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化背景下《生死罗布泊》的主旋律美学与“社教”功能
李江杰 +沈浩
《生死罗布泊》(以下简称《生》)是一部纪实性探险类电影,也是国内为数不多反映地质工作者的影片。作为新疆本土电影阵营中的又一新作,《生》依旧延续着一贯的“主旋律”传统。面对当前“主旋律电影的商业化与商业电影的主旋律化”[1]趋势,《生》体现出了新疆本土电影在坚守中的探索,和谐统一了自然景观的雄伟壮阔、人类精神品格的伟大力量和影视的艺术魅力,为主旋律电影更好地发挥社会教育和社会主义教育功能打造出了一套独特、完整的主旋律美学,同时也为主流电影的创作提供了思路。
一、 “文字”分权“影像”,一改说教风格
对于主旋律电影而言,具有直观性的影像长期以来一直受制于具有抽象性的文字,由于文字拥有一套更为成熟、复杂的语言系统,因此主旋律电影中各种寓意深刻的“主旋律”思想的表达几乎都要依靠文字语言系统来实现。从文本上看,以文字语言为表达手法的主旋律电影完成了丰富多样的主题表达以及诸多社会教育工作。对于长期以来始终坚持唱主旋律、育正能量的新疆本土电影而言,文字语言更是一路推动着它翻过“文革”前17年的高峰,辉煌过“火热的80年代”,并一路开创了新世纪的主旋律路线,影响并教育了一代又一代的观众,但同时也与其他主旋律电影一样,往往都会陷入空洞说教的误区而无法顾及电影在艺术层面的观赏性和表现力等重要属性。随着电影市场的兴起,大众消费和大众文化占据了主导力量,推动着语言由文字向影像方面转化,影像和影视语言得到了空前发展,传统主旋律电影的说教风格也逐渐开始出现改观。
(一)文字语言与说教中“说”的锐减
《生》对于说教中“说”的削减第一个起因就是减少影片中的对白,黄式宪在点评《生》时说:“这可能是这两年我看到的对白最少的影片之一”。[2]减少对白也就减少了影片主人公开口说话的机会,进而也就在一定程度上杜绝了影片直接运用文字语言向观众干讲道理的行为。
根据数据统计,影片中的252句对白被更多地用在了地质勘探队员的日常工作生活上,从源头上预防了“说教风”的诞生。同时,这种创作手法一方面可以拉近观众与勘探队员之间的关系,让观众走进他们的工作生活,近距离感受队员们的人物形象;另一方面为影片提供了愉悦观众的机会,一些颇为有趣的对白增加了影片的趣味性。例如队员卡西木在被劝酒时说道:“酒嘛,装在瓶子里水一样,喝到肚子里嘛火一样,装到瓶子里面嘛小绵羊一样,喝下去嘛大灰狼一样。”这样一句带有浓烈的新疆本土特色的对白以及少数民族朴实的幽默,在影片紧张的氛围下的确会让人忍俊不禁,但这种内敛的小幽默并不会破坏影片的情节发展。相反,一些类似的趣味对白还能够很好地为影片的故事情节服务,比如影片中尼加提说到的罗布泊会跑一事,听着就像是一个本土的神话故事,而卡西木的一句“它两条腿跑的嘛,还是四条腿跑的呢?”使两人的对白变得更像是影片的趣味段子,而事实上尼加提的“神话故事”在后来不仅得到了印证,还启发勘探队最终确定了罗中的位置并顺利找到了钾盐,一句玩笑却成了故事的一条暗线索。
相较而言,影片中与勘探任务有直接关系的对白仅有86句,且几乎句句都是就事说事,并没有做过多的解读。另有20句对白也只是详细介绍了罗布泊的具体情况,服务故事的情节发展,以期通过与直接反映勘探任务的对白达成默契,突显影片的主旨,传达主旋律思想。而直接表达影片主旨的对白仅有2句,可见“说”已不再是《生》“教”的一种方式。
至于独白,仅有7句直接关系勘探任务,1句直接表达了影片的中心思想。其中直接关系勘探任务的7句对白仅仅是影片中唯一的女队员冷嵋对于勘探任务的希望和担忧,服务的是故事情节的发展。值得一提的是影片的旁白,其中关于罗布泊和队员日常工作生活的部分都是由歌曲来完成了,这些歌曲有的借助歌词大意直接反映“罗布泊,你神秘”,或直接表达了“我的朋友,你我这样别离”的伤感,还有的借助歌词所塑造的意境感受曲意表现了勘探队员艰辛的勘探生活。这种手法艺术地打破了文字语言的空洞、晦涩,构建和营造了更有意味的影片风格与主旋律意境,提高了主旋律思想的传播和接受效率。
(二)影像和影视语言接力说教中的“教”
《生》中被削减的文字语言很大一部分都是在其他同类影片中被用来传播和强调主旨的重要情节,是传统主旋律电影实现其社会教育价值的关键所在,但这并不妨碍《生》成为一部优秀的主旋律电影。在文字及文字语言所搭建影片的故事情节框架中,主旋律电影具体的宣教功能和内容被影片的影像和以影像为重要组成部分的影视语言以一种更加直观、生动的方式很好地延续下来。
首先影片的现实主义风格完整地再现了地质勘探队员郑建刚、阿扎提等一行八人进入罗布泊为国家寻找钾盐的前因后果以及具体经过,使观众可以身临其境地感受勘探队员的精神品格。其次,影片中的影像多以两种类型出现:一种是自然环境的展示,另一种是地质勘探队员的勘探生活。二者在影像的直观刺激和影视语言的渲染之下形成了尖锐的矛盾,并最终以人的胜出突显人的伟大之处,让观众真切地感受到人格力量的震撼。此外,影片气势恢宏的影像风格赋予了影片博大的格局,增加了影片感染力,是影片的“观影驱动”所在。在影片影像的三者特性之下,更能有效地激发观众完善自我人格、提升自我境界、实现自我价值的欲望。
二、 景观对接情怀,自如阐释主旋律精神
在文字让权影像的创作意愿下,《生》的影像和影视语言在接力“教”的功能时较好地实现了景观与情怀的对接,一方面一如既往地借助了新疆独特的影视资源,展现了祖国最西北部的神秘景观。另一方面在平直的叙事结构和合理的故事情节中孕育情怀,保障了主旋律精神的自如阐释,延续着新疆本土电影长期以来对于观众的教育功能、对于社会的影响效应。
(一)“情”“景”博弈,突出信仰
全片由一段尼克松访华的新闻纪实画面切入,奠定了整片的现实主义基调,同时也将观众的思维带到了故事发生的年代。紧接着一张耳朵形状的罗布泊卫星照片,阐释了罗布泊“地球之耳”的称号,直观地展示了罗布泊的神秘莫测,为地质勘探队进入罗布泊开展勘探提供了一定的依据,更暗示了勘探工作的艰辛。前者在郑建刚激情昂扬的动员演讲中得到了印证,而后者便由紧接而来的一段罗布泊沙海茫茫的航拍镜头再次强化。接着便是人与自然的不断较量。
(二)“情”“景”交融,渲染主旋律氛围
“情”与“景”的博弈属于艺术美学,它要求电影“通过富于原创性的影像世界去完成对社会、历史、文化乃至电影本身的深度反思,激发观众的感性体验与理性思维相交融的反思自觉性,唤起布鲁姆所谓‘极端的不快之感”。[3]而“情”与“景”的交融则属于一种商业美学,是影视艺术与大众文化结合的产物,它诞生的首要因素是为了刺激观众的感官系统,满足观众的观影乐趣。但令人忧喜参半的是商业美学下的情与景常常会与影片整体的情景相脱节,从而出现曲意逢迎的感觉。更有甚者完全扭曲影片中的情景,制造出各种扭曲的艺术表达以博得大众眼球,从而赚取更多票房。
但《生》中情与景的交融则较为出色地完成了主旋律氛围的渲染。例如影片中俯拾皆是的大场景、全景画面,无一例外地都是为了突出地质勘探队员坚强的人格和坚定的信念而设计的,情境交融得严丝合缝,毫无做作感,并且实现了商业美学与艺术美学的有机统一,更有利于主旋律思想的把握和传播,对观众而言则是为其提供了一个理想的场所去接受主旋律思想的教育和洗礼。当然,《生》情境交融的实现是完全依托于寻找钾盐这一条简单的情节线索来完成的,从艺术美学角度来看还需要进一步提高。
三、 多样化人物形象,启发多维的人格反思
2015 年,中国电影市场以“十二五”以来的最高年度增幅创下了440.69 亿元的总票房纪录。而“中国电影需求的空前旺盛,其实也是中国经济结构调整、转型而放大的一种‘口红效应”[4],因此高“性价比”必然是这些们共同的追求。除了娱乐,他们更希望自己的内心也能有所收获,“中国人的确有着一种先天的教化需求”。[5]《生》给予的是更加多维的人格反思。与以往大多数主旋律电影“殊途同归”的大一统创作思路所不同的是,《生》中正面人物的形象被做了多样化处理,折射出了丰富多样的人格供观众多维度反思。
(一)生命与人生价值的思考
人生价值的实现是对《生》中人物命运的最表层反思,体现影片对人物形象多样化处理的最直接手段——首先在强烈的人格力量下带动一部分观众去思索和提高自我境界,再通过影片中的“不和谐因素”继续说服余下的观众,从而最终将所有的观众带到了一个广阔的思维领域,领悟更加深刻的人生哲学。
郑建刚、冷嵋等一行八人以性命为赌注,冒死踏上了通往罗中的道路,为国家寻找“救命”的钾盐的爱国情怀和无私奉献的精神是影片的主旋律所在。但是,在对生命与人生价值的思考上,影片中的队长阿扎提是个相对特殊的形象。起初他与其他队员保持着相同的思想高度,但是在看到队员接二连三地牺牲后,他便在自我价值的定位间徘徊着,他想继续寻找钾盐,但又不想违背组织的安排。而与郑建刚的争论一方面排解了自己的情绪,另一方面也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最终还是坚持选择了带领队员向罗中前行,并亲自参与每一次勘探工作。尽管最终他迎来的是比撤职、处分和坐牢更加悲惨的结局,但却让我们从生命意义的角度重新思考了人生的价值——生死本没有任何意义,有意义的只是生死间创造的人生价值。
值得一提的是,《生》对于矛盾的处理非常得当,阿扎提选择结束任务的理由合情合理,因此人物的整体形象并没有遭到破坏,反而在“接近性”的作用下将观众与影片人物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尽管这种多样化人物性格的处理方法虽不及那种“人格分裂”式的处理手段更具噱头,但更符合影片的叙事要求。正所谓“内容为王,叙事为先”[6],叙事是电影的生命所在,对主旋律电影而言尤为甚之。当然,由此启发,要是影片能在不影响主体形象的同时再多分离出一些不同的形象将大大增强影片叙事的艺术性和说服力,增强影片的叙事功能,对于主旋律电影而言将更加有利于其教育功能的发挥。
(二)困境中人物性格与人物命运的关系
对《生》中的人物形象再做更深层次的分析,便发现其主体形象可以作进一步拆分,得出困境中人物性格与人物命运之间的关系。勘探队员一行共8人,每个人都凭借着不同的性格支配着不同的命运。命运第一个发生转变的是队员刘胜,作为一个刚刚工作不久的年轻人,担当如此重要的任务,他的死亡几乎没有什么悬念。尽管他下河掏鸟蛋的行为是出于改善大家的伙食,但却暴露了他稚气未脱的性格,因此他成了一行人中唯一一个倒在勘探工作之外的人。而同样是稚气未脱的队员艾小青却因为性格中的听话、稳重把握住了不同的命运。在队伍中,艾小青的表现非常积极,无论什么任务都爽快答应,并严格按照吩咐去办。四平八稳的性格令他在团队中从不乐于表现自己,即便是在阿扎提和郑建刚为是否继续勘探而相执不下时,他依旧只是站在一旁等待执行最终的命令。艾小青的人物形象是当今年轻人的楷模,他身上没有一丝浮躁,有的只是少说话、多干事、多学习的精神。而他最终能够活下来见证自己的丰功伟绩也是因为他这样的性格使他一直保持在正确的道路上。
同样活下来的还有冷嵋和卡西木。作为影片中唯一的女性,冷嵋独有的理性与智慧帮助勘探队顺利从移动的罗布泊中心找到了含钾盐的卤水。但理性和智慧都被禁锢在了一个脆弱的躯体当中,用双脚走出罗布泊对她而言就是一个不可能的挑战。幸运的是她与卡西木组成了一个团队。一路上卡西木用自己强壮的体魄照顾着冷嵋,弥补了冷嵋体力上的缺陷,就连最后一口水也留给了冷嵋。所以冷嵋活下来依靠的是自己的品质和团队的力量。而自始至终都在为团队默默付出的卡西木依靠的则是他善良的品格所带给他的幸运。
结语
《生》独特的主旋律美学改变的是主旋律电影的美学范式,不变的是其重要的社会教育功能。从创作角度看来,其艺术性与教育功能互映的美学范式创造了主旋律电影的新高度,推动了以新疆本土电影为代表的主旋律电影的大发展。同时其艺术美学与商业美学和谐共生的创作理念和创作手法,对于当前“高票房背后文化精神的缺失和‘全民娱乐的陷阱”[7]这一现状的改善也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参考文献:
[1]路春艳,王占利.主旋律电影的商业化与商业电影的主旋律化[J].当代电影,2013(8):106-109.
[2]林莉丽.主流影片的现实主义回归[N].中国电影报,2012-04-19(003).
[3]王一川.艺术美学穷困与商业美学丰盈及二者之调和——2015年度国产片美学景观[J].当代电影,2016(3):19-25.
[4]饶曙光.中国电影批评的结构性变化及对策[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16(1):21-23.
[5]金丹元,赵辉.全球化与民族性:关于电影的审美思考[J].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2):47-52.
[6]杨旋.《生死罗布泊》:给民族精神补钙——访“五个一工程奖”评委赵葆华[N].中国国土资源报, 2012-09-25(008).
[7]侯李游美.崛起的票房 堕落的电影——论当下中国电影的“后现代”影像奇观[J].四川戏剧,2015(2):36-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