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愉悦与有趣不可辜负
付江
无论市场环境如何变化,未来承载内容的媒体形态如何变迁,任何时候,优质的阅读内容始终是人们的刚性需求。那么,什么才算是优质的内容?怎样才能做出一本讨读者喜欢的杂志呢? 回到愉悦与有趣上来吧,唯有它们不可辜负。
一
说句实话,现在很多时候我不喜欢看报纸。原因并不完全是网络媒体的兴起使报纸失去了时效性,又或者是报纸过于刻板的立场和表述方式让人不忍卒读,我不喜欢看报纸的原因恰恰是现在报纸的“新闻价值”和它对现实的“如实反映”。
不得不说,我们所处的是一个非常热闹的时代。每天都有大事件、大新闻出现。不仅世界范围内的灾难、战争、丑闻层出不穷,国内新闻也总绕不开官员腐败、房地产黑幕、明星黄赌毒这些事。现实已经很残酷,读这些报纸只能让我更不开心。
我并不是说这些报纸不对,更没有资格说我们这个时代有什么问题。我只是想说,在这样一个普遍焦虑、充满戾气和抱怨的世界,办报纸杂志的人,如果选择呈献给读者一些远离“悲惨世界”的东西,可能会受到更大的欢迎。
由于工作原因,我每个月都要看几百本杂志——财经、时政、娱乐、文化……那些有价值的资讯确实吸引眼球,但是几乎是事发当天,我就能从网上找到它们。于是我常常问自己,当互联网已经成为人们获取信息的第一渠道,看纸质杂志到底是基于一种怎样的品位和需要?
然后我发现,让我的目光停留最多的恰恰是两种东西:一种是让我愉悦的,比如健美的身体、绮丽的风景、炫酷的机车,乃至说到我心坎里的话;另一种就是让我感到有趣的,比如特立独行的人生、俏皮鲜活的文字表达、卓尔不凡的思想,抑或大跌眼镜的画面。
在心理学理论中,愉悦是一种和确定性相关很高的情绪,而有趣则是一种和不确定性相关很高的情绪。有趣和愉悦似乎是两个完全不同,甚至相反的事情——“当一件事情复杂、新奇和不确定的时候,人们就会感到有趣;而当一件事情简单、稳定和确定的时候,我们就会感觉到愉悦”。愉悦的事情,不一定有趣,而有趣的事情,不一定会愉悦。
世界上也因此有了两种不同的人——一种总是去新馆子点新菜,尝试更多口味;另一种喜欢去老饭店点上家常菜,吃得安安稳稳。再比如旅游,有人喜欢探险,去穷山恶水异国他乡;有人喜欢休闲,喜欢去舒适恬静的环境。前者有趣,后者愉悦,好的生活则应该是愉悦又有趣的。我想,好的杂志也应该如此。
二
《纽约时报杂志》总编杰拉尔德·马尔佐拉蒂在接受采访时曾说:“杂志必须是愉悦的载体。即使做非常严肃的题材也必须赏心悦目,想方设法让版面变得美观,使用漂亮的、吸引人的版面语言,刊登优美动人的文字。编辑要想方设法让阅读成为一段令人愉悦的经历……”没错,一本让人愉悦的杂志应该在感官和心灵的层面都让读者感受到愉悦。
杂志要让读者感官愉悦,首先要有好的纸张和印刷工艺,要在卖相上体现出诚意,否则再好的内容也会大打折扣,得不到读者的尊重。其次是美术设计要精致美观,插图和照片的品质要高,广告也必须很漂亮,要努力呈现出一种美好的状态,给读者Amazing的阅读体验。相比于传统的胶版纸黑白印刷,用铜版纸彩色印刷的杂志明显在令读者感官愉悦方面占优势。目前市场上大多数新创刊的杂志都采用了铜版纸彩色印刷工艺,同时一些传统大刊如《读者》《青年文摘》等在拓展品牌推出系列刊物时,也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铜版纸彩色印刷,甚至这些大刊本身也在酝酿彻底放弃原有的纸型和印刷工艺。在读屏时代,如果说坚守纸质阅读是一种情怀和追求,那么固守黑白印刷以及传统上过于低质廉价的纸张,如果不是出于占领低端市场的主动战略选择,那么就显得非常偷懒,没有给予读者足够的尊重。
再说心灵的愉悦,其中又有两重境界:一是满足感,二是幸福感。满足感可以来自于知识的获得、情感的共鸣以及价值的认可。看杂志的满足感,首先要让读者“吃饱”——就是杂志的信息容量、文章类型要丰富,不能单调。其次要让读者“吃好”,就是内容的质量要高。在一个资讯铺天盖地的时代,好的文章,也就是优质的内容更加显得稀缺,编辑的价值也正在于此,文摘杂志在让读者“吃饱”和“吃好”方面都有自己的优势。拿《青年文摘》来说,其中的文章涵盖了时政、社会、文化、教育、旅游、美食、娱乐、体育、情感、历史、科技、财经、文学等,甚至可以说除了非常专业的技术领域,但凡和普通人生活相关的领域都会涉及,这样就能保证让读者尽量“吃饱”。而文摘杂志的强项还在于在已发表的作品中进一步精选,并整合优质的文章呈献给读者,在内容的选择上披沙拣金精益求精,这样就能够保证让读者“吃好”。一本好的杂志还应该关注“怎么吃”,也就是通过对杂志内容的编辑,用不同的篇章栏目板块调节阅读节奏,让读者读起来很舒服。还有幸福感,其实也是《读者》《青年文摘》这一类杂志的独到之处。过去我们说这类杂志是“心灵鸡汤”,搞得人们似乎已经对“心灵鸡汤”这个词很是不屑。但不可否认的是,当文字的快意和新鲜淡去之后,我仍然认为那些给人希望、光明、肯定、信任的文字仍然是最打动人的,那些主张真诚、正义、分享、博爱、无私的品质,依然是让我们感到幸福的。相反,无论在哪一个时代和哪一个社会,自私、猜疑、沮丧、颓废、抱怨、暴力、欺辱都会令人厌恶。一本好的杂志,其中主体性的内容应该是上述的前者,只有这样的内容才能够行之久远。
三
接着说说有趣。一本让人觉得有趣的杂志应该让大家觉得有趣、好玩,容易读进去。 那么有趣的具体定义是什么呢?我想,首先应该是“新”,这又包括纵向时间的上新,也就是信息的时效性,以及横向意义的上新,也就是意义要独特要丰富要与众不同。然后是“奇”,也就是大众不常见到的,这就要求编辑要有发现的眼光,当然猎奇的东西要有,但它们在整个有趣中所占的比例应该受到限制,如果一味追逐奇特,失去品位和格调,就很容易让人腻味和厌恶。说到底,有趣最重要的一项指标是“变化”。有趣的东西,一定是富于变化的,一成不变的东西很难让人觉得有趣。有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东西,虽然它需要“新”“奇”和“变化”,但又不完全是这三方面的简单叠加。正是三个方面组合的比例、融合的程度千差万别,才最终形成各种各样有趣的事情以及有趣的人。
具体到一本杂志,我们经常会说一本杂志或一篇文章“有意思”,其实就是说它有趣。这个“有意思”一方面可能是表现方式的“有意思”,比如中国古代就有一种“宝塔诗”,单纯从形式上看就挺有趣,前两年还流行过一种不用标点符号的写作,在刚刚产生的时候确实让人眼前一亮耳目一新,实属有趣。当然,更“有意思”的还应该是意义的“有意思”。有意思的文章读起来,总是让人觉得新奇富有变化,观点旁逸斜出不落窠臼,经常让人觉得“意料之外而又情理之中”,会让人对生活充满激情和向往,有意思的东西一定会让人感到快乐,可以体现生命的张力。再好的东西,如果让人觉得沉重,起码先让一半人退避三舍。我们必须学会用轻松幽默的方式来传达复杂深刻的道理,如果说科学普及的过程中需要轻松的科普文章,人生的道理又何尝不是如此。
在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一本吸引人的杂志必须要有自己的“人格”。在这个价值观纷飞的“小时代”,什么样的“人格”更吸引人呢?我想有趣一定是个非常重要的标准。在互联网将世界变平的时代,没有谁能够垄断内容资源,也没有什么内容是真正稀缺的,除了有趣。《壹读》的主编林楚方也说:“能做到有趣,其实也就离成功不远了。”当浅阅读和娱乐化成为当下媒体共同面对的场域,放下身段,以更加轻松有趣的姿态和读者或者说“用户”分享内容就变得尤为重要。有趣和令人愉悦的东西,总是更容易读进去,因而总是更容易传播和到达。
2013年是互联网自媒体井喷的一年,其中罗振宇的《罗辑思维》以及高晓松的《晓说》都是令人瞩目的现象。究其成功的关键,无不因为其中带有制作者鲜明的个性色彩。连罗振宇自己在不同的场合都说:“我真正要做的东西并不是内容,而是人格。”
四
现今,由新媒体蓬勃发展所带来的传统媒体产业的重构与转型正在发生,但我始终认为,就此断言纸媒已经走向衰落还为时尚早。一方面,传统媒体要调整战略,改变心态,重新定位自己在文化产业中的身份和位置,力求早日实现产业结构的升级,从传统以价格为导向的出版方式向以价值为标准的出版方式转变,形成市场起决定作用的新出版文化和出版模式。另一方面,在转型过程中,传统媒体也不要过度自卑,妄自菲薄,要对自己的优势和积淀有足够的自信,不应丢掉对内容品质的专注,要坚信出版业的价值是思想而不是技术,出版人首要坚持做好自己能够做好的事,同时与时俱进,用互联网时代服务“用户”(读者、作者)的理念重塑现代出版企业的价值内核,用现代服务业的标准改造出版企业,使自身融入转型后的文化产业价值链。
随着科学技术以及人们文化需求的发展,几十年后媒体的生态究竟会怎样,出版的定义又会发生怎样的改变,这不是当下某一个出版者可以准确预测和控制的。既然这样,那又何妨先把纸媒能做好的事情先做到最好,把当下市场环境中能赚到的钱先赚到,为将来的创新求变抑或度过真正的寒冬积累足够的品牌、团队以及资本呢?在其他纸媒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传统期刊社其实更应该问问自己:当下的内容做得够不够精,产品布局和定位够不够准确,渠道的潜力挖掘得到不到位,在拥抱互联网的同时,对传统业务的发展也不要盲目悲观,大可用务实进取的做法应对所谓“纸媒的末日”。
无论市场环境如何变化,未来承载内容的媒体形态如何变迁,任何时候,优质的阅读内容始终是人们的刚性需求。那么,什么才算是优质的内容?怎样才能做出一本讨读者喜欢的杂志呢? 回到愉悦与有趣上来吧,唯有它们不可辜负。
(作者单位:青年文摘杂志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