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赎罪》看电影改编的叙事方法创新与人文关怀

    杨楠+ 徐伟

    关于麦克尤恩小说《赎罪》的电影改编,学界认为,电影叙事缺乏原著的叙事主体意识,体现在:1.原作是“关于小说的小说”,电影的叙事结构无法展现小说结构中大量的自我指涉和众多预叙,无法体现多年之后重新组合叙事进程中的情感矛盾和同心圆结构,无法向读者暗示出作品的虚构元小说特征。2.电影叙事主题的挖掘功力不足,更像唯美的爱情片,缺乏麦克尤恩以解构叙事话语为载体探讨复杂人性的人文关怀和思考。[1]这些观点具有片面性:1.忽略了改编作品可以通过各种音效、蒙太奇、闪回和歌剧等多样的叙事媒介结合形成的独特叙事创新。2.过分强调改编对于原作的忠实性,忽略了改编作为独特类别的特殊性。哈切森指出,不能将原作看做单一“源文本”(sourcetext),改编研究更需要考虑众多在文本印刷符号向影视视听符号转换时要产生的一系列互文性问题:改编者和改编活动产生时的历史、文化、技术背景;改编作品的接受者(电影观众)的特征研究。[2]3.电影改编具有自己的独立性,导演怀特要充分考虑观众的多样性,要肩负起向各个类型的观众群体叙事而非仅仅满足读过小说原著人群的观影期待。接下来我们将从电影叙事方式的创新和历史主题下的人文关怀来分析这部获得奥斯卡奖最佳配乐和最佳影片提名的电影。

    一、 打字机音效使用与叙事创新

    打字机音效的创意运用辅助电影叙事起到展现情节和人物性格的双重作用:

    (一)电影开头听到打字机键盘敲击以及回车声,特写镜头出现:ATONEMENT,既是电影的名称也是对小说原作者的致敬,同时暗示这部作品是布来妮为赎罪而写。之后我们看到青春期布来妮在桌前写作的特写镜头,让观众看到打字机上写出“END(剧终)”,她的新剧本是个浪漫道德说教故事,暗示13岁的布来妮迈进少女性意识的觉醒期,也勾画出一个喜欢幻想和沉迷于浪漫小说的虚幻世界的女孩形象。当布来妮焦急地寻找母亲让她读剧本的时候,电影音乐作曲家马里安那利奏响了属于她的主旋律“Briony”,打字机节奏密集逐渐和钢琴弦乐结合,这段音乐创新加入打字机音效让电影第一部分的写作主题得到强化和突显,刻画了人物,在叙事结构上暗示电影第一部分叙事的虚构本质。

    (二)看信场景,电影叙事的主题媒介同样是打字机。布来妮朗读剧本随着打字机声切换至罗比写信场景,罗比一开始写信的内容是大声说出来的,接下来修改的时候小声柔情地默念,当背景音乐到达高潮时特写镜头聚焦到打字机的敲击内容,观众能像小说的读者一样读到罗比在打字机下对塞西莉亚的幻想,之后他换了钢笔写信,重回之前正式的符合社会规范的写信方式。后布来妮奔跑画面采用闪回手法加入打字机声和打火机声,再切换到罗比房间场景,歌剧和弦乐融合,这些音效烘托罗比对爱情的期待和焦虑,为布来妮对罗比的误解作了铺垫。这一场景中塞西莉亚伫立镜子前面的“镜像”与第二部分战争场景中蒙太奇回忆场景的切换形成呼应,打火机打火和第二部分火柴点燃对应,共同体现叙事的虚构本质。

    (三)指证场景。打字机的声音和主旋律“Briony”也出现在对罗比的指控场景,布来妮的证词从“我知道那是他”,变成了“我亲眼见到是他”,这样不公平的取证和证词,利用打字机急促的节奏,结合低沉的钢琴奏出乐章,三个人的悲剧人生序幕从此拉开。指证后罗比母亲砸车场景,打字机音效再次进入,砸车声融入音乐,罗比的母亲一边砸车,一边控诉:“you,Liar!”,揭示阶级矛盾。砸车声融入音乐,不和谐的这一音效也增加叙事结构关于“谎言和真实”的维度。后打字机音效节奏加快,以打字机换行结束电影结构的第一部分,这些以打字机融合起来的音效整体展现布来妮对罗比的误解导致的后果,也不断暗示电影第一部分的虚构本质和呼应“赎罪”和“误解”主题。

    (四)表姐罗拉和马歇尔婚礼场景,打字机节奏从单音到密集,回忆证词,闪回画面揭露真正罪犯,打字机音效再次展现“赎罪”和“忏悔”主题;婚礼进行曲的反讽揭露出上流社会的虚伪。综合可见开头的布来妮写作戏剧,罗比写信,指证场景,婚礼场景四个片段中打字机的突显,配合音乐、歌剧与其他音效完美融合都暗示了第一部分的虚构本质,并且巧妙的和后面场景在叙事上进行衔接和融合,有效的为“赎罪”和“忏悔”主题的展开做好铺垫和烘托,是电影叙事的创新。

    二、 电影手法创新和主题展现

    接下来我们谈下电影如何使用特有的叙事方法对小说原作“误读”和“赎罪”主题进行再现和创新。布莱恩·芬妮(Brian Finney)认为小说原著“从头到尾都是关于小说的创作,通过自觉和自醒的叙事手段的使用,展现布来妮从小沉迷在想象文学的世界中,以文学的标准对现实世界作出错误判断。这种想象和现实的断裂意味着小说是对过去无法逆转之罪的救赎。这部小说探讨了进入虚构世界的危险性和虚构世界只能给读者和作者有限的补偿问题。”[3]芬妮同时关注小说如何利用叙事结构的“内部多样聚焦”[4]来提醒读者文本的元小说特征。所以我们可以看出小说中高度关注多视角导致的误读主题:既有布来妮对罗比的误读,也有读者被布来妮引导的对于文本内容和结局的误读。[5]

    电影忠实的体现了这种误读主题,同时创意的通过布来妮透过窗户的观察和蜜蜂的特写镜头升华了这一主题。电影《赎罪》在叙事顺序上也做了设计:先不将真相用画面清晰表现出来,而是用有限视角给出有限的信息,再转换到罗比和塞西莉亚视角叙述事情的真相,顺序与小说完全相反。这和电影叙事悬念制造的方式密切相关,电影先把布莱奥妮通过窗户看到的喷水池边的情形展现给观众,没有声音,只有远远的两个人影,在无声的镜头中,观众会产生误解。这时蜜蜂飞舞,镜头“窗前镜像”再次出现,时间倒退回塞西莉亚拿花瓶去装水,整个事件得以全视角地展现,误解消除。这一场景中,导演通过蜜蜂飞舞来切换视角,通过窗前观察的“镜像”出现展开对“误解”主题的阐释。而书房一幕也是同样的电影叙事方式。电影在第二部分战争场景也大量采用蒙太奇手法,如使用旁白,幻觉和闪回方法在战争场景和梦幻回忆场景反复切换(例如从草地上学校女童的尸体切换到池边游泳场景),揭露布来妮对罗比误解照成的严重后果。可见电影手法实现了多角度叙事性,也展现出小说中的“赎罪”和“忏悔”主题。

    三、 历史叙事主题下的人文关怀

    彼得·查尔兹(Peter Childs)总结麦克尤恩小说时说道:“《赎罪》置身于具有丰富人物刻画及宽广社会背景的现实主义小说传统中,展现有意识的现代主义关怀,结尾展现出后现代主义的特征,质疑自身虚构的地位;此外,它突显了属于前后人文主义所关注的道德问题。”[6]这个评价既从小说各个部分的风格作了定位,因为各个阶段历史的复杂性和特殊性,需要采用不同的写作模式和多种“主义”的融合。我们可以看出打字机音效的使用和电影手法的创新背后,蕴含的事导演对时代变迁的关注和普通人命运的人文关怀。如电影第二部分一方面多视角的展现战争时期的社会全景:罗比的视角展现了战争的惨烈与残酷、医院病房的惨状、将英国女王参观马歇尔巧克力工厂去鼓舞士气的片断和真实纪录片进行对比,嘲弄战争的乐观主义、医院场景中反讽性穿插了电视和广播关于英军英勇抵抗,英法同盟坚固的正面报道。另一方面爱情,战争和赎罪主题充斥着电影的后半部分,利用音乐展现升华了人性的思考,场景音乐的使用有2个典型例子:敦刻尔克战场上等待船只返家的士兵们合唱了诗人John Greenleaf Whittier 的名作“Dear Lord And Father Of Mankind”,这首赞美诗常用于赞颂神的宁静,忘却世间的烦恼和喧嚣,由士兵们唱出表达对故土的眷恋之情和对战争的控诉。[7]插入记录片真实历史影像时,引用了德彪西的《月光》(Clair De Lune),饱含着对情人的爱恋、对母亲的思念同样具有人文关怀。[8]电影艺术的这些手法充分的回应了小说的历史主题和人文关怀的主题;“麦克尤恩的小说是具有写实特点的历史小说,体现了他叙述和再现历史的努力,也反映了他对历史小说虚构本质的清醒认识”。[9]综合分析可以看出导演乔·怀特创新性再现了历史,也再现了小说中的人文精神和人文关怀,启发观众思考关于赎罪,救赎的主题,也许布来妮在这场电影结尾处无法得到观众的原谅,也许主人公的命运无法得到拯救,也许电影里的故事结局无法完美,也许人们用不同媒介来记录历史的现实不够真实,但我们要学会原谅。这也是评论家布莱恩芬妮(Brian Finney)读出的迈克尤恩小说的内在精神:能够做到感同身受是人类在痛苦挣扎时候的补救良药。[10]

    结语

    可见,打字机音效以及各种电影蒙太奇手法的融合,实现了多视角的叙事,展现了电影主题,体现了历史主题下的人文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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