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
西村
拆迁,有人调侃地将其读作“拆那儿”,与“中国”英语读音接近,暗喻其所具有的国家性和广泛性。
听到的拆迁故事很多,大都与公共暴力的残忍与民不聊生的苦情相关,与传统的乔迁之喜似乎相去甚远。
第一次亲眼看到拆迁盛况是最近的事儿。今年“五一”前,小区邻近的夏殿村忽然空前地热闹起来。村口的高地上用活动房建起一个院落,搭建的大门上斗大的字是:拆迁安置指挥部。村庄上空飘悬着红色的大气球。所有进村的道路旁挂起了横幅标语,主要是两类:一是宣传配合拆迁的好处,二是威胁不配合拆迁的后果。高音喇叭从早到晚播送着拆迁政策和警告不允许非法抢建。
走进村子,看到的是一片狼藉和混乱。到处是生活垃圾,四处是建筑工地。昔日清净的农家小院没有了,四通八达的出村小路也没有了。明明是整体拆迁,为什么又在大肆的抢建?有村民说,是为了多得赔偿。拆迁不仅将完好的家居变成废墟,变成建筑垃圾,而且客观上还催生了更多的新生的建筑垃圾。今天新买的红砖、瓷砖、水泥、涂料、玻璃、门窗,明天就会在拆迁机械的摧毁下变成瓦砾。拆迁造成的浪费和环境污染似乎和谁都不相干。
这或许只是现今农村拆迁的一个缩影,一个村庄如此,千百个村庄如此,造成的社会物资浪费和环境破坏肯定是触目惊心的。
拆迁实际上也是一次利益再分配的机会,各种合法不合法的利益诉求通过合规则的与反规则的方式纷纷登场。一般地说,每拆迁一个村庄,最终安置赔偿的往往是两个村庄的。一方面在尽可能地压低给村民的补偿,另一方面又会凭空产生一些额外的补偿。请客、送礼、交易、交换,各种可能的手段无不用到极端。还有什么真离婚假离婚,过继收养拉郎配等等,一次拆迁,其实也是一场人性丑恶的灵魂大表演。
人人都在算计着自己的补偿,村中陪伴了祖辈上百年的老树却无人问津。空洞的树身与残缺的枝桠已经没有商业利益可言,惟有那深埋地下的根,曾经和一村人的祖宗风水相连。拆迁不仅拆除了家家户户的房舍,其实也拆除了一个村庄世代传承的根脉。今后不会再有夏殿村,更不会有人自称夏殿人。这个村的外甥没机会进村见人就叫舅舅,因为本村的后人今后都不一定认识。
众所周知,几乎所有的拆迁都是由政府和官员主导进行的。而拆迁又与城市规划普遍存在贪大求快、急功近利、只计眼前、不顾后果等短期行为有关。官员的短期任职与经济和城市发展的长远要求形成尖锐的、永远不可调和的矛盾。在任的公权力又常常在拆迁问题上以发展经济为借口捆绑在一起,对拆迁中出现的矛盾公安不出警,检察不立案,法院不受理。惟一的公权力就是拆迁办。结果往往是一意孤行,如愿以偿,拆迁者成了政府“最可爱的人”。但等到项目建成,拆迁办解散,拆迁户没完没了的上访就成了政府挥不去的烦恼。现任官员不断地为了眼前利益搞拆迁,继任官员不断地为累积的问题埋单,形成了一个无法终结的怪圈。执政的威信和政府的公信,在这个怪圈里渐行渐远。
那天,正拆迁的夏殿村突然传出悲惨的消息:房主加盖和抢建房屋的工地发生事故,租住者的两个孩子被砸,一个当场死亡,一个生命垂危。两个家庭都倒霉,都是拆迁惹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