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特价值呈现的《功夫熊猫3》研究

    周星

    

    

    随着中国电影市场不断跃进，传统故事片的主流地位和强势票房攀升已经十分明显，相比起来，纪录电影的市场位置却并不兴旺，显然这是未经成熟市场一个可以透视的缺憾，而夹在前两者之中的动画电影，却有了明显的变化。应当需要和故事片旗鼓相当的发展态势却不足，但比起纪录电影而言，动画片的发展态势还令人期待，因为除了形态特殊外，事实上，动画片和故事片在叙事艺术上呈现一样的形式，应当有水涨船高的趋势，也自然有大众市场普泛性欢迎的可能。而近年中国电影的发展中动画电影也日渐成熟，在市场格局中，动画电影不容忽视。也许，我们需要更大力度地促发动画电影的发展，来拉平和故事电影的位置，也由此呼应好莱坞动画与故事电影同等重要的局面。由于中国电影市场的发展已经开启和好莱坞拼争的时代，无论在国内还是走出去的命题都需要动画电影来配合支持。而电影观念中的“合家欢”概念，首先就要实现在动画电影上。中国电影事业的发展必须高度重视动画电影。

    2015-2016年的动画电影已经有了促发我们探讨的案例，在中外合拍的《疯狂动物城》中，无论是电影自身的高度创造性因素、适应时代的文化含量的聚集，还是涉及中国市场合拍的启发作用和大众不由自主地陷入对该片创作内涵和技巧的热衷程度，都说明中国动画电影要进一步推进研究，加大创作力度。而早于此上映的《功夫熊猫3》则更为具有合拍价值和策略分析的因素，也许看清其电影的意义，会更好地促发中国电影——不仅是动画电影，还包含其他创作——给予的启示作用。

    在大背景下自然要强调，2016年是前所未有的中国电影超量发挥之年。在2015年中国电影高速跃进之后前三个月的票房大大超越以往，也许我们将破天荒高速逼近或者超越北美第一市场。在此基础上考察历史，2016年也是关涉中国动画的关键年，诸多牵连历史的数据对于研究看待《功夫熊猫3》出现的意义，都具有独特的参照性。即千万不要忽略一个事实，2016年将是中国电影、动画历史和传统值得回顾和纪念的一年，在这个重要节点年，促发提振中国动画有其诸多数字意义的历史背景。从1926年万氏兄弟《大闹画室》开始至今恰好90年；从1936年第一个有声动画片《骆驼献舞》出现也有80年；而中国第一个大型动画片《铁扇公主》到今年恰好75年；具有民族鲜明特性而被誉为中国动画学派开山作的动画片《骄傲的将军》到今年是60年；至于人所共知的60年代第一部彩色动画长片《大闹天空》，创作到今年正好是55年；中国第一个世界独特创造的水墨动画片《小蝌蚪找妈妈》至今是55年；中国第一个获得柏林电影节银熊奖的动画片《三个和尚》创作至今恰好是35年等等。

    也许这里具有历史的耦合性，很显然，可以看到我们有过多么值得骄傲的动画片历史！动画电影是中国电影的重要存在，但随着时代变化，中国动画片渐趋销声匿迹，而国外动画片占据市场越来越明显，需要在中国电影市场中出现追随时代变化而具有世界影响力的动画创作，成为我们的热切盼望。所以，关注动画电影，包括对于2016年的中外合拍动画电影《功夫熊猫3》逼近10亿票房，似乎有特别值得关注的意义。

    如何看待《功夫熊猫3》自然有不同尺度，但创作自身表现是不可或缺的角度，而我们站在动画电影的角度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单从中外合拍创作来考察中国电影合作和发展之道，则更具有价值意义。

    一、 影片对于东方文化价值观的展示给予的启发意义

    作为好莱坞此前借用中国文化两大元素的“功夫”与“熊猫”开始的《功夫熊猫》，曾经被许多人耿耿于怀。因为人家拿去的元素不仅忽然展示出创作可以如此取巧的价值，让我们羞愧，又形成了一种确立长期发展的品牌IP的效能，令人惊讶。而关键是好莱坞采用这一组合的故事，还是为了打进中国电影市场为要害的世界电影市场。尽管《功夫熊猫3》属于合拍影片，但自身更多呈现的好莱坞需要中国市场而注重中国元素的发挥，已经具有典型意义，成为一个转化的标志。影片讲述的正义与邪恶抗争的艰难，却终将胜利的故事也许是世界通例，而如何取得胜利，却具有东方特色而意味深长。影片讲述凡间遭遇灵界跑出的恶霸牛——天煞，为了称霸天下，企图吸尽所有凡间高手的能量，而其含义实际上就是恶势力要统辖世界。为此，这巨无霸甚至将熊猫阿宝的智慧师父和更具有威望的超能神龟都打败并且吸走能量。几乎要大功告成即将霸占天下时，天煞却遭致似乎表面上萌态十足、甚至茫然不知自身能力几何的熊猫阿宝的拼死抵抗。在熊猫村众人齐心协力的反抗下，用“气功”之力摧毁了天煞，成就了神龙大侠威力，还凡间太平。就情节论，创作者造就的设计逻辑具有独特本土特色韵味：你不想争斗却受难无穷、只有大家团结合作才能抗争强权、需要精神领悟才能获得取胜法宝的连带关系、而弱小只要无惧残暴，就可能焕发超人力量打败敌人，这一系列设计因素的后面，的确充满着中华元素和情感逻辑，令人有亲近感。电影表现的显然是中国关切的地域，事理与情感逻辑故事中也显而易见，其映射性也不难看出。

    也许不能回避《功夫熊猫3》中贯穿的关于认识“我是谁”的命题，这一认知凸显自我，明显具有西方文化因素的索问，是构筑电影的一个主要要素，但其实也是中国人古已有之的思考。只是这一构筑的追问的确显示了中外合拍的文化倾向，但看到影片这一问题其实落脚在东方精神意念中的强大氛围，实际上使得《功夫熊猫3》更为充溢着中国的印记。比如强权的天煞被最终打败自然是人们期待的结果，但他何以失败？是先从相互映衬的阿宝师父，与更为无敌的乌龟都无法对付天煞，暗示着强权可以一度为所欲为的背景。相反，不想争斗只想享受之乐，并且看起来似乎弱小并善良的阿宝。当被逼无奈的阿宝挺身而出，看起来力量悬殊“不自量力”地搏击天煞，散发出东方性的感天动地的召唤力量。似乎是东方智慧赋予阿宝奇效地掐住强敌的弱点。无疑，全民同仇敌忾的力量，汇集成“气功”的巨大无比的力量，让正义反败为胜，既是满足人心义理，更是中国形象的多方面呈现。就此而言，《功夫熊猫3》本土化呈现已经相当出色，更为“接地气”的创作，实际上是中国电影在本土吸收世界文化的精彩呈现。扩展来看，借用中国驻美大使崔天凯在一次谈及本片时所言：“中华武术不是打斗之术，而是制止暴力之术。真正的大侠应当携起手来，紧密合作，共同维护和平、伸张正义。这对处理当今世界的重大紧迫问题具有重要启示意义。大熊猫一直是中美友谊与合作的形象大使。通过中美两国艺术家们的创作，熊猫成为了银幕上的功夫大侠。”对照来理解，实际上，影片已经自觉地呼应中国人习惯，创作到此已经在文化传播上具有更为宏观的意义了。

    二、 影片给予中国电影市场建设的价值和趋向启发的意义

    2015年中国电影市场猛然突破400亿人民币，而2016年前两个月的票房增长速度更令人惊讶。截至2月23日全国电影票房已突破100亿元，也就是2016年仅仅54天，就达到了2015年全国电影票房收入400.5亿元的1/4，几乎追平了2010年全年票房的101.72亿元。而春节档期的2月8日至13日，即大年初一至初六，全国电影总票房达30亿元，成为“史上最强春节档”。内地2月票房累积69.7亿元（折合近10.49亿美元），这一数字超越北美市场（美国和加拿大）的8亿美元，成为全球第一票房。于是，在近年中国电影市场的魅力呈现的背景下，占有这一市场就有更大的收益，早就是好莱坞的共识。从好莱坞制造的闯入，到趋奉性的拉装点门面的演员“打酱油”，再到为中国单独打造影片版本，慢慢借助合拍来进入市场扩大收益，这些路径的改变，正是好莱坞力图占领中国市场的明显事实。而我们也已经从惧怕好莱坞、唯恐“狼来了”，到知晓抗争和合作学习，兼容才是王道。合拍起来也对于中国电影发展具有多维度的作用。所以，近年合拍的深度发展日渐显露成效。《功夫熊猫3》正是十余年来，中国电影在市场建设上做大和合作开展扩大的一种呈现成果。影片是由美国梦工厂动画与中国合作的“东方梦工厂”的产品，也是好莱坞对于中国市场看重而实施的第一个合拍作品。由于中国电影市场的重要性和对外吸引力，好莱坞对中国市场的挖掘早已开始。梦工厂动画在2012年与华人文化产业投资基金（CMC）、上海东方传媒集团（SMG）、上海联和投资有限公司（SAIL）合资组建“东方梦工厂”，中方控股55%，美方持股45%。《功夫熊猫3》是第一部在中国和美国市场同时发行中文和英文两个版本的“特供”电影。相比起《功夫熊猫》前两部，在2008年《功夫熊猫》在中国取得了1.86亿人民币票房，2011年《功夫熊猫2》在中国获得6.08亿票房，而这一次必然会票房大卖。市场成功连《BBC新闻》也发文赞叹：“尽管现在美国是如火如荼进行中的颁奖季，人们还沉浸在奥斯卡提名的各大电影之中，但是《功夫熊猫3》这部毫无进军颁奖季的意图、看起来不过是给小朋友看的动画片，恐怕才是好莱坞最需要关注的电影。因为它是第一部主流、大成本、并且成功的中美合拍片。”关于合拍的价值也随之要重新认识。

    从前述的文化感知来看，《功夫熊猫3》是市场多赢的结果，不仅是中美深度合作，在内容表现上也本土气息加厚。而且成为好莱坞动画在中国票房第一的电影，成就了开放的中国电影市场给予它不占用每年有限的进口分账大片配额，而获得与国产片一样的待遇——梦工厂及其中国的合作伙伴能享受43%的票房分账。但对于中美观众而言，可第一时间任选有中文或者英文原版的可能，则是前所未有的。合拍的技术艺术的收获也不可估量，本片的制作团队中除了300名美国动画师还有200名中国动画师直接参与，没有直接的借鉴难以实现学习超越的任务，参与过好莱坞主流动画片制作的中方动画师，自然也会提高中国本土动画制作的整体水平。回到中国市场的建设背景上看，不能不看到十余年对于中国电影市场建设的推动力，让影片的吸引力得以实现。借用目前中国市场第一票房的《美人鱼》来说明，《美人鱼》斩获33亿收益既是自己的成功，也是中国电影良性处置市场和创作关系对应的收获，确立市场才能谈得上扶持艺术创作，简单突出艺术也许什么都无从谈起。实际上，我们只有走到2016年，看到越来越具有技术优势和艺术多样化的创作成为中国电影的代表性影片，才能真切感知到市场化推进的积极性意义。

    《功夫熊猫3》肯定不是唯一的深度合拍的创作，但中国电影市场的扩大却将越来越具有世界吸引力。2017年中国电影肯定要超越北美成为世界第一大市场，而事实证明，中国文化的感知已经做好了市场扩容、容纳大鱼和汇集食客的准备，从现有的33000块银幕还在不断增加，小镇青年进影院观影热情迅速提高。从资金和创作越来越有信心的角度看，内地市场的魅力毋庸置疑，2017年必然确定成为世界电影第一大市场，也许在中国市场上更多汇聚世界电影的景观，会凸显出更多具有本土和他国深度合作的创作。从近年推动电影市场层面上看，主管机构的努力是值得赞许的，它实际上为创作好电影提供了更有力的条件，《功夫熊猫3》正是受益于此。所以透视中要看到国家电影市场政策的出彩之处，即简单地倡导支持和宏观的支持延续之间是有辩证法的：抓住全局的鼓励一定能促发电影人、电影市场、电影观众之间形成渐渐趋近的合力！我们所要进一步推进的则是在市场实现的基础上，让中国电影的艺术文化含量也得到更大提升，这时，电影强国的身份才值得担当。

    三、 影片强化了本土化自觉性价值和发展途径启发的意义

    应该说《功夫熊猫》系列，在一开始就是瞄准内地市场的巨大可能性而来的，所谓“中国电影市场是金矿”的说法不无道理，十余年以来的发展证明了这一点。但应该看到，《功夫熊猫3》在适应中国化创作上更具有标志性。随着时间流逝，这一系列所占有的中国元素的受众吸引力已经显现出来，本土资源所具有的优势使得创作得到市场呼应越来越具有回报，这与以往的外来景观优势形成反差。近年市场上不是好莱坞大片都具有优势，实际上，包括本土青年导演优秀的创作与产出，时常出现好莱坞大片未必具有市场优势的情形。此前有人忧心忡忡，担心既有好莱坞动画的创作质量，还有老少通吃的特征，以及成熟的占领世界市场的能力，一但又拿去我们的资源来创造成为人家的品牌，是不是会抢夺内地市场而造成西方电影文化的占领。但到了《功夫熊猫3》则多少纾解了这一疑问。因为，正是因为把中国人的基本情感需要和习惯演变成为阿宝们的表现内容，才让影片获得受众更大的欢迎。事实证明本土特色得到强化的可能性，因为需要投合本土受众的需要。《功夫熊猫3》较前1、2部票房稳步上升，不能离开这一次题材中更为强化了中国元素“熊猫”和中国品牌“功夫”挖掘具有如何的口碑效应。如果套用当下时髦的所谓IP来看，的确具有中国文化符号的“熊猫”和“气功”本身，是实现效能的要义所在。

    具体到影片对于本土化的感知的强化是多方面的。包括中国性的元素故事：围绕熊猫父子相认团圆和兄弟姐妹亲人其乐融融地聚合来渲染“合家欢”的氛围。东方民族的认祖与群体宗族的阖家团圆的习俗，在这一部中得到相当程度的展现，那彼此相认的场面，从坡上滚下来的情态，让其乐融融的聚合场面充满了动人色彩。还有形象形态的设置：神奇的龙在最后氤氲而成的“神龙大侠”，在呈现中国人传说和符号呈现上，都是地道的表现。那沉稳的老龟半闭目的安然不变的神态，也是东方人特别习惯的认识呈现。狐狸师傅的机敏善变和沉思颔首思考的神态，不仅是角色的符号性使然，也是容易得到认同的体现。自然，电影的主导对象是熊猫，阿宝和父亲在一起相认时的肚子对撞的情形让人忍俊不禁。而阿宝自己可爱、憨厚、萌气息等等的自然融合，将中国元素的内涵展示得神妙而动人。重要的是影片全方位地呈现民族元素，比如影片一开始阿宝出场时的表现，伴随他的登上高处的进程，以及悠扬的竹笛演奏，音乐的地域性显而易见，而后既有西乐的钢琴，也有东方的二胡交织等等，在视听上已经不拘一格地适应现代观众的观影世界化的全面期望。尤其是影片突出了“气功”的主导追求话题，将之贯彻情节始终，气功原本是东方玄妙的对象，其具有文化意味。影片突出气功的玄妙在于，通过阿宝不可琢磨的憨萌突出气功的神奇不可捉摸，又让危急时刻的集体力量赋予了阿宝精神鼓舞与内心焕发而出的超绝勇气，这样，确认气功的时间态与精神态聚合的珍奇之妙，符合东方文化的感知，也给西方人神奇的感受。实际上，构思还同时也给予东西方都聚合需要的认识自我的精神，“我是谁”兼容着不同文化共同的哲学思辨，影片表现得通俗易懂。

    结语

    作为中国内地影史第一部中美合拍的动画电影，显示了合拍动画电影的良好局面。无论如何，《功夫熊猫3》已经成为目前中国市场动画电影第一票房的作品，而它的出现带来的几个刷新的既往数据值可以证明独特性：1月23日举办全国千场点映，3小时创造4273万的票房，刷新动画电影内地点映票房纪录；1月29日公映，半日破亿刷新动画电影票房最快破亿速度，首日以1.52亿票房再刷新动画电影首日票房纪录、动画电影单日票房纪录；上映第二日累计达到2.7亿，创动画电影最快过2亿纪录；上映第三日狂揽3.8亿，刷新影史动画电影首周票房纪录、三日最快过3亿纪录，并成为影史唯一连续三天票房破亿动画电影；2月7日，影片连续10天蝉联当日票房冠军，刷新影史纪录等等。究其原因，适应合家欢的要素成为超越以往中国动画片的重要因素。改观动画片不仅仅是儿童教化或者观赏产物延展为全民全家共赏世界动画片的潮流，而且给予人们更为深刻的印象。不求深奥命题却要人所共感，需要励志理性也要情感激情，要欢悦诱人也要智慧动人，都是当下好动画片巧妙吸引老少共感的质量要求。适用“合家欢”自然更为凸显孩子接受的更大价值。中国电影市场之大，民族化的策略扎实进展，落脚在观众欢迎上才是扎实的。实际上，《功夫熊猫3》开启了合拍深度与电影走出去的更为扎实的努力。电影进来出去的辩证法应当是：不怕人家走进来但要成就走出去的大基础——中国电影已经成为世界电影票房的重要指标，站稳了中国票房实际上也成就其了在世界的位置。同时，要走出去也先要走进民心，实现票房和评价的双赢，影响着走出去的基调。截至2月27日，上映30天以9.6亿元内地总票房，一举打破《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上映2个月创下的内地影史动画电影票房纪录。而《功夫熊猫3》在北美一上映便击败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提名的《荒野猎人》，夺得周末电影票房排行榜冠军。在北美3955家影院上映，3天揽入超过4100万美元票房（约合人民币2.7亿元）。

    事实证明，中国电影要有自信，中国电影市场潜力无限。比较《功夫熊猫》系列前两部市场收益，有人用“火箭般的蹿升”来形容。2008年上映的第一部《功夫熊猫》，当时在中国的票房只有2600万美元，2011年上映的《功夫熊猫2》，在中国的票房就已经达到了9200万美元，如今第三部的票房则迫近1.5亿美元。所以，我们理当处理好走出去和走进来的辩证法，实际上我们在巧妙地实现走出去，东方梦工厂表示：“未来几年还将陆续出品一系列基于中国本土文化和本土故事的动画大片。”这就说明，坚持开放，坚持学习，坚持本土文化，我们的创作以多种形态坚持下去，何愁中国市场和世界市场上的中国电影文化不具有影响力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