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
聚川
虽然戒烟十多年了,但关于烟的记忆却常常在脑海浮现。不是留恋抽烟的感觉,而是忘不了那些年的物是人非。
开始抽烟大约在1970年20岁的时候,在那个年代,学会抽烟在某种程度上是男孩的成人礼和成熟标志。一个男孩伴随着喉结和胡须的长出,如果再叼着或者给耳朵上夹一只香烟,自己和别人都会承认:这孩子长大了。更酷的是,如果食指与中指尖连同指甲有被烟熏黄的印记,那就如同现在的刺青和新发型一样显得前卫时尚。只要成心去熏,其实一支烟就会初见成效,那时节过滤嘴烟还很鲜见。
烟能解乏,是在重体力劳动休息时的感受。不论是在夏秋的农忙季节,或者是干扛麻袋、拉播种机、深翻土地一类的重活,休息缓气的时候,深深地吸一口烟,真的是很奢侈的享受。那种顿觉清爽的体会,远比“饭后一支烟,强似活神仙”更加惬意。
烟能解闷,是在精神高度紧张而无法排解的时候。一根接一根地将一包烟抽完的事儿,发生在1980年的2月26日傍晚。妻子在兰州市城关区育幼保健医院的产房待产,我在外面的走廊上徘徊抽烟。虽然说有“人生人吓死人”的传说,但在医院生产本不应该过于担心。我之所以精神高度紧张,是因为当时计划生育形势的压力。
妻子临产前入住的兰州军区总医院,是当地最好的医院。想不到的麻烦是入住以后,院方提出必须提交刚刚开始实行的一种俗称“娃娃头”的准生证,否则按计划外处理而且不准转院出院。我29岁结婚,30岁有孩子却遇到这种事,不由得气急上火。
情急之下,我和几个战友开一辆大屁股军用吉普,用担架将孕妇强行抬出逃离总院。承蒙城关区的医院通融,认为第一胎应该准生。在这种情形下,我一怕总院反映到军区追究,二担心妻子安全,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无处拿捏就只能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当儿子的第一声啼哭从产房传出时,一包烟已经化为灰烬。
烟不一定能消愁,但我见过用极端的抽烟量排解忧愁。一次到额济纳旗的边防团采访,住在招待所同一房间的室友是位即将复员的排长。不知什么原因,那一年突然政策变化,干部也不转业安置工作,要像战士一样复员,哪里来哪里去。这位排长是甘肃环县农村参军的,好不容易被提拔为干部,图的就是转业离开部队时能跳出农门。面对即将复员回农村的现实,排长郁闷的濒临崩溃。他倚靠在床头,不睡觉,不说话,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我几次被呛醒,依然看到黑暗中烟火的微光,真担心他想不开出意外,就眯着眼陪到天亮。起床一看,满地烟头和空烟盒,屋子里就如同农家烧饭烟囱堵塞的厨房,烟雾笼罩。
临别时,不知是为了安慰我,还是超常的尼古丁麻痹了他,排长勉强笑了笑说:没办法也得活啊!还有老小一家子。那一刻,我觉得抽烟太有用了,它能给人在绝望中活下去的勇气。
过去,一个人有不抽烟的自由,但是没有禁止别人抽烟的权利,哪怕被呛得发咳。现在,你有抽烟的自由,但从家庭到公共场所,几乎人人都有制止你的权利,说明社会在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