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振兴实践之种植业产业化的辩证思考
钟晓宏
摘 要:桂林市永福县近五年来逐渐形成的砂糖橘产业化发展态势,展示出当前农村种植业产业化的一些共性特点,其市场选择的动力是产业化的根本驱动因素,其技术扩张的过程带有农民对市场认知的过程性,其产业化显示了农业社会化大生产内部分工的暂态性、不稳定性等特点,从而显现出种植业产业化在乡村振兴过程中的基础性、波动性、不连续性的特质。
关键词:产业化;市场选择;社会化大生产;乡村振兴
中图分类号:F323? ? ? ? 文献标志码:A? ? ? 文章编号:1673-291X(2019)34-0046-04
十九大首次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这是推进我国农村地区发展爬坡上坎的一个关键战略,它的实施将有利于改进农村发展中存在的各种制约因素,加快我国农村现代化的进程,推进中国农村在社会主义强国战略中有利位置的形成。中国农村地区幅员辽阔、自然条件差别很大、社会发展态势也千差万别,要想贯彻落实好乡村振兴战略,推进中国农村现代化事业的发展,需要各个地方解放思想、调动群众的积极性、形成千帆竞发的发展态势。而总结已经在乡村振兴道路上积累了一定成功经验地区的实践成果,必将有利于乡村振兴战略更好地推进。
一、桂林市永福县砂糖橘种植的产业化过程简介
2013年之前,永福县的水果生产还没有呈现产业化的态势,砂糖橘还不是永福水果生产的主打产品,在永福水果市场上砂糖橘的地位并不突出。2013年永福县少数多年种植砂糖橘农户的经济效益開始大幅度提高,砂糖橘市场开始成熟,价格上扬,引发砂糖橘的投资热,从而拉开砂糖橘产业化扩张的序幕。由于当时市场上砂糖橘的价格很高,一些率先种植砂糖橘的农户获得了不错的收益,很快砂糖橘就在永福水果种植户之间形成了口碑。2014—2018年,砂糖橘开始在永福县迅速实现了产业化,原先种植蜜橘、脐橙、金橘等品种的果农大多改种了砂糖橘,永福县乃至桂林北部几个县掀起种植砂糖橘的热潮。
正是在市场驱动的砂糖橘产业化过程中,出现了自组织现象。随着各种产业化的元素参与进来,村民们被迅速地动员起来,一家又一家把菜园、山地,最后是农田都用来种植砂糖橘,砂糖橘的育苗、施肥、施药、采摘、分装、搬运诸环节都形成了专业化的队伍。这些原本只是各自为战的农民在砂糖橘产业化的过程中,形成了围绕砂糖橘种植产业各个环节的分工体系,他们平时忙自家的橘田管理,到了特定的时节,他们会自发形成各种互帮互助的专业队伍,比生产队时代更专业更有效。不仅生产过程中出现自组织现象,在营销、投资、规模化方面都呈现了自组织现象。在营销方面,那些率先试水砂糖橘的农户由于有了稳定的市场资源,从而事实上成为各个村的砂糖橘种植、销售的带头人,围绕他们形成了专业合作组织。在当地管理部门的支持下,他们多成立了专业合作社,进一步优化了砂糖橘的市场环境。这使得原来分散孤立的农户有了同经销商议价的机制,更好地维护了农户收益的稳定性,这进一步刺激了一些原先处于观望状态的农户,让他们更自觉地投入到砂糖橘的产业化的进程中来。
在投资和规模化方面,原先只有少数农户通过私人借贷来发展砂糖橘。随着市场效益的扩散,各种资本都参与了进来,各种背景的人员纷纷参与到砂糖橘产业化快速扩张过程中,使得砂糖橘生产从少数橘农的分散经营,演变成遍及桂林市多个县域甚至于扩散到周边地域的强烈扩张过程。比如与桂林毗邻的柳州传统上是甘蔗主产区,2015年在火车上看到的柳州地区还是连片的甘蔗田,2017年柳州毗邻桂林的乡镇就出现了甘蔗与砂糖橘混搭的种植布局,2019年柳州很多地方都改种了砂糖橘,放弃了多年种甘蔗的习惯。不仅在桂林市出现了这种砂糖橘快速扩张的局面,周边省份的砂糖橘种植也是如火如荼地开展着。重庆市场上本地的砂糖橘也开始有规模上市了,2017—2019年重庆市场上砂糖橘的价格从10元左右一路下滑,2019年春节前后,砂糖橘价格滑到4元左右。这是种植业市场难以避免的尴尬,任何好的品种,一旦开始市场价格上扬,就会造成产业规模的迅速扩张,形成泡沫化的发展趋势,直至市场泡沫破裂为止。
砂糖橘市场之所以能坚持这么多年,归根结底,是与砂糖橘特殊的生产条件分不开的。砂糖橘原产于广东,它比其他柑橘类水果更甜,对自然条件要求更高,比如它需要光照的条件就比其他柑橘高,很多其他品种柑橘适宜生长的地方并不适宜种植砂糖橘,即使能种植,品质也不如两广的砂糖橘。此外,砂糖橘生长对土壤条件要求也很高,砂糖橘一般三年才能挂果,连续两三年丰产之后,土壤的肥力就会严重下降,如果没有满足其营养的施肥配方,产品品质也会急剧下滑。所以,原先有经验的农户都是小规模的轮作,在同一块地种植砂糖橘不超过七八年,这也是造成砂糖橘种植不断迁移的根本原因。砂糖橘能够快速持久扩张的最根本原因还是市场,砂糖橘的市场也在逐年扩张着,但是,市场扩张的速度终究没有产业扩张来得迅猛。到了2018年底,砂糖橘的产业化触到了市场的天花板,砂糖橘的市场价格开始下滑,产地收购价滑到了1元多左右。各种砂糖橘销售难的段子,在网上疯传,很多在砂糖橘上投资的大户眼见收不回本,选择了退出。砂糖橘市场的泡沫在2019年初呈现破裂的趋势,市场化形成的自组织现象也在悄悄地退潮。
乡村振兴实践中,在种植业中出现的社会自组织过程完成了一个发展阶段,在这个自组织过程迅猛展开期间,对社会各种生产要素展现了惊人的整合力,在短短几年间围绕砂糖橘产业化形成了一个庞大的社会一体化的生产体系。其实早在2017年底,很多村民就开始担心:这样快速扩张的砂糖橘产业化是不是可持续的?因为随着产业的扩张,各种生产资料的价格都在上涨,砂糖橘生产的成本在迅速增加,即使价格有所上扬,果农也已经没有什么收益。倒是人力成本的上升,给很多本来外出打工的农民提供了就地打工的机会,于是大家就选择默默地撑着。到了2019年春节期间,砂糖橘价格一路下滑到1元多,很多人一年的投入血本无归,有些早期获益者,现在连本带利都被市场套住了。由此看来,种植业产业化是一种不稳定的社会生产方式,社会在产业化过程中形成的自组织状态也是不稳定的结构,除非有更多产品的产业化来接续这种自组织状态,否则一旦市场泡沫破裂,这种自组织形成的社会化大生产结构就会很快瓦解。
二、种植业产业化本质上是特殊的社会化大生产
由于农民拥有土地的使用权,能够自由地选择种什么或不种什么,这是他们能够投入产业化的关键。由于农村土地承包给了农民,形成了小块零散经营的现状,很多研究者认为这是制约农村产业化发展的关键性因素。然而,纵观这几年桂林市砂糖橘产业化发展过程可以看到,恰恰是因为农民种植经验和土地承包的现状,释放了目前农村种植产业化的巨大潜能。农民有巨大的创业热情,只要是市场能够带来丰厚的回报,他们的付出是惊人的,不管多么辛苦他们都会义无反顾地坚持推进砂糖橘产业化发展。一旦农民认准了方向,这种彻底的投入是其他劳动群体所不能比拟的,尤其是考虑到农民群体的数量,这个群体被市场激发出的能量非常惊人。
在砂糖橘产业化过程中,资金问题也不是关键因素。从市场扩张的过程可以看到,随着砂糖橘市场行情看涨、价格稳定,原先种植各种其他柑橘的农户纷纷投入砂糖橘的种植队伍,把分散的社会资本集中到砂糖橘产业化中来。更有甚者,砂糖橘比较稳定的市场价格吸引了各种社会投资,很多其他领域的资本也涌入砂糖橘的生产链,从农资到物流、从技术服务到公共资本都参与进来,迅速改善了原来比较滞后的生产环境、销售环境、服务环境,形成围绕砂糖橘产业化的社会资本高度聚集的现象。
在砂糖橘产业化过程中,技术的扩散呈现不同以往的方式。在农村的技术扩散过程中,基本的方式就是农民通过在其他种植户那里帮忙的方式学到技术,然后进行自家的独立的种植,表面看来这种帮工性质的学习应该是个很慢的过程。但在产业化过程中,由于市场的驱动,技术的扩散呈现滚雪球的态势,越来越多的农户开始种植砂糖橘,需要帮忙的人員数量剧增,而这些通过帮忙学到技术的农民又转身成为新的砂糖橘种植户。如此短短几年工夫,砂糖橘的种植技术就在桂林很多县域迅速扩散开来。
在砂糖橘产业化过程中,生产的组织管理呈现出自组织的开放式发展,种植业产业化过程就是一个自组织过程。早期种植砂糖橘的农户拥有最早的客户群,随着客户的需求量增加,其他农户被介绍给相对稳定的客户,逐渐围绕早期的农户形成了生产小组性质的东西。随着客户数量的增多生产的农户也增多,有些早期的农户形成了事实上的中介人,中介人的业务量加大后往往成为自发的专业合作社的领头人。虽然成立专业合作社有了管理部门的授权,但是真正构成这些专业合作社实质的东西并非管理部门的授权,而是买卖双方的信任。
在砂糖橘产业化过程中,由于特殊的大生产条件,使得这种产业化发展得太迅速,以至于这种产业化下的大生产形态是不稳定的,特别是出现自组织形式的快速扩张阶段,这种不稳定性就非常鲜明。种植业的社会化大生产是由市场推动形成的,由于其开放的社会化条件,能迅速波及自然条件许可的相似地域,所以这种社会化大生产不受空间限制、而且在空间上的蔓延很快。由于承包制使得农民可以自由地支配自己的土地,这种社会化大生产能很快动员广大地域里的劳动者参与进来,这使得它不同于受技术和场地限制的制造业流水线的社会化大生产,它几乎可以无限地调动农业劳动力。所以,这种社会化一旦被激发,它的社会响应规模可以达到惊人的广度。从这个角度回看改革开放之初,大包干为什么迅速实现了粮食的增产,也是这个意义上的社会化大生产的结果。种植业的产业化由于呈现出开放式自组织的形态,所以它不仅表现在扩张过程的不稳定,也表现为没有相对稳定平台期的快速衰落过程。随着市场日趋饱和、价格下跌,产业化的发展势头迅速退潮,很多外包土地的农民放弃了丰收在望的果园,很多本来投资砂糖橘产业的资本迅速撤退,蓬蓬勃勃的砂糖橘产业化势头快速回落,砂糖橘产业化继续发展的路在何方?没有人能给出为一个种植砂糖橘的农户们解忧的答案。
三、种植业产业化是市场选择的结果
其实早在生产队时代,全国各地的农民就偏爱在自留地上种水果,桂林作为南方水果的主产地之一,农民也有这种自发的种植习惯。但是这么多年来,很多永福县的村民们并没有把种水果当作主业来做,也没有谁家因为种水果发家致富了。永福县境内有些农户很早就种砂糖橘了,砂糖橘本来是广东人偏爱的水果,后来广西人去广东打工知道了这种水果的栽培方式,就把这种水果带回了广西,桂林南部很多县率先种上砂糖橘,慢慢地,桂林北部也有少数农户尝试种砂糖橘,这种水果种植的扩散是一种非市场条件下的扩散,几十年积累下来的影响非常有限。
在非市场条件下,农民种植什么水果完全是凭经验和小环境,永福县境内柑橘类水果各种品种都有人种,而且有些农户往往同时种很多种水果,这块地种了脐橙、那块地种了蜜橘、其他地块也许就种了金橘。没有规模,更没有产业,农户之间也没有协同,如果某种水果今年在县域市场卖得好,也许明年就有很多人尝试,但也不会放弃其他水果的种植。所以,在砂糖橘市场形成之前很多年,永福县农民种植水果的品种是多样化的、种植规模是分散化的、产量也是零星的、质量更是参差不齐的。
砂糖橘的产业化在永福开启于2013年左右,那些少数种了砂糖橘的农户,因为砂糖橘的价格暴涨获得了丰厚的收入,一下子激活了人们种植砂糖橘的热情。一方面,这些获利的农民开始迅速扩大砂糖橘的种植面积;另一方面,他们的亲朋好友从他们的获利中首先受到冲击,纷纷开始尝试种植砂糖橘。由于砂糖橘价格连续几年上扬、市场需求稳定扩张,这些使得原先处于观望的农民也纷纷加入进来,大片的土地被改种砂糖橘,大片的山地被开垦出来种植砂糖橘,连原来种口粮的农田也不种水稻而种上了砂糖橘。到2017年的时候,有些村子除了砂糖橘之外不再种其他任何水果。在这种近乎狂热的产业化背后,不难看到市场释放出的巨大的整合社会生产活动的力量。这也许就是为什么马克思在《经济学手稿》中把货币看作是资本再生产的起点,而到了《资本论》中,却把商品看作是资本再生产的起点了。不是随便什么商品就能形成社会化大生产,也不是随便什么价格就能集中各种生产要素,更不是单独的行政作用就能推动产业化的。要形成气势磅礴的产业化的社会整合过程,一定是某种特殊的商品所蕴含的相对持续的社会需求,并且能够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维持很好的价格,让生产者、营销者、投资者、服务者都能分得一杯羹的市场容量,才能调动整个社会的各种要素,形成一个蓬蓬勃勃的产业化进程。
为什么是砂糖橘?砂糖橘原产于广东,它特殊的生产条件使得它不容易大规模、高产量持续多年种植。而富裕的广东社会对砂糖橘的偏爱,使得砂糖橘有了较好的市场和价格的社会根基。随着广东人对砂糖橘的推广,砂糖橘的市场逐渐走出了广东走向了全国。而广东砂糖橘有一个要命的缺陷,就是成熟的时间比较早,一般在春节前一两个月就下市了,这就给春节市场造成了巨大的需求。由于砂糖橘不容易保存,常温下一两个星期就变质了,因此这就需要在广东之外寻找砂糖橘生产基地。而桂林地区的自然条件和广东砂糖橘的主产地恰好有这个时间差,桂林地区种植的砂糖橘恰好能在春节期间上市,弥补广东本地生产条件造成的春节市场砂糖橘脱销的问题。广东一些种植砂糖橘的农户看到了桂林这种气候差给他们带来的机遇,尝试在桂林南部地区转包土地种植砂糖橘,他们将规模化种植砂糖橘的技术也就带到了桂林地区,加上本来就有人在桂林本地试种砂糖橘,砂糖橘种植产业在桂林地区逐渐形成气候。所以,砂糖橘的产业化离不开消费群体的偏好,更离不开广东社会发达的经济条件对砂糖橘价格的初始作用。
水果市场不稳定的需求、纯消费动力的不可持续性,使得其难以支撑水果种植业的持续扩张。水果市场的价格波动性的特点,造就了依赖纯消费的种植业难以形成稳定的社会分工,依赖种植业产业化推动乡村社会组织的发展,难以形成稳固的社会结构。水果种植产业化由于生产周期长,对市场持续时间有特定的需求,对水果价格的稳定性有特定的需求,而这些因素意味着,必须有一个比较繁荣且规模较大的社会群体的持续且旺盛需求才能推动水果种植产业化的持续推进,这是经济发达地区对落后的农村地区乡村振兴的市场意义。
四、种植业产业化在乡村振兴过程中的作用
种植业产业化能迅速整合乡村土地资源。在砂糖橘产业化过程中,我们不难看到,砂糖橘市场的日趋成熟能迅速地整合土地资源进行满足市场需要的社会化大生产。以往很多研究认为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以后,土地的小块经营不利于大规模的农业生产,从桂林市境内砂糖橘产业化过程看来,这只是一种假象,土地承包虽然造成了小块土地分割的不利表象,但是,农民对市场的响应要比生产队时代对行政计划的响应更积极,真正阻碍社会化大生产的是不顾社会需求的意愿,而不是社会有效需求的满足本身。社会有效需求会通过价格的风向标来调动农民,从而将分散的小块土地迅速集结到市场有效需求的满足中来。
种植业产业化能有效利用乡村劳动力资源。砂糖橘的产业化展现社会分工的惊人能力,把各种劳动力资源有效整合在产业化的生产过程中来。过去生产队通过人为的分工,把劳动力按能力的大小机械地分配到各个工种岗位中去,虽然看似合理地利用了劳动力资源,但是这种没有充足需求的生产分工并没有释放出劳动力的潜能,几十年都解决不了温饱问题。而在砂糖橘产业化过程中,自发地形成了按照劳动力能力类型、大小的分工组合,这些分工既解决了生产规模扩张的问题,又发挥了响应劳动者的能力最大化的问题,把劳动力资源有效地集合在产业化的各个环节中,迅速地释放出马克思所强调的“平均工人”的整合性力量,实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整体性的涌现。这种整体性类似于流水线上的分工协助过程,但是又不局限于流水线狭小的空间,而是在更为广阔的土地上涌现出来的农业生产条件下的整体性生成过程。
种植业产业化能优化乡村各种服务条件。与大多数没有出现农业产业化的乡村种植业地区不同的是,种植业产业化推动了乡村基础条件的快速改善,路网覆盖到种植业产业化的每一片田头,水、电、信息这些长期滞后的生产条件也迅速实现了改变,不仅仅是市场资源被产业化调动起来,公共资源也被产业化激活了。产业化的推进激活了农业生产的潜力,也提升了农民的消费能力,以往因为消费能力低下而得不到有效投入的水、电、信息、路网迅速得以强化,农民在乡村就能方便地融入外部的市场,及时掌握生产的相关信息,特別是生产资料的信息,以及部分的市场行情。
种植业产业化能提升乡村社会融入外部世界的水平。砂糖橘的狂热期正在悄悄地退却,但是外部世界给这些曾经安于现状的村庄留下了无尽的向往,这些曾经安于贫困的人如今拥有无尽的焦虑和期待,焦虑这几年投入的一切如何能收回成本,期待新的机遇就在某年又重新向他们招手。每次从列车窗口眺望南部几个省大大小小山包种满的柑橘树,他们也许朦胧意识到,砂糖橘的商机是不会再来了,以后要种什么?如何找到摆脱困境的出路,困扰着砂糖橘市场大潮退却后的永福,更困扰着曾经因砂糖橘商机兴奋着的每户农民。砂糖橘产业化退潮后,乡村不可能回到产业化之前的平静了,毕竟田里、山上种满了砂糖橘树,每年还在旺盛地结着果子,这些无辜的砂糖橘并不知道市场不再需要它们挂满果实的丰收。村庄虽然安静下来了,但是人心是没有办法回到往日的平静了,曾经的大进大出让很多人习惯了大手大脚的消费,如今突然又回到手头紧迫的感觉,人心有太多的不甘心。更多的不能回到往日的原因在于,这几年把全部家底都押宝在砂糖橘上了,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了,就等着市场行情的回暖,把这些债务清理了。如今市场冷却了,希望一天天地被迫延伸着,村民不可能再像产业化之前那样对外部世界抱着旁观者的悠闲了。
五、种植业产业化在乡村振兴中的局限性
水果种植过长的生产周期弱化了农民对市场波动的应答能力。水果的行情看涨时,农民的果树需要几年的生长才能开始挂果,如果这几年该水果行情持续看好,农民们会持续扩大种植范围,且越来越多的农民会投入该水果的种植,导致总有一年水果行情要下跌。而水果行情下跌的时间越晚,农民投入的总量越大,下跌的势头就会越猛,到时候就有太多的农民的投入被套牢在该水果市场上。市场固然是产业化的根本动力,但是这种动力的不确定性也是毁灭产业化的终极力量。市场的饱和甚至消失是种植业产业化进入瓶颈期的根本原因,没有什么能挽救一个市场在萎缩的产业,也没有什么能保证种植业过快的发展不会遭遇这样一个市场前景。由于水果种植相对稳定的生产周期,而市场又不能始终保证自己的发展能恰好承托这种稳定性,这就注定农民的种植热情最终面对市场波动的无情打击,这种负面影响既取决于市场波动的强度,也取决于农民投入的广度和深度。
巨大的同质化扩展空间限制了农村多样化市场的可行性。农民没有特定的技术限制,也没有专门的技术方向,其生产活动的特点主要是趋同性和趋利性,这种趋同性是农村特殊的社会生产条件造成的,如果不和其他人生产相同的东西,生产资料就很难保障,产品的销售就很难得到有效途径。所以,农民除了在自己自足的生产活动中保留少部分的差异性以外,大多数带有经营性的生产活动都需要跟上社会的大方向,这就决定了农民的小块土地的经营最终会整合成社会化生产的大趋势。而趋利性使得农民中的少数获得市场有利信息的、具有创新意识的人在农村中尝试新产品,一旦这种尝试真正获得市场的回报,必将引起其他村民的效仿,从而引发趋同性的热潮。所以,只要有市场的利益驱使,农村地区产业会很快呈现产业化的态势。而如果没有市场现实利益的驱使,任何潜在的市场都不会引发产业化的结果。因此,在农村要搞差异化的产业化发展、推进多样性的产业发展格局,往往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农民的趋利性使得他们忍受不了比较劣势的长期短期存在,更不用说长期存在了。
种植业的不稳定性限制了乡村社会分工的发展空间。砂糖橘的产业化在短期内实现,又在不太长时期内退潮,使得在这个产业化过程中形成的短暂的社会分工不能进一步固化下来,对于种植业进一步发展到更高的社会分工状态是不利的,它无法支撑农业生产领域的进一步创新活动的展开,更不用说形成一个支撑市场更新的创新型生产结构,这就注定了农业产业化的技术创新无法实现自给自足,因而对于市场既有的容量具有很大的依赖性,而对于推动农业产业化自身的转型具有很大的局限性。没有内生性的创新机制的生成,再壮观的产业化也会像潮水一样不能持续存在。砂糖橘的产业化短期内形成了农业生产内部的分工结构,也吸引了从生产资料供给到市场营销、资本集聚等各相关领域的链式关系,一旦产业化大潮退却,这些辅助产业化的社会机制也渐渐松散,使得种植业的发展又退回到社会条件不足的状态,不利于其他产品的产业化的发展,短期会影响整个农业生产的小环境的优化。所以,种植业产业化的不稳定性对于社会对农业的持续投入是一个负面因素,不利于乡村振兴的可持续发展,也不利于乡村社会与外部社会形成有利于自身的结构性关系。
綜上可见,永福县同桂林其他很多县情况类似,境内乡镇企业不发达,养殖业也没有实现产业化发展的产品,县域内乡村经济主要靠各种农产品的种植来支撑,农民的主要收入来源要靠外出打工或在本地从事农产品经营,经济水平有限。正是这样一个基本的情况,为砂糖橘的产业化奠定了社会基础。在砂糖橘产业化过程中,乡村经济面貌得到很大的改变:多年没修好的石子公路完全柏油化了;固定电话很少、手机信号不好的通信条件根本改变了,很多人家用上了互联网,手机信号覆盖到山地的角落,实现了农民在任何地块劳动都能及时了解市场的相关信息;靠井水和河水生活的饮水条件改善了,用上集体兴建的自来水;平房改楼房的人家越来越多,有的甚至拆两层盖三层;越来越多的农户在县城买了房,把子女送到县城读幼儿园和小学,本村的幼儿园和小学教学条件和师资条件也得到了一定的改善。这些乡村振兴的果实都得益于这几年砂糖橘产业化的高歌猛进,然而随着砂糖橘市场的低迷,乡村的发展又进入新的瓶颈期。单靠某一种产品、某一种产业无法持续支撑乡村振兴的势头,乡村发展离不开多样化的产品产业化的接续,乡村社会离不开差异化的生产方式,推进产业化向更多元的方向来发展,推动乡村振兴事业可持续的发展,需要形成种植业、养殖业、乡镇企业多元生产方式相互协同格局的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