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意志民族的精魂：德国电影纵横百年（下）

    张祖群

    

    德国电影百年沉浮始终受到德国国力发展的左右，德国电影为激发德国国民精神、辅助全民教育、培养高素质的国民、提供精神食粮等作出重要贡献。同时，德国电影也为整个西方欧美电影甚至世界电影浪潮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德国“家乡电影”以潜移默化的方式，影响着几代德国人的思想，书写着地方认同和国家认同之间的有机联系。对于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来说，德国电影发展的经验非常值得我们吸取，教训也值得我们铭记。

    （五）2008年《浪潮》

    2008年的德国电影《浪潮》故事中，导演描绘了一个校园模拟独裁政治的试验。影片呈现了麻木、盲从的集权主义（笔者按：用于描述地方和中央在权力分配问题上，权力由地方向中央集权）和激进、亢奋的排外主义。最后戛然而止的结尾，令人惊悚而颤栗。法西斯主义的产生及危害在整部影片中，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现。如同希特勒自传《我的奋斗》一样，最后上升到民族主义。他强调德意志民族一直是受迫害者，企图借此美化侵略战争，将德国要“拯救”和“复仇”的对象直指东方广袤的苏联和欧洲大陆的法国。[1]最后欧洲战场燃起汹涌的二战战火，结局可想而知。

    （六）2013年《幽暗山谷》

    2013年上映的德国电影《幽暗山谷》，讲述了阿尔卑斯山林深处“弑父”故事。阿尔卑斯山林深处大雪封山后的偏僻小镇中，一个复仇的年轻人，一个沿袭中世纪初夜权、孩子遍布全村的恶霸，6个如狼似虎的儿子为虎作伥，还有一群被奴役到麻木不仁的村民。终于有一个逃出虎口的女子生下了一个儿子，他20年后返回山林，巍峨雪山静静的看着年轻人的血腥复仇。

    1.正反人物。中世纪之所以称为“黑暗”的重要标志是真实存在的封建领主、宗教人士对女性“初夜权”的战领和垄断。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正义与邪恶从来都是相伴而生的，于是，两类人物出现了：（1）负面形象。布伦纳的长子作为恶势力的鹰犬代表，是负面的男一号，他就死于一支能同时装填两枚子弹的枪，实则是死于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之手。封建地主老布伦纳是负面的男二号，通过享有村庄一切未婚少女“初夜权”也成为旧时代、旧势力的代表，他霸占全村的女人，强迫她们为他繁衍后代，家家户户妇女生的第一个孩子都是他的。这样一个恶贯满盈的人物却始终隐藏在银幕的背后，只有在情节的最后出现如下镜头：他的亲生儿子葛雷德为了复仇杀死了他。旅馆女店主、丈夫都是负面的配角，他们贪生怕死、为虎作伥、吞食钱币的场景让人不敢直视。（2）正面形象。正面的男一号葛雷德（帅男）无疑是新时代的象征，他随身带来的照相机和能够连发的枪支则是新时代和新技术的标志。正面的男二号卢卡斯反抗恶霸实力，用枪营救葛雷德，他是旧时代里需要被领导和被唤醒的代表。女一号露琪（少女）的身上具有敢于质疑、勇于反抗和追求自由的精神，她象征着新时代的萌芽。

    2.弑父情节。一个男人的成长，是从反抗他的父亲开始的。俄狄浦斯“弑父娶母”虽是古希腊神话，但在人类历史上，却并不鲜见。电影《幽暗山谷》设定了地主布伦纳父子是一对无恶不作、欺压乡邻、飞扬跋扈、蛮横凶残的恶霸流氓，主人公葛雷德为替母亲复仇而先后将其同父异母的兄长和父亲一一屠戮殆尽，最终给山谷里的这个小村庄带来了平静、安宁和祥和。当一个时代陶醉于自我的狂欢时，历史的天空中将浮现出俄狄浦斯的微笑。这种找自己的父亲与兄弟们进行复仇是最煎熬的，每一颗子弹都是情绪的宣泄，对仇恨的答案。毫无疑问，“俄狄浦斯式”剧情的加入是本片的最大亮点：当老布伦纳在葛雷德的枪下说出他杀死的所有人是自己的兄弟时候，葛雷德毅然开枪，这一枪的“弑父”标志着一个落后、黑暗、残暴的旧时代已经过去，一个开放、自由、文明的新时代已然来临。影片结束，春天里，葛雷德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离开了这个山谷，露琪告诉葛雷德，她已经怀了他的亲生儿子。这是一个充满美好希望的结局。

    3.基督救赎。在幽暗山谷的衬托下，人物的心理显得更加暗淡。地主确实可恨，完全无视人类的尊严。男一号只身一人来到幽暗山谷复仇，勇气可嘉。葛雷德的出生本身就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他生来是“有罪”的，最后也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与兄弟。结尾时镜头出现十字架时音乐sinner man（寓意人生来有罪，需要救赎），这种基督教文化背景安排得很巧妙。

    4.蓝色情调。影片的风光，或壮丽，或细腻，或有着清晰优美的线条，浓烈的色彩。即使是简单的雪景，也有着鲜明的层次以及诱人的蓝色情调。刻画人物所使用的镜头语言，有着德国电影特有的矜持和沉静。德国电影的安静，有时会让人压抑、无聊。而《幽暗山谷》中浓烈得如同伦勃朗的油画般的人物镜头，冲淡了压抑和无聊。

    （七）2014年《酸甜邻居》

    2014年德国卫星一台播出的《酸甜邻居》深受民众欢迎。这是德国媒体中第一次以电影的形式集中描写了德国人视角下的中国人形象，是中德两国关系的缩影。影片中通过会话建构起来的自我形象和他者形象推动了电影中中德邻里冲突的产生和升级。[2]

    三、 讨论

    （一）德国的“家乡电影”

    现代民族国家的文化认同很大程度上都建立在国民对于乡土的想象与情感之上。从19世纪德国“家乡”（Hometown）概念的兴起，到“家乡艺术”（Hometown art）与“家乡小说”（Hometown novel）的出现，从20 世纪“家乡电影”（Hometown movie）的流行，到今天德国影视剧中“家乡”主题的再现与伸展。诸多艺术形式展现了丰富多彩的德国人文地理，毫无疑问，德国的“家乡电影”是其中最为精彩的篇章。1930年的山地电影《白山风暴》、1937年拍摄的《山在呼唤》、1940 年出品的“家乡电影”《鹫鹰瓦莉》与《蒂罗尔的玫瑰》、1950年出品的《黑森林姑娘》、1956年《黑森林旋律》、1958年出品的《黑森林樱桃》、1969 年出品的《下巴伐利亚的狩猎场景》等都洒满了德国人对于乡土根深蒂固的热爱，也凝聚了德意志民族强烈的自我意识、民族自尊和爱国热情。德国“家乡电影”以潜移默化的方式影响着几代德国人的思想，书写着地方认同和国家认同之间的有机联系。[3]

    （二）批判现实主义电影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的国营电影制片公司（简称“德发”）已经拍出了揭露纳粹主义和犹太人所受迫害的一系列杰出的德语影片——从沃尔夫冈·斯陶特的《凶手在我们中间》（1946）和库尔特·梅切希的《阴影中的婚姻》（1947），到弗兰克·贝耶尔的《撒谎者雅可布》（1974）。1960年“德发公司”推出一批“批判现实主义”的影片（如《告别》《马门教授》《王子王孙》《格莱维茨事件》《裸露在狼群中》《我十九岁》等），清算了德国的“历史”。但是社会主义道德终究无法解决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困难和矛盾冲突。于是，20世纪70年代一批反映婚姻、两性关系、妇女解放等问题的影片应运而生（如《第三者》《躲藏》《直到死亡使你们离了婚》《私通》等）。[4]两德统一之前，其中的部分电影为禁片；1990年德国统一后，为抹平历史的创伤，德国电影站在全新的角度对德国的历史作出新的和富有成果的公正处理。[5]

    随着柏林墙的倒塌、德国的统一，德国人奋起直追，敢于直面过去，大胆表现“二战”以及书写冷战前后历史，在世界上重新赢得了新的尊重。德国导演似乎卸下历史的包袱，走出历史的沉重，体现了稳健的精神气质，回首过去、展望未来。德国电影在海外影片尤其是好莱坞影片的竞争中抢回更多的市场份额，必将迎来新一轮的发展高潮。[6]

    （三）德意志风格

    长期以来，西方学者对德国艺术土壤抱有一种偏见。他们认为，在整个欧洲，北方的日耳民族艺术远不如南方的拉丁民族意识。德国人太注重哲学理念，过分沉静于玄想会妨碍艺术表达。作为艺术的一种类型，部分学者就德国美术进行正名。[7]要知道，16-17世纪的欧洲宗教改革发源于德国，马丁·路德与托马斯·闵采尔主导的宗教改革，引导民众以信仰即可获救，将民众从罗马教廷的黑暗中解放出来，同时也引发了德国农民战争。在整个欧洲宗教改革中，依次出现了路德教（德国）、加尔文教（法国）和英国国教三种分野，从此基督教世界出现天主教、东正教、新教“三分天下”的格局。[8]同样，德国17世纪的启蒙运动涌现的诸如高特雪特、鲍姆嘉通、温克尔曼、莱辛等大师，是欧洲最重要的启蒙运动人物之一；德国古典美学大师康德、歌德、席勒、黑格尔等，至今影响深远。[9]在世界文明类型中，唯有日耳曼民族的起源不详，争议极大，被誉为“来历不明的才智”。纵使德国人不具备拉丁民族的浪漫气质，但是他们注重实用、美观、理性等，将奔驰汽车、德国、战争乃至德国电影都发挥到极致，成为创造力与“毁灭”兼具的高潮艺术。[10]姑且我们将其概括为德意志风格的艺术呈现。

    总之，几部两德统一之后德国典型电影，只是德国百年电影史上沧海一瞬，但是足以管中窥豹。一部电影可以解读一个国家与民族的历史。不同国家对德国与德意志民族印象有着惊人的差异，但是佩服这个民族的坚韧却是相同的。从铁血宰相奥托·冯·俾斯麦（Otto von Bismarck，1815年4月1日-1898年7月30日），他通过铁血政策将四分五裂的国家凝聚成一个资本主义强国；“一战”前德国深陷地缘政治的困境，“二战”期间希特勒激发了整个德国同仇敌忾的民族主义；战后德国去纳粹化，不断向其他国家谢罪、反省，从一片废墟中崛起；随着1990年夏季柏林墙的推倒，两德统一；新的历史时期，德国提出“工业4.0”战略。从百年德国发展变迁中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崇尚自强不息、理性纪律、重视教育，办事严谨认真、一丝不苟的民族。德国电影百年沉浮始终受到德国国力发展的左右，闪烁着德意志风格的德国电影为激发德国国民精神、辅助全民教育、培养高素质的国民、提供精神食粮等做出重要贡献。同时德国电影也为整个西方欧美电影，甚至世界电影浪潮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对于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来说，德国电影发展的经验非常值得我们吸取，教训也值得我们铭记。

    参考文献：

    [1]田园.当代德国人的文化救赎[N].光明日报，2016-01-30（12）.

    [2]周婷.德国喜剧电影《酸甜邻居》中德国人视角下的自我形象和他者形象建构[D].北京：北京外国语大学，2015：1-108.

    [3]王霄冰.影视中的乡土想象与国族认同——以德国的“家乡电影”为例[J].江西社会科学，2012（8）：185-191.

    [4]郑再新.德国电影百年回顾（上）[J].电影艺术，1995（5）：31-36，52.

    [5]巴·比格，闻谷.“德发”过去的影片和德国电影的未来[J].世界电影，1991（6）：230-244.

    [6]刘硕.两德统一后德国电影的发展概况[J].电影文学，2010（23）：12-13.

    [7]徐沛君.德国美术史话[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99：1-185.

    [8]庄锡昌，鲍怀崇.世界文化史[M].北京：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出版社，2012：193-197.

    [9]朱光潜.西方美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1-734.

    [10]蔡天新.欧洲人文地图[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1：3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