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库区的“后三峡时代”

    秦 沣

    “三峡蓄水进入最后5米冲刺!”

    自10月底开始,这样的新闻标题频频见诸报端。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三峡水库蓄水到175米的目标却越来越渺茫。中国长江三峡集团公司预计,若长江上游无大的来水,已进入枯水期的三峡江段流量将会持续下跌,三峡水库今年蓄至175米最终水位的目标无望,也很难超过2008年蓄水至172.8米的高度。

    尽管如此,2009年对举世瞩目的三峡工程来说,依然是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年份,因为经过了历时17载的建设期,这个投资1800多亿元人民币的世纪工程,初步设计任务已如期完成,并开始向全面运营期转变。

    但是,对重庆三峡库区而言,真正的考验也许刚刚开始。移民的生计

    重庆市奉节县白帝镇原梁村,在水淹之前曾号称“一碗土,一碗饭”,甚至“一碗土,三碗饭”,土地肥沃,一年可种三季到四季蔬菜,卖菜到老县城,家家户户一年再差也可以挣两三万块钱。作为最早的一批后靠移民,原梁村的土地几乎全部被淹没,如今他们几乎家无一分地,村民们都是靠自己在山腰或房前屋后开垦出一点山地来种菜吃。

    开县是个移民大县,5万余亩土地淹于水下,40%的后靠安置移民耕地不足0.5亩,还有2.8万人人均不足0.3亩。

    这是很多后靠移民的生活现状。重庆三峡库区绝大多数区县(除了巫山,奉节之外)后靠移民人均耕地在0.1到0.8亩之间,其中,50%的农村移民人均耕地只在0.1到0.5亩之间。在如此有限的耕地上,移民如何谋生,如何致富,成了一个大问题。

    重庆涪陵区南沱镇连丰村,有着“百万移民第一村”的美誉。这个村共有515户、1784人,搬迁的移民有81户、381人。三峡蓄水后,村里人均耕地下降到0.4亩。调整种植结构,提高单位面积效益,成了保证移民的生活水平不下降的惟一选择。

    据该村党支部书记张洁蓉介绍,他们在长江沿岸结合国家退耕还林政策,建设了笋用竹经济带,在靠后的水平田里种植了反季节的荔枝、龙眼等名贵果品,在旱地山坡地上种植了传统的经济作物榨菜。1997年搬迁的时候,村民们的年均纯收入只有1630元,到去年底已经达到2204元,增幅高出重庆市平均水平。

    南沱镇睦和村去年已被确定为重庆库区生态家园示范村。移民前,村民靠江边的肥沃土地种植传统作物,一年人均纯收入不到1600元。移民后,整个村子只剩下1687亩土地,人均不到0.8亩。1998年,睦和村进行了一场产业结构大调整,村里的土地全部种上了枇杷,龙眼,荔枝等优良果树,并在其中套种辣椒,黄瓜、青豆等蔬菜。“去年,我们村的人均纯收入达到了3226元,比直辖前翻了一番。”睦和村村支部书记刘家奇信心十足地说,“今年,我们村又有30个移民学习烹饪,专攻农家菜,生态旅游将是我们村下一步的发展方向。”

    但是,调整土地种植结构,并不能解决移民的所有问题。而更让库区各地政府头疼的是,异地搬迁,远走他乡的许多移民纷纷回迁,形成了颇具规模的“返流潮”。“现在没有返流的具体数据,但是可以肯定,如果返流移民增多,势必会影响三峡库区的排污量和环境容量,还会给该地区带来一定程度的就业压力。”重庆大学环境工程设计研究所所长王里奥说。

    重庆大学教授、三峡移民问题专家雷亨顺在谈到移民返流现象时指出。“中国的移民问题是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千万不能只根据某些好的例子就说它真的是好,一些坏的例子,就完全说坏,这需要很慎重,中央现在对这个问题的认识也越来越不一样了。”他认为,“当我们三峡建设阶段完成,进入正常的运行阶段以后,还有重新进行社会调研的必要,把这些问题再重新认认真真核实一下。”

    增长点在哪里?

    三峡蓄水后,重庆库区1397户工矿企业,保留发展的只有389户,不到企业总数的三成;破产关闭802户,占57%:资产重组减少206户,占15%。很长一个时期,三峡库区面临着产业空虚化和移民就业难的问题。

    2006年的一个调查显示:占移民总数85%以上的大批城市移民,40%以上家庭出现零就业,靠每月100多元的“低保”费维持生计。

    据重庆市统计局有关资料表明,由于经济发展滞后,库区县区财政赤字逐年增加。1996年,库区财政赤字为13.2亿元,至2006年上升至136亿元,10年间,重庆库区累计财政赤字628亿元。

    只有转变思路,才有发展出路。忠县模式就证明了这一点。

    2008年10月30日,忠县举办了“引入·提升”重庆招商活动周,现场签约项目68个,总投资135亿元,其中来自香港、北京及长三角、珠三角等地的投资项目有22个,总投资79.36亿元。

    三峡库区135米蓄水后,忠县100余家工业企业“关,停,并、转”。2004年移民工程基本完工后,大投资没有了,大工地没有了,包工头挣完钱走了,15%的人失业了,县城一下子冷清了。

    时任忠县县委书记的杜和平认为,应当跳出库区县惯有的发展思维模式,走工业强县之路。但是,忠县一无区位优势,二无资源优势,从何起步呢?据说县上一位干部利用自己的人际关系找重庆主城的一个大老板谈投资,可人家一听说是投资忠县,干脆拒绝忠县要钱我捐点儿,去投资不是害我嘛!

    但是,随着金龙船业落户忠县,忠县人开始有了信心。

    金龙船业的总经理黄安钿是一位温州商人。2004年,他在三峡库区为自己的造船厂选址时,得到时任忠县东溪镇党委书记阁宗祥的热情接待,黄安钿最终看上了忠县县城对面长江边的一块地方,决定投资建造船厂。2005年1月,金龙船业在忠县注册,阎宗祥派了镇政府的3名职工,免费为金龙船业办理一切手续。目前,金龙船业已经在忠县投资近3亿元,黄安钿也将家安在了这里。

    此后,忠县利用丰富岸线资源,建成了武汉以上长江段最大的浮船坞制造基地。

    如今的忠县又有了新想法。三峡蓄水后,原来不足4平方公里的老城被淹掉一半,刘家巷子,观音庙等承载着很多忠县人记忆的老街沉于水下。但在去年底,忠县人突然发现,留存的半座老城已成为三峡库区惟一的半城,成为体现三峡移民文化的最佳载体和“自然博物馆”。忠县将半城与已成为“移民命根子”工程的柑橘产业巧妙融合,欲以“半城山水满城橘”为主题申报三峡工程后续建设国家级试验县,向建设文化旅游创意产业内陆开放型生态经济高地冲击。

    忠县模式成为重庆库区寻找县域经济增长点的一个缩影。

    生态移民提上日程

    今年9月8日到10日,中国科协第11届年会在重庆举行。

    在这次会议上,原国家环保总局副局长,中国工程院院士金鉴明建议“国家有关部门着手研究三峡库区生态性移民的可行性和实施方案,争取再用10年时间完成500万生態性移民。”金鉴明称,在三峡库区目前的人口背景下,“实施大规模的生态移民,可以大幅度减少人类活动对库区生态环境的干涉”。

    有资料表明,1992年,三峡重庆库区总人口为1623.72万人(含主城六区),2005年该区域总人口上升为1793.56万人,净增人口169.84万人。同时,三峡重庆库区人口平均密度为396人/平方公里,比全国人口平均密度高3倍多。

    2003年以来,三峡库区水位上涨淹没土地70万亩,而可开垦的土地仅19.4万亩,后备耕地资源不足,导致土地资源紧张。库区移民人均耕地只有0.58亩,其中人均占有0.5亩以下的还有6.3万人,三分地以下的2.4万人。

    重庆水利局的一份资料称:“库区工农业生产,移民迁建工程和大量的开发建设活动,剧烈地扰动地表。”

    2007年,重庆市政府制定了《渝东北地区经济社会发展规划》。渝东北即是指库区部分。重庆市政府出于库区特殊的生态保护要求,提出2007年起到2020年,从这一区域累计转移人口230万人。根据《规划》,第二次移民迁出之后,渝东北地区的常住人口将下降到700万人,人口大量减少的三峡库区,将腾出广阔的空间进行生态保护,恢复森林,养护水源,成为“长江流域重要生态屏障”。

    为促成这一《规划》的实现,重庆市政府制定了“一圈两翼”策略,即通过加快“一圈”(主城区)的发展,发挥大城市辐射带动力,吸纳“两翼”即渝东南和渝东北剩余劳动力人口。

    2008年,重庆市政府再次调整思路,倡导40个区县都做“小老虎”,依靠小城镇发展,就近吸引人口。

    重庆大学环境工程设计研究所所长王里奥也认为,三峡库区水土流失,地质灾害问题的好转“在于大量农业人口从这些生态脆弱带搬走,最好的生态建设模式是不去扰动大自然,三峡库区阳光充足,雨量充沛,完全具有良好的生态自修复能力,只要没有人的扰动,库区就可以形成新的生态系统的平衡。”

    但是,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是,与当年三峡工程上马时相比,现在动员移民搬迁的工作越来越难做了,这几年种粮补贴越来越多,即使搬迁到城镇里住,几乎没有一户农民愿意把土地退掉。

    生态移民能否成功,尚待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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