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示王家卫电影台词的矛盾性与艺术性

    綦雁 +冯旭洋

    在王家卫的电影中,无论是台词,还是独白,似乎都在倾诉繁华都市背后那种疏离的感情、对青春的缅怀,对多维视角的冷观,王导似乎并不关注台词的使用能否获得传统电影所要求的那种时空及前因、后果的连贯性,更关注的是后现代主义意境之下所飘散于意象世界中角色的心理独白。[1]在他的电影台词语言中,到处弥漫着没落、疏离、漂泊感,而这种台词无论在哪部影片之中,似乎都是一种难以令人忘怀、记忆深刻的符号,妙哉的是这种近乎自恋、忧怨而恶毒一般的台词,在其电影中却散发着盈盈艺术美感,这种矛盾性与艺术性的融合似乎成为王家卫电影独树一帜的风格。

    一、 矛盾之美的复活

    在王家卫的电影中,各种形式的台词语言就像是一种格言,亦或一首飘离荡漾的美诗,不失幽默诙谐,却又文艺十足。王导借助于电影中各色人物的叙述与描绘,对都市背景下某种疏离而陌路化的情感、青春的缅怀、流逝灼华、浮游人生、心灵呢喃加以述说,成为多重视角下一曲之变奏。王导似乎并不关注台词的应用能否实现传统叙事的时空的连续与因果的连贯,在剧情发展中,他更关注和强调的是意境[2],是零散后飘泊于该世界孤独者的内心独白。王家卫电影的台词对于其电影走向成功发挥着不可磨灭的作用,对于角色性格的塑造也不得不谓成功,他的电影使多数观众重新审视了台词的功用。其电影台词就像在相同的氛围中完成一般,台词语言中散落的尽是影像与画面中的失落。无论是《重庆森林》《阿飞正传》《东邪西毒》,还是《堕落天使》《2046》《花样年华》,优美而独具意境感的台词都似一般独特的符号,疏离、陌生、自恋、幽怨充斥其中,却又呈现别具一格的美感,只有王家卫,使电影中这种独特的矛盾之美成功复活。

    王导的电影中最不缺的就是个性化的人物语言。作为电影声音中最具活力和感染力的因素之一,角色的语言能够直观地向观众传达出其内心的情感、思想、意愿,在其他视听语言的交织和冲击下,淋漓尽致地刻画出角色的性格特征。王家卫的电影中,语言并非同一化的,在《阿飞正传》中,阿旭如此说道:“有种鸟,它没有爪子,只能不停歇地飞呀飞,累了睡在风中。它的一生只能够落地一次,那就是死亡到来的时候……”在这段语言的背后,不难看到阿旭的内心,他永远也不会为某一个女人而停下自己的脚步,无论是温柔而贤淑的苏丽珍,还是张扬而活泼的露露,都难以拴住其匆匆的脚步。“是何去亦何从,这是个问题”,张国荣饰演的角色是一位上海移民,漂泊于南洋只为寻找其生母;而刘德华始终憧憬着跑船,过着流浪一般的生活;张曼玉几番往返在香港与澳门之间;刘嘉玲、张学友在亲友离去之后惶恐难安,所有这些角色和形象,都是上个世纪90年代都市青年内心的独白,他们空虚而缺失方向感,灵魂虽然在此,却似乎找不到归宿,留给观众的是无尽的消沉与颓然,并未遵循大多数人应走的生命轨迹,而这种叛逆似乎成为那个年代都市青年不甘的心态之一。在电影《东邪西毒》中,剧中各角色语言极具个性化,且很多对话都堪称经典,如洪七公所言:“我不想自己成为听懂他人说话的一具死尸”,从他的话中就能看出,他是一个憧憬简单、自由而又任性的人,但不乏善良,只要能够让自己真心快乐,哪怕为了鸡蛋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剧中盲武士曾说:“今天的我只想喝水,酒让人越喝越暖,水却越喝越寒。”他的话中透露着无奈、绝望与冷漠,当这位内敛而克制的角色站在你眼前时,他并非武侠中刀剑快意泯恩仇的武士,更似一位受到重重压力而落寞、顾忌的都市男性。欧阳锋如是说:“我并不在乎别人如何看我,我只是不愿看到别人比我更开心。”如此骄傲、自负的一个人,他不允许受到拒绝,只能拒绝别人方可保护好自己,因而注定难以获得幸福,只能眼睁睁地嫉妒获得幸福的他人,哪怕仅仅是洪七公夫妇那平凡的幸福。在《东邪西毒》影片中,不同角色的语言似乎在像人述说着那个消逝的年华,爱情走了就不再来,是有关拒绝和被拒绝,回忆与逃避的矛盾。

    在王家卫电影《花样年华》中,虽然是一个虚构的婚外情故事,但苏太太、周先生之间并未发生实质性的关系。苏太太的一句话“我们不会和他们一样”,将二人永远置于压抑的想法中,但周先生提出:“若多一张船票,你会否与我一起走?”他的话似乎带给了二人在一起的可能性,但最终,苏太太还是选择成为一个贤惠的妻子与尽责的母亲,男主人公跑到了柬埔寨,将二人的秘密向树洞诉说,王导将东方文化中独特的暖昧与克制之感刻画得入木三分,其所有情感都蕴含在对话之中。故事中的周先生甚至将其疑问延续到了电影《2046》中,在那列列车上,这位唯一的乘客反复地向机器人问这一问题,也是现代社会中恋爱男女内心永恒的问题——“你会不会与我一起走?”会亦或不会,谁也难以预料。在《重庆森林》中,警察223问道:“你喜欢吃凤梨吗?”他用各种语言向女主人公询问,而如此多样化的语言,恰恰体现了人和人沟通过程的冷漠与疏离。当梁朝伟饰演的警察在女友离去后,只能反复地对着肥皂或毛巾说话时,不得不让观众辛酸,男主人公将对女友的思念转移给了这些实物,而这种思念却又显得自负而可笑,喜欢一个人直接同她讲就行,为何非要对着肥皂、毛巾说呢?所有这些看似矛盾的话语都体现了这一时代人类的特征——话语能力的日趋丧失。

    王家卫电影中总有很多看似平常的话,却在那样一个氛围下被演员说得意味深长,与同样个性化的独白相结合,共同打造了一个个经典。如“山的背后当然是更大的山”,“若多一张船票,你会否与我一起走?”等,如此寥寥数语,却蕴含着巨大的情感感召力与感染力。由此可见,对于影像艺术功力深厚的王导,并非如其他许多导演一般地排斥台词,反而更加珍惜,并注重将其融入影像艺术之中。王导电影台词和对白中,更多体现的是一种黑色幽默,采用近乎残酷的方式直达内心,这种矛盾之美在王导电影艺术中可谓独具魅力。

    二、 多维视角下的独白

    在王家卫电影中,独白参与叙事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以致于在多部电影中,独具一格的声音造型也成为了王家卫电影风格的重要展现方式。在电影剧情发展与叙事过程中,任意一点局部改变,都会引发时、空的改变,而多种独白的使用,势必将导致观众产生各种视点问题,因而,独白就成为了王家卫电影语言中最为关键的叙事部分之一。在其影片中,似乎总能发现各种絮絮叨叨,似乎向观众述说着什么,也似乎只是导演个人的心声,这点与其他导演差异很大,没有哪位导演会向王家卫一样将“人物独白”而非“对白”置于如此之高的地位,使其发挥如此强大的效用。独白在他的电影中承担的作用不可谓不巨大,不仅成为了叙事手法中的重要组成部分[3],更在王氏风格的形成过程中发挥着巨大的作用,成为王家卫情感日志风格中难以或缺的一部分。王家卫电影中,这种独白并非刻意为之,其同剧情发展之间也不是人为形成的逻辑关系,而是借助于人物丰富的内心活动与外放的呢喃自语加以传达,成为电影内在思想感情的独特表达方式,刻画了现代都市人与人之间疏离、自我封闭、不愿交流的孤独与落寞,他们只能在自己的世界中喃喃自语。在如今这个经济日趋发达,生活节奏不断加快的社会,大都市中到处屹立的是钢筋水泥,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却日渐困乏、疏离,如此陌路化的情感危机,在这种独特的独白中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多个角色分别讲述自我独白,就像与世隔绝一般,孤独而落寞,这就像一种变态的交流方式,在多维视角下不断变换,极大地丰富了电影的叙事手法,正如反复弹咏一般的弦乐,同现代都市人的精神、情感相契合。

    电影独白又被称为画外音,它已经成为王家卫电影中难以或缺的重要元素。归根究底不难看出,画外音是王氏电影用以凸显情感、强化情绪的途径。当剧情表达尚未圆满地表达人物内心的情感之时,王导理所应当地采用了语言独白这一最为直接的表现方法。[4]不仅如此,画外音似乎成为连接王导电影中各种破碎、分散片断的逻辑线路,在独白中观众流畅地体味到了大量散落影像片段所要传递的感情和思想。即使再碎片化的叙事,也不能使观众产生茫然感,否则势必会对情绪、思想、感情传达造成不良影响,为了解决这一问题,独白似乎成为最简明而有效的方式。无论是《阿飞正传》中那句“我每天晚上都会在这带巡视”,还是这句“每次经过那儿等她的电话时,总是没有。”“于是,我再也不敢等了,我怕证明她己忘了我,所以我选择了去跑船。”无一不在剖析跑船警察对于感情的不自信与不确定性,他不敢同阿旭一样,由于缺乏阿旭的洒脱与慵懒气息,他的这段画外音尽显了自己的内心,与其被拒绝,还不如先拒绝他人,因而他选择了离去跑船,如今都市中的青年都会采用这招来保护脆弱的心灵远离可能会受到的伤害。而对于那个倔强的阿旭而言:“我知道走出门口之时,有双眼睛始终在注视着我,但我故意不给她这个机会。”他故意不让生母看到他的模样,虽然他千里迢迢跑到菲律宾来寻母,但只是想要她了解,他可以选择找她,但也并非非见不可。虽然无法对其行为正确与否进行评价,也或许这只是他找的一个借口,只为了不让自己再被生母所伤害,正如现代人那般,总是想要保护自己。

    在电影《东邪西毒》中,独白所占的篇幅也相当大,也是观众明确这部片子所要表达情感和思想的主要途径。剧中人物欧阳锋的独白由片头一直延续到片尾,从其画外音中不难感受到对他人的拒绝,对生命的绝望,对现实的迷乱和自我的孤寂[5],如此这般都像是在描述现代人。欧阳峰那句:“在很多年之后,我的绰号叫西毒。”但是这个时间已发生了错乱,而“西毒”这个绰号是现在时,并由其成功连接了过去与未来。而王导对于时间却是极为厌恶的。故而如电影《重庆森林》中所说道的那样:“不知从何时起,什么东西都要有个日期,秋刀鱼、肉罐头会过期,甚至连保鲜膜都会过期,我甚至怀疑在如今,还有什么不会过期?”这一句话体现了现代都市中,人的爱情也免不了过期。而其中还有句经典语被搬到《大话西游》中:“1994年5月1号,有个女人对我讲了声‘生日快乐,由于这句话,我会始终记住她。若记忆也像罐头一样,我希望它不会过期,若一定要加个日子,我希望会是一万年。”这句话中体现了主人公对于永恒爱情的期待,仅仅一句“生日快乐”,就为主人公受伤的心灵无限安慰,而在如今这个现代都市中,也许所能得到的仅留这点温暖。王家卫电影中,多维视角下的独白,使观众体会到了剧中人渴望被保护、被倾听、被爱而又求不得的矛盾心理,对于观众的我们成为了其倾听者,似乎窥探了剧中人的内心,但这何尝不存在于我们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结语

    在王家卫电影中,当剧中角色独自倾诉自我内心的独白之时,对于电影外所接受的观众一方,成为了一个个经典角色的聆听者,就像听到自我内心的召唤一般,我们就像偷窥到别人不为人知的隐私一般,获得了释放和满足之感,但不得不承认,这些隐私在我们心中也或多或少的存在着,叩击着我们的内心和灵魂。也许,平时的我们都沉浸于王家卫电影精彩纷呈的视听影像与剧情中,而当细细聆听那些别具一格的台词语言和独白时,也品出了别样的艺术美感,更值得玩味与品鉴。

    参考文献:

    [1]刘继超.言语交际中的剩余信息[C]//曾毅平.修辞·语体·风格.香港:香港文化教育出版社,2000:258-259.

    [2](法)罗兰·巴特.流行体系:符号学与服饰符码[M].上海:上海人民大学出版社,2000:134-145.

    [3]孙文宪.作为结构形式的母题分析——语言批评方法论之二[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1,12(11):121-124.

    [4]盛霄.论王家卫电影中台词风格的独特性[J].艺术百家,2013(z2):320-325.

    [5]董琳.多元文化语境下文学与电影的整合——村上春树和王家卫的比较论[J].华中科技大学学报,2010,15(21):335-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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