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柯和他的“快门三秒钟”

    张凌云

    

    

    他和他的团队走过的偏远乡村接近20个,给那里的老人和孩子拍了大约有7000张照片。有些老人一辈子都没照过相,有些照片甚至成了老人最后的遗照。

    他离开兰州来到上海,但“快门三秒钟”不仅没有停止,还扩展到其他的学校。

    公益生活化,是他给“快门三秒钟”的定位,他期待能有更多大学生带着这种理念参与到这个项目中来。

    整4个月。

    袁柯能准确计算出离开位于兰州的母校西北师范大学,来到上海雷励中国的时间。

    从大学校园里的公益践行者,到知名公益组织的全职志愿者,袁柯说,他的毕业选择是班里32个同学中的异类。作为师范院校地理与环境科学学院地理科学专业的毕业生,大部分同学选择了到县城学校当老师,只有他一人从事了公益行业。

    雷励中国是致力于青少年发展的教育型公益机构。2013年3月,袁柯找工作时,看到雷励中国的招聘信息,一试即中。袁柯说,应聘能成功,他在学校做公益的经历起了很大作用。

    说起那个让他声名鹊起的公益项目—“快门三秒钟”,袁柯说,目前西北师大有一个10人团队还在继续做。

    外婆的失望

    2009年,刚上大学的袁柯得到爸爸给他买的一部手机,那是爸爸省吃俭用花500元给他买的。手机有照相功能,但像素很低。

    有一天,他拿着手机去看望外婆,老人已83岁,瘫痪在床多年。他想给外婆照一张相,没想到外婆一听到“照相”二字,竟格外高兴,乐乐呵呵地看着手机镜头让孙子拍。拍完照,老人问:“照片哪天能洗出来啊?”袁柯那时不知道手机拍照也可以导进电脑再洗出来,就随口说:“好像洗不出来吧。”

    看着外婆一脸失望的样子,袁柯突然意识到,自己觉得只是好玩的事情,却被外婆看得那么重。2010年国庆节过后,外婆去世了,袁柯用手机拍的那张照片,成了老人仅存的遗照。

    给外婆照相的经历,一直让袁柯念念不忘。在农村长大的袁柯发现,身边像外婆这样的人太多了。有些老人突然去世之后,连张遗像也没来得及留下,只能用白纸写上名字。他还想到孩子,“我的童年只有两张照片,还都是毕业合照,我不想这些孩子的童年也像我一样,只是一片空白……”

    2011年4月,由康师傅和日本早稻田大学联合组织的“创响新生代”青年公益挑战赛打响,袁柯觉得机会来了。他结合自己在农村长大的经历,编成一些小故事,将“只需三秒钟,就能留住老人孩子的回忆”公益主题融入其中,写成企划书,最终从全国800多个项目中脱颖而出,获得第四名。他得到了1万元奖金,扣税后是8000元。

    袁柯告诉记者,2009年入校时,他就作为学校的社团—环境保护学社的一员,先后组织参加了“绿色出行”、“点绿中国兰州站”等公益活动。这些亲身经历,让他具有了把想法变成现实的能力。“如果不是参与到各种公益活动中,‘快门三秒钟也许永远只是偶尔想起,让自己徒感伤悲的一个想法罢了。”他说。

    说起“快门三秒钟”名字的由来,袁柯颇为自豪。他说自己一直很喜欢一个叫“多背一公斤”的活动,就想给自己发起的活动起一个也像这样好记又形象的名字。他想到,给人照相时,通常都会喊“三、二、一”,刚好是三秒钟按下快门。这个简洁的项目名称,被大家一致通过。

    扑捉感动

    提起第一次组织活动,袁柯说真的挺难的。“大家都是一群学生,没有社会阅历,只是怀揣美好的想法,到哪儿去?给谁拍? 对我们来说都很难解决。”

    2011年8月,袁柯和环境保护学社成员一行,来到天水市甘谷县苏家沟小学支教。袁柯带上他每周做三份家教买来的数码相机,“快门三秒钟”活动正式启动。

    一到苏家沟,袁柯就给在村口晒太阳的一位长胡子老人拍了照片。这位80岁的老人高兴地整理着衣服,让袁柯一下子就想起了外婆。他给老人拍了一张半身照和全身照,“村长说老人身体不怎么好,可是拍照时老人却精神抖擞。”袁柯回忆说。

    拍照,也成了苏家沟小学学生们最幸福的时刻。孩子们非常听话地有时站成一排,有时跳跃起来,每个人都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此行,袁柯一共给100多位老人和孩子拍了照片。

    然而,接下来的行动,却不再那么顺利。“免费拍照片?怎么可能,骗钱的吧!”“你要拿我的照片干什么呀?”类似这样的问题,袁柯每到一个地方都会遇到,每次他都会耐心解释。不过,袁柯告诉记者,相对人们的怀疑,他收获更多的是感动和鼓励。

    2012年国庆期间,袁柯和队友来到东乡族自治县。他们走进一户人家,给那家人说是免费拍照,可以拍全家福,也可以给孩子拍单人照。但是,那一家人都沉默不语,任他们怎么说也不吭声,队员们便失落地从院子里走出来。

    就在这时,那户人家的女主人追了出来,问:“能不能给我儿子拍一张照片?”原来,那个孩子患有先天性脆骨病,也被称为“瓷娃娃”,只能待在炕上。孩子从未拍过照,父母其实很想让他们给孩子拍一张,只是担心吓到他们。

    袁柯记得,看到那孩子的一刹那,队员们确实流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大家很快就镇定下来,帮着孩子父母一起让孩子坐好,为一家三口拍了合影,也为孩子拍了一张很精神的单人照。

    每每看到老人和孩子拿到照片时兴奋的样子,袁柯和队友也会跟着高兴。有的老人拿着照片合不拢嘴,翻来覆去看好久,有的老人还拿着照片去给邻居炫耀。他们把照片压在桌面的玻璃下,或放在盒子里,或用针别在墙上,像宝贝一样珍藏起来。袁柯越来越觉得做“快门三秒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他和伙伴们下定决心,要行走更多的村庄。

    公益生活化

    2014年1月11日,“快门三秒钟”队员来到甘肃省会宁县八里湾乡复兴村和团结村,团队现任负责人杨珍告诉记者,这是他们的第十八次活动,主题是“益起来会宁”。与以往稍有不同的是,这次随队的还有甘肃农业出版传媒有限公司和甘肃摄影家协会的工作人员,以及会宁学子绿叶社一名成员。

    杨珍告诉记者,“快门三秒钟”启动至今,拍摄的照片数以万计,已送到村民手中的照片数量应在6000张至7000张之间。“对在校大学生来说,维持这项活动的费用是一笔巨资,主要来源于队员们的打工和从生活费中节省。”

    袁柯记得,他2011年4月买第一台卡片机花了1200元,是做家教攒的钱。“当时同时做了三份家教,攒了整整一个学期。做活动的费用除了每次去村里拍照的吃住费和车费,还有后期的洗照片和邮寄费用。”

    即使在媒体广泛关注后,“快门三秒钟”项目也只接收到两个人共40元的捐赠。袁柯说,缺少资金是当代大学生做公益活动遇到的普遍难题。

    “其实真正难住我们的还有时间,毕竟学习才是我们的主业。”袁柯说,他在学校里的成绩不是很理想,这是他的遗憾,他不想说是因为做公益占用了大量的时间,只能说自己没有平衡好。

    袁柯对公益的理解是“公益生活化”。“公益在大家眼里很高尚,需要时间、金钱才能去做。我想通过自己的实践,让大家在思想上把公益放低,跟平常做事一样,有能力、有时间的情况下使之尽量常态化。”

    所以,尽管“快门三秒钟”经常遇到困难,但他从未想过放弃,也从未想过由某企业来冠名后,彻底交给别人做。“那样受限制太多了,违背了自己打造低门槛公益平台的初衷。我希望这个平台的主体永远是大学生,在全国高校有更多的团队,由大学生引导公益,不断吸引社会人士和中小学生参与。”

    袁柯毕业了,去了上海,但“快门三秒钟”不仅没有停止,还扩展到其他的学校。

    现在已经开展“快门三秒钟”活动的除了西北师大的10人团队,还有江西九江学院、山东东营胜利油田第一中学、陇南师专、江南大学等学校。袁柯说,陇南师专原来的相机坏了,还是他在微博上发起捐助,一位参加雷励中国甄选营活动的好心人捐赠了一台。

    记者了解到,为了筹集下一步的活动资金,团队成员们正在西北师大设展台销售明信片,明信片上都是他们拍过的老人和孩子。

    杨珍告诉记者,两元一张的明信片已销售了大半,大家的支持,让他们信心十足。

    在公益中进步

    据袁柯介绍,从2011年8月“快门三秒钟”项目启动到2013年5月,他拍过的老人中已经有5位老人去世了,其中4位老人的最后一张也是惟一的一张照片就是他拍的。

    “我不知道老人在最后的时间,有没有想再看看那张照片,但我知道这张照片曾经带给过他们快乐,后辈儿孙此后都会通过照片记住老人。”

    袁柯说,其实在给老人拍照片时,他都会主动提出给老人拍一张半身照片。他从来没有明说这样的照片有什么用途,担心老人会多心。在庆阳西峰区双桐村老家拍照时,一位年过六旬的李大爷找到他,说:“你给我拍张老像(遗照)吧!我怕以后没机会了!”李大爷还将袁柯领到自己家,为老伴也拍了照。袁柯给老两口还留下了惟一的一张合影。

    在永登县连城镇连城村,77岁的盲人万神保得知要拍照时,赶忙将两枚毛主席纪念章别在胸前。拿到照片后,老人将照片放在小木匣子里,经常拿出来摸一摸。

    2011年8月24日,一位70多岁的老人,提着一包自家种的桃子,来到袁柯借宿的农户家,让袁柯品尝。老人从衣服口袋拿出一天前刚从袁柯手上拿到的照片说:“我活了70多岁,还是第一次照相。”

    参与项目的队员都是90后,多数在城市里长大,很少接触农村里的贫困老人。起初,袁柯还担心他们吃住不习惯,没想到他们表现都很出色。“活动中,队员们为行动不便的老人穿鞋、梳头,逗孩子们开心,没有这样的环境,大家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特质。”袁柯说。

    袁柯告诉记者,他也想过正式注册民间公益组织,接受社会捐赠,将项目发展壮大,但这要受房子、资金多方面的限制,大学生团体还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时间专人去做。

    “在雷励中国,一个项目从立项到实施,有详细复杂的计划书,需要一步步操作。相比之下,‘快门三秒钟操作起来缺少计划性。”

    袁柯说,他和学弟学妹们经常电话沟通,希望不断改进“快门三秒钟”的运作方式。“但公益生活化的理念不会改变,为的是让更多人无门槛加入进来。”

    袁柯的家在甘肃庆阳肖金镇双桐村,他是家里的独子,惟一的姐姐已经远嫁到酒泉市。一辈子务农的父母对他的选择,是一种担忧式的默许,这让袁柯心里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安,24岁的他急于反哺父母,但又觉得自己的能力还远远达不到。

    只要有时间,袁柯就会把自己做过的工作逐一跟父母说,甚至会把项目的相关策划书和文件拿给父母看。他知道父母不懂这些,但是,“能让父母放心一点,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安慰了。”

    (本文照片由“快门三秒钟”团队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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