。在声誉日隆之后,由张幻尔先生带领弟子陈继尔和另一位编剧陈磊,在演出实况基础上加工整理出了剧本。我们现在看到的于1959年出版的两个差别不大的剧本,则已是经过无数次修正后的版本了。
修改的细节现在已经无法一一考证,但有一点十分明确,即为了避免该戏“过分滑稽”而影响其“献礼戏”的面貌,原滑稽戏演出中为追求舞台效果而精心设置的种种“噱头”被大量削减。如据陈继尔老先生回忆,滑稽戏的最初版本,开场就是7分钟店堂里的戏,十分热闹,各色吃客纷纷登场,小杨令人“勿满意”的服务态度造成了十足的笑料,再加上服务员充满苏州风味“响堂”声、滑稽戏的唱段等等,声色俱全,一气呵成,演出时也必然获得观众满堂喝彩。笔者遍寻1959年与1979年的出版剧本,终于在59年版中找到了这7分钟精彩片断“缩水”后的踪影,不过它被安排在了开场众人对于小杨进行相对沉闷的帮助教育之后。作为滑稽戏开场,可以想见改编前的剧场效果肯定要远远好于改编后,但是改编后加上的这段戏,却更像“献礼戏”,这也是《满意勿满意》无奈的迎合吧。
二、 互动与双赢:从滑稽戏到喜剧片
(一)为什么是“这一个”
全国性的演出与反响,终于引起了长春电影制片厂的注目,严恭导演与陈继尔先生都提到,最初是管剧本的林杉副厂长观看了《满意勿满意》的演出,其后南京人严恭导演被派到了苏州参与改编创作。在欣赏这部十分成功的喜剧电影《满意不满意》的时候,我们经常会产生一个疑问,即与苏州近在咫尺的上海拥有强大的电影生产能力,且在上个世纪60年代初将好几部滑稽戏改编成了电影,照理说,苏式滑稽的最佳欣赏者除了苏州观众,就是与之近邻的吴语地区观众。但为何最终是由地处东北的长春电影制片厂来改编这部滑稽戏呢?陈继尔先生认为原因有二:一是好题材大家抢,二是上海与苏州的滑稽戏界多少存在着一些门户之见。对于第二点,我们不予置评,而对于抢题材的说法,从《满意勿满意》首演的1958年到获得改编的1963年,期间所跨越的时间长度,恐怕并不是以一个“抢”字可以解释的。
由此,我们发现另一则材料或许能让我们对长影厂急于改编这部滑稽戏的真正原因揣摩一番。据称,1963年的全国人代会上,当时主管经济的李先念副总理点名批评电影创作中缺少“一部反映服务行业群众的电影”,“是电影工作的失职”。[6]于是,时任电影局局长的陈荒煤要求长影厂承担起这一任务。长影厂由于其产生背景,对政治任务具有天然的执行力和敏锐度。从“十七年”喜剧较为普遍的改编情况来看,从传播范围有限的地方戏剧、曲艺形式中选取几个经过群众检验、相对比较安全的作品来进行改编,在较为严峻的社会政治环境下不失为一种讨巧之举。因此,长春电影制片厂也就会比上海更钟情于这部“社会主义喜剧”①,并最终争取到了其改编权。
当然,《满意勿满意》本身的确是一部值得一“抢”的优秀剧目。全剧政治上正确(演出数年,几乎没有人从思想意识方面挑出过大毛病)、喜剧手法高明(如前所述,不讽刺、不揭露,符合新时代赞颂性喜剧的基本模式)、故事丰富(情节曲折,最终成片时间为85分钟,可算是“十七年”喜剧电影中的“长片”)、人物生动(杨友生、沈师傅等人面目分明,贴近生活)、甚至已经有了一个较为成熟的表演团队(经受长时间的舞台演出考演),十分符合长影厂又快又好地完成政治任务的要求。
(二)改编中的再度“迎合”
严恭导演起初对这部广受欢迎的滑稽戏并“不满意”,他在后来的回忆中甚至说道:“大跃进的背景,两家饭店大炼钢铁,对这些东西我已经烦了。”这些回忆或许并不完全符合事实,在《满意勿满意》现存的几个出版剧本中,我们都没有找到“大炼钢铁”的影子。但导演认为这部在地方上十分轰动的滑稽戏并不太符合一部要在全国公映的电影的要求,这是十分肯定的。为此,他专门请来了新中国剧社的老战友,时任江苏省文联主席的戏剧家、音乐家费克,和张幻尔一起进行剧本修改。[7]
在严恭于电影上映并广受欢迎后写的创作谈中,他将改编分成了几个步骤:首先就是提炼出作品的主题,将其上升为“歌颂‘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共产主义风尚,歌颂人与人之间的新型关系,批判资产阶极轻视服务性劳动的剥削思想”。[8]因此,对原本政治高度已经被拔得越来越高的《满意勿满意》,导演仍见缝插针地力图再度锤炼其政治性。如“忆苦思甜”一场戏,在滑稽戏中是沈师傅述说的自己在解放前的一段痛苦经历,而且是有扮演者方笑笑用唱的方式表现出来的[9],这就很大程度上消解了表现上的严肃性。而在电影中,这个段落却是被作为杨友生思想转变的一个重要契机存在的,同样的事件,沈师傅的经历被置换成杨友生父亲的经历,阶级仇恨又添上了家族仇恨,杨友生的身份也被进一步确定为苦大仇深的无产阶级后代。不过在今天看来,这也是全片中最不“和谐”的一个段落。据陈继尔先生回忆,当时大家在讨论时也担心这场戏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会显得突兀,但创作大环境要求突出阶级斗争,这样的改动显然也是符合政治要求的。好在大家同时也一致认为如果将此作为杨友生思想转变的最终契机则有些牵强,这就有了后面5号与3号弄错的误会段落,用一个更大的喜剧性段落来形成事件、人物转变的高潮,将前面的这段“突兀”盖了过去。
其后是对故事进行大幅度的修整。对照1959年出版的《满意勿满意》剧本和电影故事,我们发现变化最多的就是增加运用了大量误会、巧合等精致的喜剧技巧。《满意不满意》全片设置的几条线索中都技巧地安排了种种细节上的巧合与前后呼应。其中杨友生与叶梅英关系是铺衍得最为用心、详细的一条线索。在《满意勿满意》中,也设置了二人阴差阳错的关系,但只是较为简单地落实在三场戏中,一是杨友生泼面汤及讽刺叶梅英的脸像“包脚布”,两人结怨,这与后来电影中的表现是比较一致的。而两人关系的第二个落点,即相亲,仅仅是发生在沈师傅所在的饭店里的一场戏,最后就直接跳到身为茶厂食堂服务员的叶梅英到改正错误之后的杨友生店里学习,两人再度相遇。而电影中则加入或修改了几个重要的段落,一是把相亲放到了拙政园中,成为十分有风情、戏剧冲突也更施展得开的一场闹剧;二是加入了杨友生摔伤后进医院疗伤,巧遇护士叶梅英的一场戏,当叶梅英拿下脸上的口罩时,这场巧合所蕴含的喜剧包袱也被十分酣畅地释放出来;三是加入了叶梅英的妹妹评弹演员叶兰英,使杨、叶二人的关系更加丰富,种种巧合也更显圆满。当然,经过这样的改动,滑稽戏里的最后一个落点只能直白地改为叶家两姐妹再次到得月楼吃面,杨友生热心为她们服务。这样一来,最后这个落点就不再是巧合了,不过却与前面的情节有机地呼应起来,而且妹妹问姐姐的一句语带双关的“满意不满意”,也对原滑稽戏中较为含混的两人关系的未来发展加以暗示,观众显然也更“满意”了。这些情节设置汇总来看难免有些牵强,但因为各条线索交替,使巧合点散落于整体剧作构架中,与影片整体格调还是极为相称的。
最后是对滑稽噱头的再度过滤,目的同样是为了再度增加这部喜剧作品的严肃性。原剧中两个正面人物,源自于松鹤楼先进工作者孙荣泉师傅的沈师傅和多少有点编创者自身影子的王科长,在舞台表演中有不少类似内行和外行对比的喜剧性段落,沈师傅与小杨对话段落中的语言也十分风趣幽默。而在电影中这类段落则几乎全部消失。我们现在在电影中看到的沈师傅和王科长,都是板着面孔的正面人物。再如“马伯伯”,舞台表演时,这个由张幻尔亲自出演的角色,剧作暗示他是一个旧社会里的“男媒”,给他安排了大量插科打诨,造成了众多的喜剧表演效果,而在电影中则也被表现为一个甚少喜剧性的人物。
(三)双赢的奇特局面
经过多番改动多番锤炼,《满意不满意》终于在1964年公映,受到了来自各方面的肯定与褒扬。“全国人民实实在在乐了一把,神州处处笑逐颜开,一时间‘满意不满意成为人们的口头语”。[10]
电影放映时,苏州滑稽剧团把舞台搬到上海,与电影打擂台,居然收到很好的效果。很多观众都是先看了电影,又来领略滑稽戏的独特舞台魅力,或者看过滑稽戏的舞台演出,再到电影光影艺术中去陶醉一番。舞台剧中加入了电影中有而原先演出没有的段落,严恭导演专程前来观赏过改编后的滑稽戏舞台演出,盛赞改得好。①
陈继尔先生回忆,在剧本终于大致敲定后,电影的拍摄过程中也颇多波折,特别是在演员的选择上,严恭导演要求十分严格,前前后后经历了数次大换血。严恭导演后来也提到滑稽戏演员对于电影表演的种种不适应,他不得不独创了一套他自称为“放、收、放”的表演引导方法。不过,几度人员更替,却促成了江苏滑稽剧界的一次大合作,电影也成为江苏滑稽戏人才大荟萃。如原舞台版主演是张幻尔的嫡传弟子小幻尔,但因为他身材瘦小,上镜不能凸现社会主义新青年的形象,最终被撤换,只出演了总喜欢站到凳子上发表演讲的厨师。常州滑稽剧团十分受欢迎的老滑稽剧演员的杨天笑,代替病弱的张幻尔先生饰演电影中有撑船表演段落的“马伯伯”,“男一号”杨友生是他的徒弟小杨天笑。主要创作者张幻尔则精彩演绎了电影中新增的总把“亲爱的顾客们”挂在嘴上的张师傅。无论是从表演人才训练培养还是表演艺术留存上看,《满意不满意》都为江苏滑稽戏界做出了贡献,尤其是张幻尔先生于1965年即英年早逝,我们更应庆幸电影保留下了他精湛的表演艺术。
从舞台滑稽戏到电影的改编还有两个延续性的影响与收获:滑稽戏中沈师傅所在店的名字叫做“松月楼”,这显然是来自现实原型、苏州名店“松鹤楼”。而在电影中,严恭导演则将之改成了家乡南京一座茶楼的名字“得月楼”。在电影热映后,苏州有关部门十分敏锐,当真建起了一座与松鹤楼相得益彰的“得月楼”,真可谓“因戏得楼”。而经过这一番电影改编的洗礼,苏州滑稽剧团也建立起了与电影联姻的意识。虽然在文革中断了十年演出,文革后他们却很快拿出了《小小得月楼》(1983)、《三十层楼上》(1986)等叫得响的作品,并再度被电影改编获得全国性的好评。这也为苏州滑稽剧团至今仍具有的良好社会与经济效益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这些自然都是后话。
(四)电影化的独特风情
在原滑稽戏表演中大量存在的“唱”,特别是以“唱”见长的滑稽大师方笑笑自编自演了大量精彩的滑稽戏唱段,在改编过程中为配合电影风格则被大量削减。据陈继尔先生回忆,严恭导演原本想在电影版新增加的茶厂段落中增加采茶女的轻歌曼舞的一场戏,音乐家费克当时已写好唱词谱好曲,但最终由于担心风格突兀而忍痛割爱。我们目前看到片中的完整说唱段落只剩下杨友生转变后的一段唱词,作为其思想表达的一种轻快地表现方式。不过电影改编后,不少情节做了显著的镜头化编排,构成了精彩的声画蒙太奇段落。其中有些能让我们间接地体会到原滑稽戏流畅的表演风格,如影片中杨友生故意用拉长的尴尬笑脸来吓走顾客,电影中即运用音乐段落,将小杨脸的特写与不同顾客的反应剪辑在一起,更夸张了滑稽表演,加之镜头景别和节奏的控制,效果想来比舞台表演更加显著。有些则能看出是电影化的精心构思。如电影开头,杨友生睡晚急忙披衣、走在路上将衣服掉下桥、迟到换上工作服面对众人批评几个动作,都是用白衣服甩到镜头前进行封挡切换,十分轻快地连接起了一个青年人一早上的遭遇,又将人物毛毛躁躁的性格特征表露无遗。
电影化的众多细节也更彰显了苏州的城市特色。虽然在其后大部分地区看到的“国语版”仅保留了苏州话的“响堂”和部分人物的地方方言,不过外景、实景的电影的呈现方式也展现了舞台上没有的浓浓水乡风情。如刻意增加在拙政园中的相亲,水乡小桥流水、依河民居、水上交通的城市格局,评弹表演、苏绣手艺等,无一不体现出浓烈的小城镇风情,也为我们保留下了十分珍贵的20世纪60年代江南小城历史影像。
从滑稽戏《满意勿满意》到喜剧片《满意不满意》改编中,我们看到了一部顺应新时代的优秀喜剧在政治环境要求下的不断改造和迎合,同时由于其产生的天时地利人和,它又保留了褪不去的独特风情,在十七年喜剧片中为我们留下了一个特殊的可供考察的身影。
参考文献:
[1]韩勤.苏州滑稽戏研究[D].苏州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0.
[2]陈继尔.一出“吃”出来的戏[J].上海戏剧,2006(8).
[3]高福民,钱樱.张幻尔 滑稽戏表演艺术家[M].古吴轩出版社,2005:12.
[4]卞维.江苏戏剧文学五十年回顾[J].艺术百家,2001(1).
[5]中国戏剧家协会主编,江苏省文化局编辑.中国地方戏曲集成·江苏省卷[M].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
[6]童悦.“满意”声响得月楼[J].大众电影,2007(11).
[7]白小丁.拍片半辈子,而今勤反省[J].电影艺术,1995(1).
[8]严恭.喜剧片<<满意不满意》导演后记[J].电影艺术,1964(3).
[9]1958江苏戏剧选[M].江苏文艺出版社,1959.
[10]童悦.“满意”声响得月楼[J].大众电影,200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