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史的力量

    刘晓慧

    

    

    影片《蒙娜丽莎的微笑》,是一部校园题材艺术史电影,英文名Mona Lisa Smile,2003年在美国上映,创造了教育类电影的票房佳绩。该名称取自意大利文艺复兴盛期三杰之一的达·芬奇的绘画名作,又在片中指代艺术史女教师凯瑟琳·沃森,因为她被师生称呼为“蒙娜丽莎”,有“一语双关”之妙。该片由美国革命电影工作室出品,迈克·内威尔执导,朱莉娅·罗伯茨、克斯汀·邓斯特和朱丽娅·斯蒂尔斯等联袂出演,在2004年获得美国金球奖和青少年选择奖提名。

    影片采用双线索叙述故事,一条是教学线索,一条是情感线索,以教学之变映衬思想之变,两者相互穿插交织,共同呈现学生们在凯瑟琳老师的影响下,对自己的人生重新认知和定位,从而佐证艺术史课程和教师的双重力量。

    一、 艺术史经典推动剧情发展

    影片《蒙娜丽莎的微笑》讲述的故事,发生在1953年秋美国久负盛名的卫斯理女子学院(Wellesley College),现在它依然坐落在马萨诸塞州波斯顿城西的小镇威尔斯利。该所学校由Durant夫妇建立于1875年,是19世纪美国女权主义运动的产物,至今仍是“没有男生的常青藤学校”,以“为立志改变世界的女性提供一流的教育”为宗旨,而学生们也非常认同学院是为“成熟而又成功的女性”开设的。许多女性名人从这里走出,如美国前第一夫人希拉里·克林顿,第一位女国务卿马德琳·奥尔布赖特,女天文学家安妮·坎农,女航天员帕梅拉·梅尔罗伊等,中国的宋美龄、冰心、叶璇等。但这所学校并非一开始就如今天一样学风严谨,志存高远,重在培养智慧、独立、有担当的女性,而是经历了对保守思想的一系列改革,才有了现在的面貌。《蒙娜丽莎的微笑》就是那些革新故事中的一个。

    影片采用倒叙的方法,通过一段伴有打字机声音的女生独白娓娓道来:从加州大学毕业的艺术史教师凯瑟琳·沃森,怀揣着改革梦想来到卫斯理女子学院任教。在庄严的开学典礼上,女生琼熄掉烟卷,挤过人群,拿起锤子敲响大门,校长问:“是谁敲响了知识殿堂的大门?”琼说:“我代表所有女性。”校长接着问:“你在寻求什么?”琼答:“通过学习启迪心智,毕生奉献给知识。”这段简短的对话,让凯瑟琳老师发出了会心的微笑,似乎对学校有了美好的憧憬与信心,为后面的故事埋下伏笔。教堂的钟声响起,白鸽划过湛蓝的天际,凯瑟琳的教师生涯开始了。[1]

    由于这是一部根据艺术史教学来展开的电影,片中出现了许多经典艺术品,传达出超越画作本身的引申义。例如:

    由上表可知,艺术史经典作品的转换是影片的重要发展线索,既表明了艺术史教学由远古到现代的进度,又暗示出学生们的思想、情感变化,尤其是对教师态度的转变:号称美国最聪明的卫斯理女生们,从第一节课插嘴挑衅,对老师不信任、藐视,自我感觉良好,把高傲写在脸上,骨子里潜藏着“国家女精英”的自豪感,到被老师反抗权威、努力革新的精神所折服,感动于她为她们所做的一切,对她充满敬意,甚至在凯瑟琳不愿屈服于旧体制而被迫选择辞职的时候,自发组成自行车团队追逐汽车为她送别。那时,凯瑟琳笑了,学生们也笑了,那是一种心灵相通、相互理解的笑容,昭示着凯瑟琳对女性解放思想的宣传和启蒙获得了一定程度的胜利。

    二、 艺术史教育唤醒人的心灵

    影片中的艺术史教育对象是卫斯理女子学院的大学生,她们能在上课之前,全部主动通读艺术史教材及课外阅读资料,可知美国自1925年诺顿教授在哈佛大学(毗邻卫斯理女子学院)首创系列讲座后,学生们对艺术史的热情较为高涨,学习效果超出了教师想象,造成学生“以前学过艺术史”的错觉。在这一师生对峙的场面里,表面是艺术史学生挑战教师,凯瑟琳面临难题,处境尴尬;事实上传达出更深层的美国现状:在卫斯理女子学院,按照传统来讲授艺术史的路径已经行不通,艺术史教育需要改革。

    艺术史教育的首创国家是德国,哥廷根大学在1813年首次设置正式的艺术史教职,标志着艺术史教育的诞生,志在培养艺术史专业精英。而美国的艺术史教育,从一开始就是作为通识课来开设的,是许多大学里的“核心课程”,旨在提升学生的人文修养和艺术气质,两者有着本质的区别。至于艺术史对于非专业学生是否有用?有多大用?凯瑟琳遇到的是一群把“艺术史”当“配菜”的学生,但这并不妨碍她重视艺术史的育人功能,并以此为工具,打开学生思维,注入新鲜思想,改变学生固有观念,用拳拳之心对待每一位学生。具体表现在:

    凯瑟琳的艺术史教育开阔了学生视野,种下了独立思考的种子。学生曾经以为艺术史课程如此简单,自学就够了;艺术史作业如此无趣,借鉴别人的就够了;现代艺术如此无聊,恶搞就够了。但是,凯瑟琳对这些问题全部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她让学生发现通读教材和课外阅读资料是不够的,因为还有许多并未进入书籍的艺术品,其存在价值同样值得探讨;她不顾学生琼的品学兼优,毅然对她借鉴别人观点的作业以“C”等级,让她知道独立思考有多重要;她还带学生去观看杰克逊·波洛克的原作,感悟现代艺术的反传统面貌。逐渐地,凯瑟琳带领学生一步步走向真正的艺术殿堂,引领学生独立思考。[2]

    凯瑟琳的艺术史教育改变了学生的情感乃至命运,教会她们敢于追求自己内心所想。凯瑟琳本人由于坚持原则,荣辱不惊,至少经历了两次失败的爱情,结果虽然让人唏嘘与遗憾,但也做出了“不向男人妥协,叩问自己内心”的榜样,影响学生重新思考和定位自己的人生。例如,早早结婚、缺乏主见、生活在母亲压力之下、一直是保守派代表的贝蒂,处处与凯瑟琳争锋相对,曾经是革新的重要阻力,但她后来悔恨自己对别人的伤害(曼达老师和康妮同学),并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委曲求全后,勇敢地迈出了“离婚”的步伐,以学业为追求;品学兼优的琼,原本申请了耶鲁大学的法律硕士,并获成功,但依然决定“回归家庭”,同样获得凯瑟琳的尊重,因为那是她深思熟虑的选择;康妮·贝克恋爱后遭遇分手,最后勇敢地主动追求自己的爱人,得以复合;一开始就介入婚外恋的吉塞尔·莉薇,走出孤独和阴影,继续深造。以这四位女生为代表的学生们,在情感方面都做出了出乎意料的大胆决定,这与凯瑟琳的教育是分不开的。由此可见,凯瑟琳在改变学生的思想情感时,归根结底改变了学生的人生,使她们不再成为家庭的附庸,不再崇尚男权至上,有了独立的人格,勇于追求身心自由。

    至此,电影明晰了为什么要以达·芬奇名作来命名,因为两者在唤醒人类心灵方面,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文艺复兴时期,达·芬奇摒弃中世纪符号化的人物形象,选择一位资产阶级女性来刻画,运用“空气透视法”和“晕染法”,描绘出栩栩如生的人物动态,嘴角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神秘微笑,赋予她知性、真实的魅力,唤醒人们对美、思想和情感的认知。这种创新与超越,何尝不是凯瑟琳身上所拥有的“破茧”与“解放”“自由”与“平等”的精神以及那种坚韧、温柔、博爱的人格魅力?

    三、 艺术史教师彰显女性自我价值

    纵观人类发展史,追求自我价值与个性解放,是电影永恒的主题,但以艺术史作为切入点的非常稀有。整部影片虽没有大的情节动荡,小波澜却此起彼伏;没有极富戏剧化的矛盾冲突,却也对立鲜明,反映出美国20世纪50年代女权主义思想的暗潮涌动。彼时的美国,依然保守地倡导女生作为“家庭主妇”来存在,不能做任何“出格”的事情,而日益发展的妇女解放思想,则对此深恶痛绝。事实上,经过女人们的不懈努力,到20世纪60年代,美国有女子学院近300所,甚至兴起了性解放运动;1972年又通过了美国教育法案,其中第九条规定男女平等接受教育,这些都是女权主义运动的成果。影片中的女主人公凯瑟琳,就是实现自我价值,追求思想自由和个性解放的良好个案。[3]

    回眸20世纪50年代的历史情境,可知《蒙娜丽莎的微笑》是一部带有强烈进步主义色彩的电影。艺术史教师凯瑟琳观念超前、不守规矩、提倡个性解放,在卫斯理女子学院显得非常“另类”:她通过一年的教学,努力接近自己的梦想,极力改变学校的保守状况,调整女生以婚姻为唯一学习目的的思想心态,对被保守原则惩罚的同事充满同情心。她对自我价值和个性解放的追求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首先,凯瑟琳在工作中追求自我价值和个性解放。她从思想开放的加州大学毕业,接受了民主自由主义思想教育的洗礼,但却故意选择了思想保守、富有挑战性的卫斯理女子学院任教。她的这一选择正是她向往个性解放、追求精神独立和自由的表现。她对待教学认真负责,不但“教书”,而且“育人”,不轻易屈从于旧教学制度。在艺术史课堂上,她讲授古典艺术,解读现代艺术,剖析梵高的内心世界,无形中将她独到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传递出来,用新思想启蒙学生,用新的课程内容、教学方式和艺术观念鼓舞学生,帮助她们正视自己,找到正确的人生方向。她对待学生,真诚包容,非常耐心地经营起良好的师生关系,用实际行动和主动参与来帮助学生们自立自强。在她的努力下,卫斯理女子学院虽没有马上变得前卫、开放,甚至逼走了凯瑟琳(凯瑟琳拒绝了学校附有严苛条件的续聘,毅然辞职),但学生们最后的归宿和温馨的送别,证明了她自我价值的实现。

    其次,凯瑟琳在感情世界里追求自我价值和个性解放。影片中,富有艺术修养的凯瑟琳并不愿意充当感情生活中的“弱者”,而是把握主动权:当隔了三个月没见的男友突然出现,并向她求婚的时候,她没有欣喜若狂,而是拒绝了男友的好意;当发现意大利语同事兼男友,杜撰历史对她撒谎时,哪怕已经在一起,她仍然不能继续接受他。两次爱情虽没有好的结局,但却体现了她“不容欺骗,自由选择”的独立人格。[4]

    不仅如此,凯瑟琳的学生也有了一样的追求,最有代表性的是贝蒂和莉薇:曾经一度为保守派摇旗呐喊、坚守阵地的贝蒂,事实上成为了保守制度的牺牲者,在婚姻中遭受冷漠,才逐渐反思自己的选择,感悟老师的教导,慢慢看清了事实与真相,最后决定离婚,深造学业,成为追求自我价值和个性解放队伍中的一员;而莉薇这个不安分的女性,在经历了许多人情冷暖后,也从凯瑟琳的对立面走了过来,用学识之路救自己于水火。尽管卫斯理女子学院最终都没有成为20世纪50年代美国女权运动的主战场,但凯瑟琳的思想启蒙和播种,刷新了学生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改变了这所“新娘学校”,使它不再能用“是否嫁给家世显赫的青年才俊,并辅佐他取得事业上的成功”之标尺来衡量女性的优秀程度。就像该校校友希拉里·克林顿竞选总统时说的那样:“优秀的女性不能满足于成为总统夫人,而是要成为她自己。”

    总起来看,电影《蒙娜丽莎的微笑》,情节浪漫,画面精致,配乐讲究,场景怀旧,尽量还原了1953年深秋卫斯理女子学院应有的样子:秋风吹拂,枫叶飘零,师生们走在校园的小路上意气风发,远处的教堂洋溢着古典的浪漫气息,凯瑟琳房间的碎花布置温馨复古,婚礼、舞会、《我爱露西》电视剧、骆驼牌香烟广告、50年代音乐精选,无不散发出一股浓浓的怀旧韵味,使观众感到:这既是一部关于“艺术史”、关于“美”的电影,也是一部关于教育、关于人生的电影,它借“蒙娜丽莎的微笑”道明了:女性解放最根本的原因不在男人而在女人自身,每个人都应该思考如何有价值地活着,本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的信条,为自己做出忠于内心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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