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狄亚》的女性主义解读
崔楠
【摘 要】美狄亚是欧里庇得斯笔下一位血肉丰满的女性,在遭到抛弃后,其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极端方式对伊阿宋进行报复,完成了自我意识的觉醒之路。在男女地位不平等的当时,美狄亚勇敢地发出了反抗男权社会的呐喊,成为了具有超越意识的存在。本文从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和妖妇形象的形成两个方面,分析美狄亚的复仇行径,探索其自我觉醒之路。
【关键词】美狄亚;女性主义;自我意识;妖妇形象
中图分类号:I545.07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6)02-0234-02
《美狄亚》被称作“是第一部研究妇女心理的悲剧”[1],其悲剧是“破碎的妇女心灵的悲剧”[2]。美狄亚唤起了人类心中的同情,促进了女性意识的觉醒,具有全人类的意义。
一、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
(一)女性的从属地位
古希腊时期的男女地位极其不平衡,男子地位至高无比,女子的地位则几乎与奴隶等同。不平等状况在家庭生活中体现得更为突出,男子可以随便遗弃妻子,不受道德法律的约束。而妻子完全依赖于丈夫,毫无地位可言。难以改变的状况将妇女置于悲惨的境地,由此看来,伊阿宋遗弃美狄亚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了。
欧里庇得斯通过《美狄亚》,揭露了男女不平等的现象,批判了不合理的婚姻制度。美狄亚认识到其不合理性,她说:“在一切有理智有灵性的生物当中,我们女人算是最不幸的。首先,我们得用重金争购一个丈夫,他反会变成我们的主人。丈夫不好,也只能忍受。男人在家呆腻烦了,可以出去散心,女人却只能呆在家里。女人生孩子比男人上战场还危险,到头来被抛弃的还是女人……”[3]这番见解不得不使人叹服。
在男权社会中,男人以其作为主体的存在,将女性定义为他者的附属的,树立起男性的绝对权威。女性不是一个独立自由的个体,而是依附于男人存在的。波伏娃认为:“男人并不是根据女人本身去解释女人,而是把女人说成是相对于男人的不能自主的人。”[4]
所谓的社会主流观念统治了妇女的身心,美狄亚在这种大环境下成长,不自觉的将自己禁锢在男性统治的世界中,为爱情和家庭放弃所有。美狄亚的爱情完全建立在丈夫的意识之上,精神和生活都围绕着伊阿宋,她的生活标准、自我追求、人生价值都以丈夫的标准进行评判,从而失去了自我。在美狄亚的世界中,伊阿宋处于最高位置,道德标准居于下位。伊阿宋的所想所愿推动着美狄亚行动的发展,她用巫术杀死兄弟,叛离家乡,谋害佩利阿斯,只为得到伊阿宋的认可,她牺牲了自己的一切,在男权社会中寻找自己存在的价值和定位,彻底成为男性的附属品。这场爱情中的主导者是伊阿宋,美狄亚在爱情里投注了一切,却始终无法掌握伊阿宋,无法把控自己的爱情,造就了放弃主体性的悲剧。
被遗弃之前的美狄亚完全接受了男权社会普遍的价值观。作为被动的接受者,渐渐失去了主体意识,习惯于男性创造的世界,认知男性创造的文化和观念。美狄亚欺骗父亲,杀害兄弟,在当时人看来实为聪明之举,并认为这是妻子应当为丈夫做的。而美狄亚杀害公主、国王和儿子的行为遭到世人的痛恨,是因为美狄亚在为自己的利益斗争,这些遭到谴责的事情损害了丈夫伊阿宋的利益。由此可以看到男权社会的强权性和极端不公平性。
(二)自我的发现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一个正常的完整的人格角色应该有生命、社会、异性审美三个层次,一个完整的人格角色应受到这三方面的制约。”[5]男性的价值观念成为主流和标准,从而抑制了女性的生命层次。当被依附者离开依附者,依附者就失去了所有依托沦落到极为悲惨的处境。女性被定义被选择,丧失了主体意识,没有社会地位,衍生了随处可见的悲剧。
美狄亚身处波伏娃所说的第二性的困境中。欧里庇得斯虽然处于一夫一妻制的时代,可是妇女仍然被限制在家中,深受压迫,依附于男人生活,美狄亚就是这样的存在。她接受着男人创造的道德标准,为心爱的人奉献付出,终因承受不住不合理的压迫,奋起反抗,做出了极其残酷的选择。美狄亚进行了疯狂残忍的报复,她将痛苦和恶毒转化为震动人心的力量,对丈夫和国王的绝对权威进行了最激烈的反抗,走上了自我意识的觉醒之路。由最初被动的被遗弃,到后来主动的残忍复仇,美狄亚一步步形成了自己的复仇计划,完成了自身的转变,这是恶劣的环境逼迫的,是男权社会的必然产物。
美狄亚个性鲜明,敢爱敢恨。作为女儿,她欺父杀兄;作为妻子,她杀害丈夫所爱;作为母亲,她杀死儿子。这些惨烈的行为表面上看起来丧尽天良、令人发指,却体现了自主意识的觉醒。绝望的复仇是美狄亚对于自己利益的争取。她倔强不屈,对于所处状况极其不甘心,不再想要依附男人而活。在绝对男权的社会中,美狄亚始终未能走出第二性的处境,但是她以决绝的复仇打破了男女地位的极端不平等状况,破坏了所谓的婚姻盟约,选择了自主独立的生活。
美狄亚是女性主体意识觉醒的一面旗帜,对于自我的追求唤醒了妇女内心的渴望。为了争取真正意义上的一夫一妻制,为了保持爱情的纯洁,维护家庭的忠诚,实现男女的平等,美狄亚坚决残酷的向男权社会进行斗争,而在当时的处境中不可避免的走向了悲剧。
二、天使和妖妇的形象转换
(一)美狄亚自身的魔力及起初形象
美狄亚出生于蛮夷之邦,生发出不被束缚的原始野性,拥有神秘的魔力和巫术,师从女巫宗师赫卡特。她的感情是强烈热切的,对待周遭爱憎分明。神秘的巫术力量造就了她坚毅的性格和果敢的行动。这强大的力量使美狄亚不同于一般的女子,它支撑起美狄亚强大的信心,让美狄亚无所畏惧,具有异于常人的魄力和胆识。美狄亚能干聪慧,运用自己的智慧和才能,帮助伊阿宋成功夺取金羊毛;为了协助心爱之人顺利逃跑,她将自己的兄弟切成碎块抛向大海;为了使伊阿宋不再忧愁,她利用佩利阿斯的女儿将佩利阿斯设计害死。美狄亚自身的魔力使美狄亚和伊阿宋相遇并最终结为夫妻。
在开始之初,美狄亚是善良的。她像天使一样纯洁可爱,为他人着想。她深知伊阿宋和父亲是敌对双方,为自己爱上伊阿宋感到痛苦,而她不愿意使父母亲伤心,曾经一度想到结束自己的生命。敌不过内心的情感和伊阿宋的甜言蜜语,年轻美丽的美狄亚死心塌地的爱上了伊阿宋,心甘情愿为他付出。美狄亚的爱意是纯粹的,没有任何功利性质。相比之下,伊阿宋的感情从来都不是单纯坦诚的,为了夺取金羊毛,为了复仇,为了王位,这些所有的因素都掺杂在爱情里,显露出伊阿宋自私自利的本性。
(二)极端的复仇方式
美狄亚被伊阿宋抛弃后,所有的希望就破灭了。沉重的打击使美狄亚意识到现实社会的不公正,她疯狂的以常人难以理解的极端方式报复伊阿宋,杀死公主、国王以及自己的两个儿子,好使伊阿宋心如刀割。
在男权社会中,母亲只是培育种子的容器,是生育工具。而父亲才与孩子有血缘关系,这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使父子合二为一。孩子是父亲的财产,是血脉和种族的延续。美狄亚由此认为,孩子是替他们生的,杀掉儿子才能使伊阿宋断子绝孙,陷入无限痛苦的深渊。杀子这一极其狠毒的行为是无法原谅的罪恶,美狄亚在反抗的同时丧失了基本的人性,是女性的异化。在绝望的环境中,女性得不到外部社会的援助,只能通过扭曲极端的方式进行复仇,走向两败俱伤的悲惨结局。
美狄亚在对丈夫的恨和对儿子的爱中矛盾痛苦。从事实上看,美狄亚被伊阿宋所利用,她不顾一切的付出了一个女人所能付出的最高代价。而在伊阿宋变心之后,一切都烟消云散。唯有伤害伊阿宋关心在意的人,才能引发伊阿宋的痛苦。于是美狄亚走到了复仇的巅峰,她杀害了公主和国王,毁掉了伊阿宋期望的金钱和权力,在痛苦中杀死自己的两个儿子,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基督教文化宣扬死亡意味着解脱,罪恶的人要经历人间的种种磨练和痛苦方能解脱。美狄亚杀死儿子,诅咒伊阿宋,使其倍受良心的煎熬。没有家人,没有子嗣,在赎罪中颠沛流离,最终达到复仇的目的,这是一种更为残酷的惩罚方式。
血淋淋的复仇让美狄亚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也由此成为了世人眼中的妖妇。
(三)男性的无法驾驭
当女性拥有某些强大的力量以至于男性无法驾驭时,男性会因为不能有效掌控而感到恐慌,他们竭力压抑女性,歪曲女性。在文学作品中,没有顺从性、要求发现自我、心灵强大的女性大多被丑化为妖妇。
男权社会的男性拥有绝对的控制权和主导性,但是美狄亚散发着独立自主的气质。她性格中原始的野性和反叛使她不认可男性的绝对地位,她再也不愿意被男人控制,为男人服务。她要反抗,要寻找自我,要发现自己。美狄亚最终乘着龙车飞往雅典,她用让人无法回避的反抗警醒社会,女性有能力也完全可以成为独立自主的人。
但男权社会的女性若想重新界定自己,必须付出不懈的努力和沉重的代价。伊阿宋时刻保持着自己的男性权威,以自己为准则,认为美狄亚不走正道,以训诫性的话语践踏美狄亚的尊严,束缚美狄亚的主体性。而男性权威在美狄亚身上并不奏效,美狄亚有着“男性气质”,充满力量,坚强果敢,对伊阿宋的背弃进行反抗和报复,男性便感到自身的地位受到了威胁,自尊受到了伤害。美狄亚的反抗行为在男性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他们无法理解这样的存在,把美狄亚定义为“疯子”、“妖妇”、“恶魔”。
三、小结
欧里庇得斯是“第一个发现了女人”的剧作家,[1]他给予了妇女深沉无限的同情。女性主义要求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男女平等,争取女性的独立自主和自由选择权,从而获得全面的发展和自由。美狄亚引起了世人心中强烈复杂的情感,颠覆了传统女性的天使形象,发出了女性自我发展的呐喊。美狄亚的形象在历经两千年后依然光彩夺目,其反抗不公平命运的精神受到歌颂,是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典型。
参考文献:
[1]吉尔伯特·默雷.古希腊文学史[M].孙席珍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280-282.
[2][前苏联]拉茨格.对欧里庇得期《美狄亚》进行历史——文学分析的尝试[A].古希腊三大悲剧家研究[C].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
[3][古希腊]欧里庇得斯等.古希腊戏剧选[M].罗念生等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116.
[4][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陶铁柱译.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04.4
[5]吴晓群.《美狄亚》与女性历史地位的再思索[J].国外文学,19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