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诗性哲学的理性思考

    刘云佳

    一、 西方现代文明的理性危机和对生命诗性的呼唤

    西方现代工业文明以它的科学技术和追求资本的商品消费主义,消解了西方人的精神世界,尽管科技发达和生产力的进步曾给人类带来了物质生活上的无比富裕,但人也被逐步异化,在社会生产和生活中丧失了主体的能动性和高级的精神情感以及道德品格,从而机械、物欲、功利地生活在现代世界。这是西方文明的现代理性危机,在这种文化症候下,人类的理性不再是一种心灵上的生存智慧,而是彻底成为了一种生存工具。譬如在20世纪,人类的理性甚至在为战争服务中造出了能够毁灭地球的原子弹。正是基于对现代社会人类理性精神的反思,意大利哲学家维柯和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等,都开始呼唤一种生命的诗性精神来对抗现代社会这种工具化的理性。维柯是这样定义诗性精神的:它不是屈居于理性之下的低等智慧,而是人类生活中最基本的精神,具体地说是一种富含诗意的创造力和想象力的生活观,它蕴藏着人类质朴的心灵道德,从而能让心灵获得解放和自由。[1]在电影《阿甘正传》中,为了表达反抗工具理性,电影主人公阿甘被特意设计为一个智障者,尽管他智商不高,但他却具有着维柯所说的诗性精神:他在自己的人生中不断发挥着自己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譬如他才是猫王举世闻名的机械步的原创者,他用富有想象力的口号让壁纸商人发迹等等。在生活中,他也一直保持着这种诗性精神所蕴藏的最为朴质的高尚品格,如善良、诚信、勇敢、勤奋,所以他能够始终心灵充实、并一直充满希望地活在这个现代世界中。

    二、《阿甘正传》诗意的艺术表现

    《阿甘正传》以平民阿甘的人生经历来折射美国的政治、文化史,所以它是一部史诗片。在电影中,仿佛是为了契合影片的史诗气质和主人公阿甘的诗性精神,导演在电影画面中特别注重使用诗意的艺术表现手法。例如,影片开场出现的那片洁白的羽毛,就有着强烈的隐喻性,它伴随着影片中悠扬的音乐缓缓地从天空随风飘落,并在天空中不断地起伏、颠簸,最后飘过树梢、街道,落到了阿甘的脚下,其实这片洁白的羽毛的轨迹就象征着阿甘一生沉沉浮浮的命运。[2]导演通过在电影中营造出这种诗意性的画面,是为了在开场就将电影关于生存命运思考的这一思想主题展现给观影者。为了呼应开场,在结尾的时候,导演又对这片羽毛进行了画面特写——它从阿甘的脚下被风吹起,伴随着悠扬的音乐重新启程,在天空中缓缓飘扬,这预示着阿甘新的命运轨迹的开始。

    影片中不断出现的奔跑画面也极具诗意化的象征性。阿甘因为小时候脊椎弯曲,于是,他穿上了一副脚撑,这严重影响了他的行走,一次当同学追打他的时候,他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奔跑,在奔跑中那副束缚他很多年的脚撑被甩脱了,这个情节意味着他的第一次成功,后来因为能够快速奔跑,他作为体育特招生进了大学,并成为了美国橄榄球赛的全明星球员。在电影中奔跑不但象征着他在人生路途中的成功,还有其他隐喻意义,例如,阿甘说:“妈妈说过,要想能前进,就得忘掉过去。我想这就是奔跑的意义。”还有在后来,通过不断奔跑,他终于领悟了人生的真谛。总之,在这部电影中,奔跑几乎出现在他生命的每个重要瞬间,是这部电影剧情结构的重要衔接点。导演刻意在影片中反复地展现阿甘的奔跑,让整部电影在画面上饱含诗意、张力十足,令观影者回味无穷。

    三、 现代文化症候视角下电影中的主要人物

    (一)反抗现代异化的英雄阿甘

    在电影中,阿甘虽然是别人眼中的傻瓜,但他一直谨记母亲的教导,“只有做傻事的才是傻瓜”,所以他一直友好地对待身边的人,认真地做好每一件生活中的事情,当他去军队服役的时候,他单纯的品性和勤奋与认真的生活态度,甚至让他成为了教官心目中智商达到160的天才。[3]对于生活,他也永远充满期待,而他的这种生活态度在现代社会却很难寻觅,因为现代工业文明早已将人的生活变得僵化,发达的科技生产力为了生产和生活上的便利,早已把一切变得千篇一律,让现代社会成为了一个机械复制时代,而诗意化的感性精神即诗性精神,它与工具理性精神的脱离,也让现代人成为了现代工业生产环节中的一颗螺丝钉,甚至是可以被量化计算的生产资料,现代人已经没有了主体性,从而成为了一个物化的客体和这个机械复制时代整体生活中的一块碎片。因而明天对于现代人来说,只是对今天和昨天的复制,毫无生活意义可言。但阿甘却相信:“生活就像是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是什么样的美丽滋味”,“奇迹每天都会发生”。正是这样的生活态度让他没有被现代社会所异化。在电影中,阿甘有着极为质朴和洒脱的生活方式,他不害怕困难,他会把困难的生活当作是一种享受和人生考验。例如,艰苦的军营生活,他却觉得:“不知什么原因,我适合当兵,就像如鱼得水,其实这里生活并不苦,你只要叠好被子,站得笔直,不管教官问什么,你只要回答是的就行了。”他如此乐观,而且还非常勇敢、善良,在越南战争中,他冒着死亡的危险,拯救了自己的上司和队友。在爱情方面,他也足够坦诚、率真,他告诉珍妮“我不聪明,但我知道什么是爱”,“你有需要就告诉我,我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

    就是这样一个具有最朴质心灵美德的现代人,终于成就了自己的人生——他在一生中多次受到美国总统接见、在中美的乒乓外交中,他曾作为美国代表中的一员来到了中国、他还作为榜样上过美国电视台节目,后来他为了完成好朋友布巴的遗愿,买了一条捕虾船,在经历无数次的失败后,终于捕到了虾,并帮助残疾的丹中尉取得了商业领域的巨大成就。[4]但当他有了财富后,他又想起了母亲的话:“一个人花不了多少钱,多余的钱只是用来炫耀。”于是,他把钱捐献给了教堂和医院。总之,在这部电影中,智障的阿甘最终被电影成功塑造成对抗现代社会异化的具有诗性精神的英雄。

    (二)重拾信仰的丹中尉

    现代文明对西方人精神性的剥离,首先是摧毁上帝信仰价值体系下的人文精神,让人在精神贫困、迷茫中,寻找不到生存意义,尤其是20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和近代工业社会中人性的异化,让西方人开始怀疑那个代表着真、善、美意义的上帝是否存在,上帝缺位让西方人在生命历程中变得精神迷失。电影中对丹中尉的角色设计就契合着这一现代文化症候下的哲学主题。

    丹中尉原本是基督徒,他出生于军人世家,他的祖父和父亲都光荣地牺牲在历次的美国战争中,所以,丹中尉也希望自己能成为战争中的英雄,哪怕为此付出牺牲。在越南战场上,由于遭受埋伏,丹中尉目睹了自己身边的下属不断地被对方打死,而自己也被炮弹炸断了双腿,就在快要牺牲的时候,阿甘的出现救了他的生命。但是在这场拯救的途中,丹上尉一直拒绝阿甘背他逃离战场,他命令阿甘,“你干什么,把我放下,把我留在这里”,“我要和我的排在一起,把我放下,丢下我,你自己逃吧”。后来在军队医院养伤中,他依然埋怨阿甘,他在一个晚上爬到阿甘的病床边,并把阿甘从床上揪了下来,然后气愤又痛苦地告诉阿甘:“我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没有什么情况是偶然发生的,一定是有原因的,我本该和我的战友一起死在越南,但现在,我只是个他妈的残废,没腿的怪物。看着我,你知道没有腿什么感觉。”“你明白我说的吗,是你害了我,我本来有自己的命运,我应该死在战场上,带着光荣,那才是我的宿命。而你,让我得不到它。”正是经历了命运中的这场剧变,丹中尉只能靠领取救济金,穷困潦倒地活在一个小旅馆中,渐渐地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基督信仰,他曾对阿甘说道:“牧师说上帝在听着,而我能做的就是照顾到自己,如果我的心接受了上帝,就能够与上帝在天国同行,你听懂我的话吗?同行,与上帝在天国同行,去他妈的上帝吧。”没有了信仰和对社会现实不公的愤慨,丹中尉的生活变得堕落,他除了喝酒就是找妓女。这些电影情节都传达出了失去信仰后的精神贫瘠和肉欲的享受正撕裂着西方的现代人性。但在电影中,阿甘与他的第二次相遇又给他的生活带来了精神上的活力,最后他选择不再堕落,而是去寻找阿甘,和阿甘一起在大海中捕虾。[5]由于每次在捕获中都徒劳无功,他居然让阿甘帮他去教堂向上帝祈祷,从这里可以看到他开始在阿甘的鼓励下,重拾信仰,但上帝的确也给了他回报。有一天,因为还是没捕到虾,丹中尉问阿甘:“你的上帝在哪?”“奇怪的是,丹上尉说完这句话,上帝就来了。”原来这时大海上突然出现了一场风暴摧毁了所有的捕虾船,而阿甘和丹中尉的船只成为了唯一的幸存者,从此以后,他们每天都能捕获到很多虾,并开了一家后来在全美都出名的捕虾公司,丹中尉就这样完成了蜕变,成为了一个商业精英。在电影中丹中尉的经历其实就是一个怀疑上帝、失去上帝又信仰上帝的过程。[6]对上帝的重新信仰其实也意味着对上帝象征着的真、善、美传统优秀人文价值观的回归。在这种回归中,阿甘在生活里表现出来的诗性精神,和这种精神所蕴含的质朴的心灵道德,对于丹中尉来说象征着一种精神上的引导。

    (三)嬉皮士精神的珍妮

    现代文明对工具理性的张扬和对人性精神的消解,以及动荡的现实社会生活环境,使得上个世纪60年代的西方掀起了一股嬉皮士运动风潮,很多年轻人开始藐视现实道德和权威,甚至表现为极端地离经叛道,以一种非主流、反抗的人生姿态来张扬自我和对抗现实社会。这部电影中的珍妮无疑就是嬉皮士一代的最真实缩影。她在上学的时候为了成名,曾拍过裸照,还当过脱衣舞歌手,后来跟着嬉皮士们去加州淘金、参加反战游行等等。她在电影中几乎是堕落和叛逆的文化符号;她因为吸毒、性生活混乱,最后死于疾病。但如果深入反思她的一生,其实她只是西方现代社会的牺牲品。在童年的时候,她的母亲就病逝了,她经常遭受生父的性虐待,长大了,为了走出底层社会并能够成名,她选择出卖自己的身体,但是在堕落中,她又表现出了现代人精神上的空虚和迷茫,她不知道生存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于是孤独地站在高楼上想过自杀。最后,因为受到阿甘的召唤,她回到了阿甘身边,并安然地死去了。也许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最美好的人生结局。

    结语

    《阿甘正传》是一部伟大的影片,它不但是一部社会史诗片,也是一部充满哲理的现代寓言片。在这部电影中,导演罗伯特用自己的生存体验和独特艺术视角,向观影者展现了西方现代人的生存状态,并通过对阿甘这一角色的成功塑造,试图呼唤被现代文明症候遮蔽的生命诗性精神,以对抗工业化时代对人的异化。

    参考文献:

    [1]刘晖.当代美国历史和文化的缩影——解读《阿甘正传》[J].高等函授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4):33-36.

    [2]吴瑶.维柯的“诗性智慧”及其蕴含的真理观[D].上海:华东师范大学,2012.

    [3]平玮.文体学视角下电影《阿甘正传》的修辞及语篇研究[D].北京:华北电力大学,2012.

    [4]罗冬梅.阿甘的成功与美国文化的个人奋斗——《阿甘正传》与“美国梦”[J].时代文学(下半月),2012(6):151-152.

    [5]刘渊,邱紫华.维柯“诗性思维”的美学启示[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2(1):86-92.

    [6]谷黎莎.本雅明“机械复制时代”艺术理论研究[D].大连:大连理工大学,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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