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达佩斯大饭店》
李玥+黄英霞
《布达佩斯大饭店》是韦斯·安德森的一部堪称里程碑式的作品,其中集成了许多现代大片中不可或缺的元素,文艺、喜剧、冒险、历史、悬疑、剧情,这些一个都不少,而欲一言以蔽之,则最接近的答案可能是史诗巨片。事实上,从影片的内涵来看,其形诸于影像的内容,与画面之外的意蕴其实早已经突破了任何有形的既有形式。《布达佩斯大饭店》是一部以影像文本追随茨威格文本影像的杰出作品,这是一部重新为欧罗巴寻找精神的家园之旅的伟大作品,布达佩斯大饭店既象征了欧洲的贵族与贵族的欧洲,亦象征了整个欧陆的文化传统,移动长镜的史诗展现,暖色调的艳丽背景的充盈,以及极致装饰装潢的辉耀都将这种象征的意象烘托得如梦如幻。
一、 欧洲的文化传统意蕴
(一)虚拟的饭店与真实的象征
按影片中的说法,故事发生在前朱波罗卡(zubrowka)共和国,显然这是一个虚拟的国度,布达佩斯大饭店同样也是一个虚拟的酒店,从本片取材的原著作者斯蒂芬·茨威格的创作背景来看,虚拟的饭店其实具有着真实的象征,布达佩斯大饭店这一虚拟的酒店其实就是欧洲文化传统的象征,而茨威格本人也正是欧洲文化传统的捍卫者,《布达佩斯大饭店》这部影片则是制作者以特殊的方式对于原著作者的深切缅怀与礼赞,因此,才会以旧卢茨公墓献祭的方式作为影片的开场,随着献祭女孩手中那部正面为《布达佩斯大饭店》字样的著作的翻转,著作的背面出现了雕塑中的人物形象,人物形象随之由静态照片切换至真实场景,讲述的叙事方式就此展开,这也为影片打上了象征色彩的烙印,从布达佩斯大饭店的近景来看,该饭店亦是欧洲文化传统中的中规中矩的哥特式建筑。
(二)浓郁文化与传统的风情
虽然本片的取景地并非茨威格的故乡,但是,众所周知的是这部《布达佩斯大饭店》实际上就是以茨威格的家乡奥地利为背景展开的,影片的背景构建起了第一重象征意义,二战之前的奥地利素有小巴黎之称,不仅是欧洲文化传统的中心地带,而且亦是欧洲的思想与精神的摇篮,不幸的是,二战时期,奥地利亦是法西斯排犹杀犹之地,《布达佩斯大饭店》所象征的正是1918年至1938这一时段的奥地利往事。随着古色古香画卷的徐徐展开,浓郁的欧洲文化传统风情一一呈现。苏台德华尔兹山下的奈博斯巴德温泉小镇,赫然耸立的群山环抱之间,在形势险要之处的山巅,巍然屹立着绝类欧洲古堡却有着粉嫩外表的布达佩斯大饭店,与粉嫩外表反差巨大的是,这座大饭店雄踞万山,饭店外风景如画,饭店内美轮美奂,以罗马柱与拱形门廓为象征的欧罗马风情掩映隐现于秀丽的风光之中,油然勾起了人们对往昔文明的怀想。
(三)欧洲文化传统的童话式再现
《布达佩斯大饭店》带领观众回溯了19世纪初叶的欧洲,剧中粉嫩的饭店外表与巍峨的群山想必已经给许多观众留下了诸多的不解与疑惑,之所以采用这样的貌似与影片主旨完全不搭的色调,其实是暗示观众,本片即将呈现给观众的是一场欧洲文化传统的童话式的嘉年华盛宴,画面的金碧辉煌伴随众星云集的妙趣横生,既夸张又生动的表演,不仅使得剧中人物瞬间鲜活起来,而且亦使得布达佩斯大饭店也随之而不由得栩栩如生起来,这一切都使得布达佩斯大饭店这一欧洲文化传统的象征更具象、更逼真、也更丰满,而影片的摄影、道具、服装、布景等艺术工作亦与饭店的粉嫩外景亦步亦趋,与一众明星的雅、嬉、萌的表演共同为观众营造了极具卡通化的视觉氛围,以至于令观众沉迷于其中,甚至全然忘记了这部影片其实原来还包含着那么沉重的主题。[1]
二、 欧洲文化传统象征
(一)具象化象征
《布达佩斯大饭店》不仅虚拟了欧洲文化传统的真实影像,而且也为虚拟的欧洲文化传统注入了满满的浓郁风情,同时,亦为观众营造了沉溺于其中、乐赏于其中的童话氛围,从细部观察的视角来看,影片中的环境设计、陈列铺排、人物造型、仪态气质等到处都充满了欧洲文化传统的象征,同时,影片中的画面构图、视觉设计等方面亦更具欧洲文化传统的具象化象征,从影片中的数次俯拍镜头可以看到布达佩斯大饭店的餐厅布置,即是典型的欧洲文化传统风格的剧场式格局,饮酒的场景中也可以看到一些欧洲餐饮文化传统。[2]影片共分为五个部分,其中的每一部分都以纯字幕的形式进行过渡,这样做既保有了欧洲文化传统中的影像怀旧风格,又象征着对那个时代的一种缅怀,影片中的一切都充斥着剧场感,即便是众人挤在同一部电梯中,展现在观众面前的仍然是剧场中的即视观感,这象征了欧洲文化传统中的庄严肃穆的典雅与雍容。
(二)性格化象征
具象化的象征为欧洲文化传统提供了明证,而文化究其本身实在是时间积淀与意识的一脉传承,在这一点上,影片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充满欧洲文化传统意蕴与文化传统象征的《布达佩斯大饭店》,实质上是一次既华丽优雅、又不无温馨浪漫、但更多饱含着苦难与忧伤的欧洲怀旧之旅,影片为欧洲文化传统的代言虚构了古斯塔夫这一优雅的幻象,由这一虚构的人物幻象借以回忆早已消逝的那个时代的性格化风貌的幻象,末了,观众反而更希望能够多一些古斯塔夫这样的幻象引领我们回到那个曾经一度辉煌的欧洲文化传统之中,以长袖善舞的礼宾员古斯塔夫象征整个布达佩斯大饭店,同时,亦具象化了那个时代的欧洲文化传统的性格化象征,与影片中古斯塔夫的命运如出一辙,欧洲曾经的华丽与光芒在影片之中犹如昙花一现,由古斯塔夫具象化的茨威格则为欧洲文化传统留下了一座性格化象征的丰碑。
(三)精神化象征
《布达佩斯大饭店》中亦洋溢了古斯塔夫的博爱与泽罗和阿加莎的幸福,但是,任何小团圆的结局永远也抵不过大时代的悲剧,影片中的那幅价值连城的范·霍伊的杰作《拿苹果的男孩》,构建起了另一重意义上的欧洲文化传统的精神化象征,而以德米特里与乔普林为首的D家族则实际上影射了疯狂暴虐的反人类的法西斯精神,诚然,在影片中回溯欧洲文化传统灿然的那个时代与那种情怀,更易激发出观众对欧洲文化传统没落的悲哀,当缅怀结束,战争来临,整个欧洲大陆就真的都成了茨威格笔下的野蛮屠宰场,布达佩斯大饭店的实际意义甚至远远超越了文化符号,进而成为一种多重化的精神化象征。片头与片尾遥相呼应的小女孩所纪念的其实远非一位杰出作家个体,亦远非一个奥地利国家,实质上以影片祭奠的是一座整个欧洲文明的丰碑!
三、 欧洲文化传统的象征的深度思索
(一)欧洲文化传统的战争之创
《布达佩斯大饭店》以史诗形式所记录了欧洲文化传统衰落这一精神内涵,欧洲文化传统的衰落自有其内在原因,频仍的战争显然是其中的关键因素,无论是第一次世界大战还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欧洲都是战争的核心部分,自然受战争的影响最大,受战争的伤害也最大。影片中古斯塔夫与泽罗仅有的两次乘坐火车分别象征着第一次世界大战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古斯塔夫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幸免实在只能算是侥幸,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士兵已彻底丧失人性,结局也是不言自明,其实这也暗示了古斯塔夫的原型,即原著作者茨威格的不幸,而这一切都因了那可恶的战争,使得人性之光与欧洲文化传统在战争中惨遭湮灭,影片留给现代人的一个关乎人类生存发展的命题是,人性之光还能够透过布达佩斯大饭店这座古老的虚墟重新闪耀光芒吗?
(二)野蛮屠宰场里的人性文明之光
影片中古斯塔夫与荷枪实弹的士兵的激烈冲突总共有两次,每一次都因门童泽罗的国籍身份问题而起,第一次冲突是在去往D夫人所在地卢茨的中途,当士兵勒令泽罗从包厢里出来时,古斯塔夫坚不让步,结果主仆二人的头的正面都被重重地撞在墙壁上,鼻孔里都流出了鲜血,幸亏闻声赶来的亨克尔斯喝退士兵,才解救了处于危难中的主仆二人,冲突结束之后,古斯塔夫的总结意味深长,称所处之地为野蛮屠宰场,并深怀感恩地称赞亨克尔斯的应援为人性的文明之光。二战爆发以后,古斯塔夫与泽罗夫妇二人乘坐火车时再次遭遇士兵勒令泽罗走出包厢,在古斯塔夫再次与士兵发生肢体冲突时,对面的泽罗直接被枪托击昏,古斯塔夫则被法西斯残忍地杀害了,追忆往事,泽罗引用古斯塔夫的话将古斯塔夫称为人性的文明之光,然而,在法西斯面前,不幸的是,这象征着人性的文明之光却被煙灭了。
(三)法西斯铁蹄下的欧洲文化传统之殇
象征着贵族欧洲与茨威格本人的古斯塔夫的人性之光的被煙灭足以令人心碎,对于这一点,深受法西斯迫害流亡海外的茨威格自然有着切肤之痛,而最令茨威格所无法承受的则是欧洲文化传统的彻底被践踏,因为,茨威格虽然被法西斯逐出欧洲,但是,他一直以欧洲作为其精神家园的象征,这也是茨威格本人生命的象征与最后的精神支柱,而当1942年,法西斯的铁蹄猖獗肆虐,欧洲几近彻底沉沦之时,残存于茨威格精神世界里的欧洲文化传统的最后一丝尊严也即将荡然无存了,茨威格夫妇双双选择了服毒自尽,反而是其作品《布达佩斯大饭店》中的古斯塔夫更具抗争精神,从这种意义上来看,《布达佩斯大饭店》所讲述的既是一部欧洲文化传统的衰亡史,亦是一部犹太人的精神流亡史,最后让我们为茨威格道一句,魂兮归来。
结语
《布达佩斯大饭店》既是一部充斥着象征意义的杂揉了综合艺术形式的影片,亦是一部充斥着欧洲文化复兴气息的影片,既怀想了曾经的欧洲文明大陆的尊严,又猛烈地抨击了法西斯的极端暴行,揭示了战争对于贵族欧洲体系的加速衰亡,以及欧洲文明的褪色与文化传统的没落,文明象征与野蛮暴虐对比之下的欧洲文化传统更显得弥足珍贵,布达佩斯大饭店的“即将拆除”也象征着这一欧洲文化传统象征的随之崩塌,影片不无快乐的基调难掩哀伤的主旨,观来更加令人扼腕痛惜。
参考文献:
[1]资淇如.电影《布达佩斯大饭店》的色彩审美[J].芒种,2015(8):13-14.
[2]欢乐分裂.《布达佩斯大饭店》:昨日世界的迷宫[J].电影世界,2014(7):2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