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婷娜：在不断重塑中超越自我
在越剧的舞台上，杨婷娜以扮相俊美、气质潇洒、嗓音高亢亮丽、表演细腻传神著称，也是当今越剧舞台上难得的文武小生，并已担当多部全场大戏的主演。无论是《西厢记》中的张生，还是《小宴》中英雄气概与儿女情长并重的吕布，还是《红楼梦》中“脂粉气”十足的贾宝玉，抑或是《李商隐》中诗意与情义的化身……每一个扮相，每一个角色都得到了广大越剧观众的高度认可。在掌声与鲜花之中，在光环与赞誉背后，也必须不止一次的打破自我，超越自我。因为对于戏剧演员来说，他们一旦选择了舞台，就注定要将自己的青春、心血完全的献给了舞台，要在不断的挑战、颠覆、重塑中完成一个又一个不可能的角色，这便是舞台对他们唯一的馈赠与回报。
越剧缘起
音乐时空：我们知道你出生于浙江有名的越剧之乡，最初是什么令你对越剧产生兴趣并立志终生投入越剧行业的？
杨婷娜：其实当初选择越剧是我父母亲的原因，他们是越剧迷，很喜欢看戏。我生长在越剧之乡新昌，越剧的发源地原本是嵊州，新昌跟嵊州以前是连在一起的，所以说我也算是越剧故乡的人，那边的小孩子都能唱，但是我本人不喜欢，我在很多采访中都说过我原本不是一个越剧迷，在我考进越剧院之前我都不会唱。戏曲对我来说是比较古老的艺术，在我的意识里应该是妈妈和外婆她们那一辈人看的，后来也是因为父母亲的喜欢就报考了。其实考的时候也不是我本人去考，是陪我一个朋友过去，她是越剧迷，这也跟很多演员的故事很相似，最终她没考上，我却考上了。我记得在复试的时候是要求唱越剧的，我当时真的不会，回家之后还是妈妈教了我赵志刚老师《何文秀》里面的一段。
音乐时空：越剧中也分很多不同的角色行当，在“四柱头”中你主攻的是小生，怎么会想着要学习小生的？
杨婷娜：考上越剧院的时候，老师看了一下我的扮相后，把我的两个鬓角拉下来一看，说“杨婷娜你可以唱花旦，也可以唱小生，你唱花旦也挺甜美的”，我当时就说“要么就不唱，要唱我就要唱小生”。
音乐时空：很多人对江南女孩子的印象都是温柔婉约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选择呢？
杨婷娜：对对，这确实是很多江南女孩子的特点，但接触过我的人就知道，我这个人的性格就像男孩子一样，不假，也不会撒娇，在越剧角色里面我喜欢小生的那种洒脱和高亢的唱腔，所以我定了学校之后选的也是徐派，这可能是跟我自身的性格有关系。后来我进了上海戏校之后，我们第一次彩排，当时的校长也觉得我最适合唱花旦，他说我演花旦肯定比小生还出名得快，然后我们的班主任就在周记里面给我写评语说校长有这样的想法。我当时也就是决定一定要唱小生，而且一定要唱徐派的小生，如果是花旦我宁愿不唱了。
音乐时空：为什么会这么坚定的？因为戏曲学院的校长和老师肯定在经验上要丰富很多，你就没有一点点犹豫吗？
杨婷娜：绝对没有考虑，而且是不假思索的回绝了。这也是性格决定的吧，瞄准了一个目标就会这样走下去。不过有时候在舞台上会有反串，让我演姑娘，这个是可以的，但我的主攻方向一定要是小生。
音乐时空：刚刚你也有讲到一定要唱徐派的小生，我们也知道越剧分为不同的流派，很多越剧迷都将你称为新生代徐派传人中的佼佼者，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徐派有别于其他派别的艺术特色？
杨婷娜：我觉得徐派跟我本身的性格很相似。徐派基本上都是比较高亢洒脱，刚柔并蓄，华彩跌宕，比如说我演过的《西厢记》里的张生，《小宴》里的吕布，像我们徐玉兰老师最出名的就是《红楼梦》，里面的唱腔都是一泻千里，而且收放自如的。像范派就是比较憨厚的，他们演《梁山伯》的扮相和唱腔都有这个特点，不像徐派的幅度跳跃会很大；像尹派就很糯，你就会陶醉在这种唱腔里，所以每个流派都是不一样的。
音乐时空：越剧在发展的进程中也是逐渐从不完善慢慢走向成熟，在这一进程中也吸收了话剧、京剧等这些兄弟艺术逐渐趋于完善，越剧发展到现在形成了这么多派别，每个派别都有其自身的特色，你会吸收别的派别中一些优秀的地方融入到自己的唱腔中去吗？
杨婷娜：其实我们现在的演员虽然有唱腔老师的设计，但是在排一部戏的时候，唱腔老师也会征求演员的意见，并不是说唱腔老师规定是什么样就不能改，我们演员也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在演到某一处的时候，当时的情感是什么样的就表现成什么样，有的时候像京韵大鼓也会借鉴进来。我们去年改的一稿《李商隐》就用到了京韵大鼓，效果非常好，可以说越剧一直在向别的剧种借鉴。比如说在演《李商隐》的时候，“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在演出这一场的时候我们就借鉴了评弹，融入了很多评弹的东西，就觉得当时的情感引入评弹的话会很好听。
我们观摩的机会也很多，我们的院长也会买很多不同类别的票给我们青年演员去看，在看的过程中同时也会思考这一段可以借鉴到哪一部戏的哪一个唱段中去。我们现在在声腔上面也是这样，像我们借鉴绍兴大板，在情绪非常高亢的时候，就用绍兴大板来配合那种情绪、情感，特别到位。我们的动作都是请了昆曲老师来教的，在舞台上怎么表达，都是找了昆曲老师来帮忙设计。我们也经常去看话剧演出，特别是演员的那种台词功夫，那种节奏感，他们掌握得非常好，我觉得这是我们戏曲演员要跟他们学习的一块。所以说我们是在向任何剧种吸收优秀的部分。
越剧《李商隐》：诗意的化身
音乐时空：《李商隐》这部戏是在什么时候排的？
杨婷娜：2012年的时候，这部戏应该算是我们青年演员排的首部原创大戏，虽然以前也有过《情系山河恋》，但是群戏。《李商隐》也等于越剧院给了我们年青的越剧演员一次机会，我也有幸在第一部大戏中担任主角，压力也很大，因为李商隐是晚唐的一位大诗人，当时查阅了很多有关他的历史资料，也拜读了他的很多诗集，每一首诗我都有抄写，而且做了详细的注解，但是排起来确实很不容易。
音乐时空：这些不容易主要表现在哪些方面？
杨婷娜：要有一种诗人的气质，这一点是最难的。我以前排演的贾宝玉、张生，有很多前辈都演过这些戏，已经有一个模子定位在那里了，你可以稍加一些自己的动作和理解，这是没有问题的，演起来会得心应手一些。但《李商隐》从来没有呈现过，在我们排练之前还没有一个戏剧院排过这部戏。越剧原本适合的是才子佳人的桥段，但《李商隐》中的花旦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个配角，情感戏在整部戏中占的戏份不多，主要讲李商隐与令狐绹之间的兄弟之情，他跟花旦燕眉之间的爱情戏只是浅浅的一条线，几乎是可以略掉的。
我第一稿演完之后，剧本又在重新创作，我们的导演和各个老师都觉得这部戏不好排，他那种诗人的气质，那种桀骜不驯的性格，又被卷入“牛李党争”，从这个层面来讲又是一部政治戏。所以整个剧本赋予了人物太多的东西，让一个女小生去演，真的很难。虽然导演也给了我们很多启示，但是这种内在气质不是靠演出来的，我觉得自己在文化积累这一块还不够，所以说我来演李商隐，我还得好好去学习。
音乐时空：这部戏上演之后，在越剧迷中引发的讨论还蛮多的。
杨婷娜：其实说到底就是受众群的问题，因为在我们越剧的观众中年纪大的比较多，这部戏出来之后，很多观众对这样一位大诗人不是特别了解。虽然导演在各方面都做了很多处理，但是这部戏重在突出兄弟之间的情义，剧本中保留了很多诗句，这些诗念出来确实很好、很美，但是对于一些越剧迷来说他们听不懂，也确实让很多越剧迷们不能接受。像我有很多粉丝，我们叫“杨柳丝”，他们中间大多是大学生、高中生，也有初中生，因为他们有一定的知识文化积累，很多人就是冲着“李商隐”这个名字来的，很多观众可能在这之前并不认识我，就是“李商隐”三个字吸引了他，他就会走进剧场来看戏。所以说受众群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比如说我们拿着这部戏曲进行讲座，专家都觉得这是一个好本子，但是很多越剧观众理解不了，他们觉得花旦跟小生之间的爱情戏太少了。在我看来如果加大爱情的戏份，这部戏的主题又偏了，但无论什么戏排出来最终还是要面向市场的。
现在我们第二次排演，剧本也改了很多次了，因为我们每次排完一部戏，都会有座谈会去听观众和专家的意见，征求各方的意见再进行修改，因为一部戏的成功不可能第一稿就成功，像《祥林嫂》改了几十稿才改成现在的版本。目前的想法是会往爱情戏上会靠一点，越剧还是要以情为主，基本的想法是爱情和兄弟之情同步走，这样排出来市场的认可度可能会高一点。
音乐时空：有一定文学基础的人对李商隐这位诗人都有一定的情结，而且从相关的史料来看，他在文学、政治上面的记载会多一点，关于他的情感和个人生活部分的资料很少，如果这部戏在复排的过程中，加重情感方面的戏份，在平衡了兄弟之间的义气和花旦之间的感情之后，会不会与历史形成一种违和感呢？
杨婷娜：应该不会，因为整个历史框架在那里了。现在是两个线索都有了，如果说整部戏大部分在讲爱情故事的话，熟悉李商隐事迹的观众他们肯定是觉得不过瘾的；如果是突出兄弟之情，又和越剧擅长讲才子佳人的故事有所违背，而且对于很多越剧迷来说，他们就喜欢看花旦与小生之间的故事。所以现在我们还是两根线索一起抓，他和令狐绹之间的戏份也还是挺满的，也很感人，两个人的人生观不一样，最终结局也不一样，李商隐这个人物角色也非常丰满。
越剧版《甄嬛传》：上越的“皇帝专业户”
音乐时空：近些年在越剧舞台上也看到了一些新的剧目，之前的越剧版《甄嬛传》反响就还不错。
杨婷娜：是的，越剧版的《甄嬛传》，我在其中饰演皇上，前段时间也得了上海市的“白玉兰奖”。越剧版的《甄嬛传》戏份依然是以甄嬛为主，故事情节跟电视剧是一样的。这部戏因为有电视剧的模子，大家都知道故事情节，演出之后，观众反响特别好。在首演的时候我们原本定了三场，但在六个小时内所有的票一售而空，这种情况在越剧市场来说是很少见的。现在一定是要靠宣传、推销等手段，但是这部戏居然在几乎没有任何宣传的情况下票一售而空，后来参加上海国际艺术节的时候又继续加演了两场，票还是全被抢光。
音乐时空：作为参演人员之一，能不能站在演员的角度给我们分析一下原因？
杨婷娜：我觉得一是剧本本身的魅力在，二是《甄嬛传》这个故事很适合越剧来演，我们请了杨小青导演，她对越剧有特别独到的想法，而且舞美等各方面都非常好，第一稿就非常成功，这是我们没有想到的。在媒体见面会上，这本书的作者流潋紫还特意将版权免费给了我们上海越剧院，她说这就像她的孩子一样，这等于是给她找了一个好婆家。流潋紫也是一个越剧迷，对我们这么支持，我们青年演员也是非常幸运的能排这部戏。
音乐时空：这部戏的演出时长大致是怎样的？那剧情方面应该有很大缩减，电视剧总共有七十多集。
杨婷娜：两个多小时，主要的情节都保留了。我们越剧院的特色就是流派纷呈，青年演员很多，整部戏里流派很多，演员都是比较年轻的，服装和道具也非常好，所以整体效果特别好。之前演的是上部，大概6月份的时候，我们越剧院就要排《甄嬛传》的下部了，其实上部已经演到滴血验亲了。剧本是我们导演和三位编导一起完成的，而且也给流潋紫本人看过，她也非常满意，演出也确实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音乐时空：你在《甄嬛传》中饰演的是皇帝的角色，在《游上林》中也是演的皇帝。
杨婷娜：对，我在我们越剧院被称为“皇帝专业户”，我还演过《皇帝与村姑》。
《小宴》：开启文武小生模式
音乐时空：从你排演的剧目来看，你在不同的剧中扮演的是不同的角色，比如《西厢记》中的书生张君瑞，《小宴》中的武生吕布，这些角色离我们现在的生活很远，在饰演不同角色的时候，你会怎样去找到这些角色的感觉的？
杨婷娜：演吕布是因为要去参加一个比赛，我当时在我们班里面基本功还不错，我们院长就给我选了这部戏。其实当时我是不敢碰这部戏的，因为我觉得吕布这个角色太难了，在三国当中他是一个英雄人物，而我们女小生演的最多的就是贾宝玉，脂粉气那么浓，要一个弱女子去演这么一个充满阳刚气的英雄人物，那种英气根本演不出来。
音乐时空：但在舞台上呈现出来的效果非常好，你私下里都做了哪些功课？
杨婷娜：在排这部戏的时候我看了很多资料，也会看武侠电视剧里的人物，看别人是怎么演的，也会找一些吕布的立体图画来看，比如说连环画，也在院领导的建议下去看了京剧武生的演出。
当然最终还是我们院里面的领导请了京剧院的老师来辅导我，我当时学的是叶少兰老师的叶派，在跟叶老师学习的时候，他要求我跟京剧院的学生一样，将京剧武生的一整套都学下来了。京剧就完全不一样了，那种气质，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非常微妙，当我将那种精气神、韵味学下来之后再给我们领导汇报，就有那么一点感觉了。最后在舞台上的呈现是将京剧的部分化为越剧，因为如果一部越剧像京剧那么演的话，越剧观众是不接受的。
音乐时空：对，越剧版的《小宴》确实跟其他剧种的版本在情节上有些不一样。
杨婷娜：如果越剧也像京剧那样由武生在舞台上单独演十分钟，没有对手戏，越剧观众是不会看的，于是我就给我们的老师提出来能不能加三杯酒，吕布不是调戏貂蝉嘛，那就在三杯酒中完成，然后我在肢体动作中加进很多越剧的元素，这样就保留了京剧中的那种精气神，又有越剧观众爱看的桥段。三杯酒这在京剧的桥段里面是完全没有的，是我自己加进去的。但是在演出的时候，还是会被不自觉地带进越剧里去，那种感觉就柔下来了。所以我在演出的时候给了自己明确的划分，在讲虎牢关那段的时候就是非常英气的，整个人物的英雄气概全都表现出来了，吕布讲给貂蝉听的时候是非常得意的那种状态。到了挑逗貂蝉的那段，就马上回到越剧的感觉里了。
最终在比赛的时候也拿了一个非常好的名次。所以通过这场戏，很多老师都觉得我适合演文武小生。当然我也有演其他的武小生，像《哭祖庙——北地王》，这是我们徐玉兰老师手把手教的。确实吕布这部戏，让我在观众中的地位有了一定的提升，因为我们上海越剧院都是文小生比较多，突然来一段这么精彩的武戏，确实让人眼前一亮。主要是这部戏的整体构思比较巧妙，在情节上前面是比较张扬的，接着也有抒情的部分，最后有一段表达爱意的，很容易抓住观众的审美心理。
音乐时空：看过很多“杨柳丝”对你的评价是当今越剧舞台难得的文武小生，当然还有嗓音高亢亮丽，扮相俊美，气质潇洒飘逸，表演细腻传神，富有激情，不知道你自己的感受是怎样的？
杨婷娜：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好，是他们抬爱了。我觉得自己在扮相上精气神还可以，我这个人在台下是比较“颓废”的，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舞台上了，这还是要归功于老师们的教育吧。因为我们戏曲学院的师资条件比较好，文戏是昆曲老师教，武戏是京剧老师教，基本功其实是很重要的，基本功打好之后，在舞台上的亮点就会不一样。很多“杨柳丝”都是在我参加“越女争锋”之后因为我的形象喜欢上我的，阿姨辈的粉丝喜欢我是因为我是徐玉兰老师的传人，年纪小一些的“杨柳丝”他们不管你是什么流派，就是喜欢在舞台上的形象，可能是女小生在舞台上本身就比较儒雅，更能吸引人一些。
音乐时空：刚刚也讲到你在2006年的“越女争锋”全国越剧青年演员电视挑战赛中获得了全国金奖，这次比赛可以说既得到了专业上的认可，也得到了大批粉丝的拥戴，能不能谈谈你的感受或者体悟呢？
杨婷娜：很多人都是在2006年“越女争锋”后认识我的，以前虽然也有演出，但毕竟观众面比较窄，单纯依靠在剧场里演出其实局限性是很大的。在这之前，全国已经差不多二十年没有这样大型的越剧比赛了，这次是将我们青年演员聚集在一块儿，对我们来说确实是一次很好的机会，让全国的观众都认识了我们。像我的老家浙江那边，基本上是端着饭碗在关注着我的比赛，因为有太多年没有这样的比赛了，引起了很大的关注。在比赛的那个时候就有了很多“杨柳丝”，我的粉丝是比较张扬的，拿着横幅、荧光棒就进来了，在越剧观众中是没有像明星演唱会这样的情况的。刚开始我们彼此都不认识，后来也慢慢熟悉了，他们为我做了很多事情，不管是我的生日还是演出，他们都会给我很多的惊喜。
音乐时空：看得出你和“杨柳丝”的感情是挺深的，对他们有怎样的寄语？
杨婷娜：我一直跟我的粉丝们说，是越剧让我们有缘相识，所以越剧是一个“大媒人”，我很珍惜这个缘分，所以我说我的论坛是一个大家庭，在这个家庭里可以聊我们的人生，我们的工作，但还是希望他们在工作的好好工作，还在读书的好好读书，在大家都空闲的时候可以到剧场来看我的演出，我在台上认真的呈现，你们在台下开心的观看，但我最不鼓励的就是有的学生翘课过来看演出。希望他们看到我和我的艺术在不断成长，他们也会陪着我一起成长，我们都在各自的领域里得到提升。
个人首站越剧专辑
音乐时空：你在微博上说近期你在筹备自己的越剧专辑，在这之前你有发过自己的越剧个人专辑吗？
杨婷娜：没有，这是我的首张越剧专辑，在我们女小生里面，基本也没有多少人出过专辑。其实在前几年也有过这样的想法，每次演出的录像也有很多，但是没有作为正式的专辑出版过。我的老师钱惠丽，也是我们越剧院的副院长，她在几年前就提议我出一张个人专辑，我当时觉得自己的原唱剧目还不是很多，我想等到自己有一定的原唱剧目之后再去考虑这件事情。这事一搁也就几年时间，近几年越剧院给了我很多机会，老师也给了我很多培养，我非常感谢他们，也有了一定的剧目积累了，所以决定来完成这件事情。
音乐时空：预计在什么时候新专辑能跟大家见面？
杨婷娜：我是想在今年8月的时候将我的首张专辑推出。主要是平时演出比较多，其实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幸运儿，什么事情都是老师在帮忙做，我只负责唱好就行了。另外，我是新昌人，新昌也是旅游胜地，我是新昌的旅游形象大使，我们新昌的领导也非常支持我，前段时间和他们一起合作了一部微电影《缘梦新昌之天姥传奇》，将我们新昌的美丽景色融进去，前两天刚刚在上海做了首映式。我这张专辑出来之后其实是有一个二部曲的，从8月份专辑正式出来之后，还想将其中合适的唱腔拍成MV。
音乐时空：越剧的MV会以一个怎样的形式呈现？
杨婷娜：也就是越剧和风景的合理搭配，取景主要是在新昌进行，新昌作为山清水秀的旅游胜地，像《笑傲江湖》、《射雕英雄传》都是在我们新昌拍摄的，现在有很多影视基地都到我们新昌去取景，我作为新昌的旅游形象大使，平时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为新昌做宣传，如果能通过MV的形式进行，人们在看到这支MV的时候，既能听到越剧的柔美音色，又能看到新昌美丽的自然景色，那是一举两得的事情。这是我们初步的计划，接下来就是加紧将母带赶出来，参加上海书展的签名售带，所以在时间上比较紧迫。
音乐时空：专辑中的曲目定下来了吗？
杨婷娜：定下来了，大致的划分是既有徐玉兰老师的代表作，也有钱惠丽老师的作品，另外一部分就是我的原唱。比如说徐玉兰老师有《红楼梦》、《哭祖庙-北地王》，钱惠丽老师有《玉簪记》、《韩非子》等都是她们的代表作，然后会融入我自己的《李商隐》、《小宴》、《长安悲歌》等代表作。将这些曲目放在同一张专辑里，既有传承的部分，也有创新的部分。
青春版《红楼梦》：舞台形象的自我重塑
音乐时空：从你1998年进入上海越剧院以来，在舞台上给观众呈现了那么多台戏，每一部戏可能给你感受，对你戏曲生涯的意义都不一样，有没有一部戏是让你印象最深的？除了我们刚刚聊到的《小宴》之外。
杨婷娜：我的首部大戏是《红楼梦》，要说印象最深的也是这部戏。当时我们进越剧院的时候我们院长提出了“同龄人演同龄戏”的口号，因为我们当时进越剧院的时候平均年龄都不大，跟《红楼梦》里主人公的年龄是很相近的。当时推出来的有ABCD四组，因为我们当年毕业的有两个小班，青年演员就很多，角色分配给谁呢？这个竞争就很大，虽然我有幸成为A组贾宝玉的扮演者，但是还有另外三组竞争者，院长当时说得很清楚，谁演得好最终就由谁演，所以那个时候对我来说压力特别大。
音乐时空：除了竞争激烈之外，你所说的压力还来自哪些方面？
杨婷娜：大家对《红楼梦》这部文学作品已经那么熟悉了，徐玉兰老师那么经典的唱腔被广为认可，钱惠丽老师这部戏演了一千多场了，然后让我们青年演员去演，真的是压力山大。而且这是我演的首部大戏，以前都是演的折子戏，像《葬花》、《哭灵》都只是其中一折，没有将贾宝玉从小演到大，感情线没有这样一直连下来。这个机会是我非常渴望的，唱徐派的人必须会唱徐玉兰老师的《红楼梦》，左盼右盼终于盼来了这个机会，又有那么多演员竞争，而贾宝玉的出场对我来说都太难了，NG过不知道多少遍，一个出场都做不好，我都怀疑自己不适合当演员。而且我们以前排戏都是老师一招一式在教，这版青春版《红楼梦》是导演在排，我们以前都没经历过导演制，导演只会告诉你情形，前面的潜台词你必须吃透了才出来，我根本出不来，我们排了前面三场，领导来审查，赵志刚老师说了：“婷娜，你演的这个贾宝玉比我演的还老”，我和赵志刚老师相差近二十岁，听到这样的评语，等于说已经失败了，我当时就哭了。
音乐时空：后来是怎么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的？
杨婷娜：我们越剧院附近有一个公园，我就傻乎乎的坐在那里，就看小孩子，妈妈领着小孩在公园里，小孩子跟妈妈撒娇，讲话的那种语气，那种眼神都是很稚气的，没有杂质，看他们走路是什么样的神态。也看了马兰老师黄梅戏版本的《红楼梦》，只要是与之相关的，我都会翻开来看，之后在导演的启发下，一点一点找到感觉了，再回到舞台上去排练，导演觉得抓住了很多。之后请了很多专家来看，他们说“你们这版青春版《红楼梦》可以画上一个句号了”。我们一个老生老师，现在已经去世了，她从来不太表演演员的，那次看了我们演的之后，特别看了前半场，就是贾宝玉小的时候，她特别点评“杨婷娜这个演的还是很不错的”，到这一刻才觉得前面付出的劳动是有收获的。
音乐时空：你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特别强的，因为在挑战一个高难度的人物角色的时候，导演、老师还在不断施压，能够在这样的情况把一个角色演到很多人称赞的程度，确实不容易。
杨婷娜：我当时为这个戏可以说到走火入魔的程度了，有一次我们同寝室里的人问我：“杨婷娜你昨天是不是没睡啊？”我说：“没有啊，我睡了呀”，她说：“那你晚上还在唱《想当初》，还唱的很认真，我还以为你是睡不着在练习。”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可以说无时无刻都在想戏，我当时就很清楚，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抓不住就是别人的了，这个时候我必须加十分或者二十分的力去做这件事情，所以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记忆犹新。
音乐时空：从1998年进入上海越剧院以来，你在越剧舞台上的演绎经历已有十六年之久，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杨婷娜：我到上海已经有二十年了，从自己不太喜欢越剧，到慢慢喜欢到现在的坚守，我觉得对一个戏曲演员来说是非常不容易的，特别是对我们这拨青年演员来说。说句真心话，很多人都有想过改行，但正是因为喜欢，我们把最好的青春年华已经献给了越剧，再说父母亲的期望，老师的培养，领导的重视，如果轻言放弃，真的很可惜。其实对于很多越剧演员来说，我们是守着清贫坚守在越剧的舞台上，这种精神真的是难能可贵。
很多人都说戏曲现在在走下坡路，付出和收获真的是不成正比的，但是正因为这么多年过来了，会有很多不舍。我以前也有过彷徨、迷茫的时期，但现在觉得我还是要坚守在舞台上。如果说我们青年演员齐心协力的话，越剧还是很有希望的。越剧在这么多剧种中还是有很多观众的，只要有好的作品，还是会继续吸引观众的，而且我一直呼吁新鲜血液的加入，那他们要怎么加入呢？我也跟我们的院长说过希望有更多的讲座、演出走进大学校园，虽然以前我们也有做到这一块，但力度还不够。其实我们每次走进校园，都会跟学生有很多交流，他们都很喜欢越剧，所以接下来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演员会进校园讲座，因为演员讲座的话，同时也可以示范，也可以将自己从艺的感受，对人物的理解，包括音乐、化妆等经验分享给学生们，因为自己经历过，讲起来肯定会更精彩，学生听了以后也更容易懂一点，所以我觉得这一块也挺重要的。
越剧缘起
音乐时空：我们知道你出生于浙江有名的越剧之乡，最初是什么令你对越剧产生兴趣并立志终生投入越剧行业的？
杨婷娜：其实当初选择越剧是我父母亲的原因，他们是越剧迷，很喜欢看戏。我生长在越剧之乡新昌，越剧的发源地原本是嵊州，新昌跟嵊州以前是连在一起的，所以说我也算是越剧故乡的人，那边的小孩子都能唱，但是我本人不喜欢，我在很多采访中都说过我原本不是一个越剧迷，在我考进越剧院之前我都不会唱。戏曲对我来说是比较古老的艺术，在我的意识里应该是妈妈和外婆她们那一辈人看的，后来也是因为父母亲的喜欢就报考了。其实考的时候也不是我本人去考，是陪我一个朋友过去，她是越剧迷，这也跟很多演员的故事很相似，最终她没考上，我却考上了。我记得在复试的时候是要求唱越剧的，我当时真的不会，回家之后还是妈妈教了我赵志刚老师《何文秀》里面的一段。
音乐时空：越剧中也分很多不同的角色行当，在“四柱头”中你主攻的是小生，怎么会想着要学习小生的？
杨婷娜：考上越剧院的时候，老师看了一下我的扮相后，把我的两个鬓角拉下来一看，说“杨婷娜你可以唱花旦，也可以唱小生，你唱花旦也挺甜美的”，我当时就说“要么就不唱，要唱我就要唱小生”。
音乐时空：很多人对江南女孩子的印象都是温柔婉约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选择呢？
杨婷娜：对对，这确实是很多江南女孩子的特点，但接触过我的人就知道，我这个人的性格就像男孩子一样，不假，也不会撒娇，在越剧角色里面我喜欢小生的那种洒脱和高亢的唱腔，所以我定了学校之后选的也是徐派，这可能是跟我自身的性格有关系。后来我进了上海戏校之后，我们第一次彩排，当时的校长也觉得我最适合唱花旦，他说我演花旦肯定比小生还出名得快，然后我们的班主任就在周记里面给我写评语说校长有这样的想法。我当时也就是决定一定要唱小生，而且一定要唱徐派的小生，如果是花旦我宁愿不唱了。
音乐时空：为什么会这么坚定的？因为戏曲学院的校长和老师肯定在经验上要丰富很多，你就没有一点点犹豫吗？
杨婷娜：绝对没有考虑，而且是不假思索的回绝了。这也是性格决定的吧，瞄准了一个目标就会这样走下去。不过有时候在舞台上会有反串，让我演姑娘，这个是可以的，但我的主攻方向一定要是小生。
音乐时空：刚刚你也有讲到一定要唱徐派的小生，我们也知道越剧分为不同的流派，很多越剧迷都将你称为新生代徐派传人中的佼佼者，能不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徐派有别于其他派别的艺术特色？
杨婷娜：我觉得徐派跟我本身的性格很相似。徐派基本上都是比较高亢洒脱，刚柔并蓄，华彩跌宕，比如说我演过的《西厢记》里的张生，《小宴》里的吕布，像我们徐玉兰老师最出名的就是《红楼梦》，里面的唱腔都是一泻千里，而且收放自如的。像范派就是比较憨厚的，他们演《梁山伯》的扮相和唱腔都有这个特点，不像徐派的幅度跳跃会很大；像尹派就很糯，你就会陶醉在这种唱腔里，所以每个流派都是不一样的。
音乐时空：越剧在发展的进程中也是逐渐从不完善慢慢走向成熟，在这一进程中也吸收了话剧、京剧等这些兄弟艺术逐渐趋于完善，越剧发展到现在形成了这么多派别，每个派别都有其自身的特色，你会吸收别的派别中一些优秀的地方融入到自己的唱腔中去吗？
杨婷娜：其实我们现在的演员虽然有唱腔老师的设计，但是在排一部戏的时候，唱腔老师也会征求演员的意见，并不是说唱腔老师规定是什么样就不能改，我们演员也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在演到某一处的时候，当时的情感是什么样的就表现成什么样，有的时候像京韵大鼓也会借鉴进来。我们去年改的一稿《李商隐》就用到了京韵大鼓，效果非常好，可以说越剧一直在向别的剧种借鉴。比如说在演《李商隐》的时候，“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在演出这一场的时候我们就借鉴了评弹，融入了很多评弹的东西，就觉得当时的情感引入评弹的话会很好听。
我们观摩的机会也很多，我们的院长也会买很多不同类别的票给我们青年演员去看，在看的过程中同时也会思考这一段可以借鉴到哪一部戏的哪一个唱段中去。我们现在在声腔上面也是这样，像我们借鉴绍兴大板，在情绪非常高亢的时候，就用绍兴大板来配合那种情绪、情感，特别到位。我们的动作都是请了昆曲老师来教的，在舞台上怎么表达，都是找了昆曲老师来帮忙设计。我们也经常去看话剧演出，特别是演员的那种台词功夫，那种节奏感，他们掌握得非常好，我觉得这是我们戏曲演员要跟他们学习的一块。所以说我们是在向任何剧种吸收优秀的部分。
越剧《李商隐》：诗意的化身
音乐时空：《李商隐》这部戏是在什么时候排的？
杨婷娜：2012年的时候，这部戏应该算是我们青年演员排的首部原创大戏，虽然以前也有过《情系山河恋》，但是群戏。《李商隐》也等于越剧院给了我们年青的越剧演员一次机会，我也有幸在第一部大戏中担任主角，压力也很大，因为李商隐是晚唐的一位大诗人，当时查阅了很多有关他的历史资料，也拜读了他的很多诗集，每一首诗我都有抄写，而且做了详细的注解，但是排起来确实很不容易。
音乐时空：这些不容易主要表现在哪些方面？
杨婷娜：要有一种诗人的气质，这一点是最难的。我以前排演的贾宝玉、张生，有很多前辈都演过这些戏，已经有一个模子定位在那里了，你可以稍加一些自己的动作和理解，这是没有问题的，演起来会得心应手一些。但《李商隐》从来没有呈现过，在我们排练之前还没有一个戏剧院排过这部戏。越剧原本适合的是才子佳人的桥段，但《李商隐》中的花旦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个配角，情感戏在整部戏中占的戏份不多，主要讲李商隐与令狐绹之间的兄弟之情，他跟花旦燕眉之间的爱情戏只是浅浅的一条线，几乎是可以略掉的。
我第一稿演完之后，剧本又在重新创作，我们的导演和各个老师都觉得这部戏不好排，他那种诗人的气质，那种桀骜不驯的性格，又被卷入“牛李党争”，从这个层面来讲又是一部政治戏。所以整个剧本赋予了人物太多的东西，让一个女小生去演，真的很难。虽然导演也给了我们很多启示，但是这种内在气质不是靠演出来的，我觉得自己在文化积累这一块还不够，所以说我来演李商隐，我还得好好去学习。
音乐时空：这部戏上演之后，在越剧迷中引发的讨论还蛮多的。
杨婷娜：其实说到底就是受众群的问题，因为在我们越剧的观众中年纪大的比较多，这部戏出来之后，很多观众对这样一位大诗人不是特别了解。虽然导演在各方面都做了很多处理，但是这部戏重在突出兄弟之间的情义，剧本中保留了很多诗句，这些诗念出来确实很好、很美，但是对于一些越剧迷来说他们听不懂，也确实让很多越剧迷们不能接受。像我有很多粉丝，我们叫“杨柳丝”，他们中间大多是大学生、高中生，也有初中生，因为他们有一定的知识文化积累，很多人就是冲着“李商隐”这个名字来的，很多观众可能在这之前并不认识我，就是“李商隐”三个字吸引了他，他就会走进剧场来看戏。所以说受众群是一个很大的问题，比如说我们拿着这部戏曲进行讲座，专家都觉得这是一个好本子，但是很多越剧观众理解不了，他们觉得花旦跟小生之间的爱情戏太少了。在我看来如果加大爱情的戏份，这部戏的主题又偏了，但无论什么戏排出来最终还是要面向市场的。
现在我们第二次排演，剧本也改了很多次了，因为我们每次排完一部戏，都会有座谈会去听观众和专家的意见，征求各方的意见再进行修改，因为一部戏的成功不可能第一稿就成功，像《祥林嫂》改了几十稿才改成现在的版本。目前的想法是会往爱情戏上会靠一点，越剧还是要以情为主，基本的想法是爱情和兄弟之情同步走，这样排出来市场的认可度可能会高一点。
音乐时空：有一定文学基础的人对李商隐这位诗人都有一定的情结，而且从相关的史料来看，他在文学、政治上面的记载会多一点，关于他的情感和个人生活部分的资料很少，如果这部戏在复排的过程中，加重情感方面的戏份，在平衡了兄弟之间的义气和花旦之间的感情之后，会不会与历史形成一种违和感呢？
杨婷娜：应该不会，因为整个历史框架在那里了。现在是两个线索都有了，如果说整部戏大部分在讲爱情故事的话，熟悉李商隐事迹的观众他们肯定是觉得不过瘾的；如果是突出兄弟之情，又和越剧擅长讲才子佳人的故事有所违背，而且对于很多越剧迷来说，他们就喜欢看花旦与小生之间的故事。所以现在我们还是两根线索一起抓，他和令狐绹之间的戏份也还是挺满的，也很感人，两个人的人生观不一样，最终结局也不一样，李商隐这个人物角色也非常丰满。
越剧版《甄嬛传》：上越的“皇帝专业户”
音乐时空：近些年在越剧舞台上也看到了一些新的剧目，之前的越剧版《甄嬛传》反响就还不错。
杨婷娜：是的，越剧版的《甄嬛传》，我在其中饰演皇上，前段时间也得了上海市的“白玉兰奖”。越剧版的《甄嬛传》戏份依然是以甄嬛为主，故事情节跟电视剧是一样的。这部戏因为有电视剧的模子，大家都知道故事情节，演出之后，观众反响特别好。在首演的时候我们原本定了三场，但在六个小时内所有的票一售而空，这种情况在越剧市场来说是很少见的。现在一定是要靠宣传、推销等手段，但是这部戏居然在几乎没有任何宣传的情况下票一售而空，后来参加上海国际艺术节的时候又继续加演了两场，票还是全被抢光。
音乐时空：作为参演人员之一，能不能站在演员的角度给我们分析一下原因？
杨婷娜：我觉得一是剧本本身的魅力在，二是《甄嬛传》这个故事很适合越剧来演，我们请了杨小青导演，她对越剧有特别独到的想法，而且舞美等各方面都非常好，第一稿就非常成功，这是我们没有想到的。在媒体见面会上，这本书的作者流潋紫还特意将版权免费给了我们上海越剧院，她说这就像她的孩子一样，这等于是给她找了一个好婆家。流潋紫也是一个越剧迷，对我们这么支持，我们青年演员也是非常幸运的能排这部戏。
音乐时空：这部戏的演出时长大致是怎样的？那剧情方面应该有很大缩减，电视剧总共有七十多集。
杨婷娜：两个多小时，主要的情节都保留了。我们越剧院的特色就是流派纷呈，青年演员很多，整部戏里流派很多，演员都是比较年轻的，服装和道具也非常好，所以整体效果特别好。之前演的是上部，大概6月份的时候，我们越剧院就要排《甄嬛传》的下部了，其实上部已经演到滴血验亲了。剧本是我们导演和三位编导一起完成的，而且也给流潋紫本人看过，她也非常满意，演出也确实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音乐时空：你在《甄嬛传》中饰演的是皇帝的角色，在《游上林》中也是演的皇帝。
杨婷娜：对，我在我们越剧院被称为“皇帝专业户”，我还演过《皇帝与村姑》。
《小宴》：开启文武小生模式
音乐时空：从你排演的剧目来看，你在不同的剧中扮演的是不同的角色，比如《西厢记》中的书生张君瑞，《小宴》中的武生吕布，这些角色离我们现在的生活很远，在饰演不同角色的时候，你会怎样去找到这些角色的感觉的？
杨婷娜：演吕布是因为要去参加一个比赛，我当时在我们班里面基本功还不错，我们院长就给我选了这部戏。其实当时我是不敢碰这部戏的，因为我觉得吕布这个角色太难了，在三国当中他是一个英雄人物，而我们女小生演的最多的就是贾宝玉，脂粉气那么浓，要一个弱女子去演这么一个充满阳刚气的英雄人物，那种英气根本演不出来。
音乐时空：但在舞台上呈现出来的效果非常好，你私下里都做了哪些功课？
杨婷娜：在排这部戏的时候我看了很多资料，也会看武侠电视剧里的人物，看别人是怎么演的，也会找一些吕布的立体图画来看，比如说连环画，也在院领导的建议下去看了京剧武生的演出。
当然最终还是我们院里面的领导请了京剧院的老师来辅导我，我当时学的是叶少兰老师的叶派，在跟叶老师学习的时候，他要求我跟京剧院的学生一样，将京剧武生的一整套都学下来了。京剧就完全不一样了，那种气质，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非常微妙，当我将那种精气神、韵味学下来之后再给我们领导汇报，就有那么一点感觉了。最后在舞台上的呈现是将京剧的部分化为越剧，因为如果一部越剧像京剧那么演的话，越剧观众是不接受的。
音乐时空：对，越剧版的《小宴》确实跟其他剧种的版本在情节上有些不一样。
杨婷娜：如果越剧也像京剧那样由武生在舞台上单独演十分钟，没有对手戏，越剧观众是不会看的，于是我就给我们的老师提出来能不能加三杯酒，吕布不是调戏貂蝉嘛，那就在三杯酒中完成，然后我在肢体动作中加进很多越剧的元素，这样就保留了京剧中的那种精气神，又有越剧观众爱看的桥段。三杯酒这在京剧的桥段里面是完全没有的，是我自己加进去的。但是在演出的时候，还是会被不自觉地带进越剧里去，那种感觉就柔下来了。所以我在演出的时候给了自己明确的划分，在讲虎牢关那段的时候就是非常英气的，整个人物的英雄气概全都表现出来了，吕布讲给貂蝉听的时候是非常得意的那种状态。到了挑逗貂蝉的那段，就马上回到越剧的感觉里了。
最终在比赛的时候也拿了一个非常好的名次。所以通过这场戏，很多老师都觉得我适合演文武小生。当然我也有演其他的武小生，像《哭祖庙——北地王》，这是我们徐玉兰老师手把手教的。确实吕布这部戏，让我在观众中的地位有了一定的提升，因为我们上海越剧院都是文小生比较多，突然来一段这么精彩的武戏，确实让人眼前一亮。主要是这部戏的整体构思比较巧妙，在情节上前面是比较张扬的，接着也有抒情的部分，最后有一段表达爱意的，很容易抓住观众的审美心理。
音乐时空：看过很多“杨柳丝”对你的评价是当今越剧舞台难得的文武小生，当然还有嗓音高亢亮丽，扮相俊美，气质潇洒飘逸，表演细腻传神，富有激情，不知道你自己的感受是怎样的？
杨婷娜：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好，是他们抬爱了。我觉得自己在扮相上精气神还可以，我这个人在台下是比较“颓废”的，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舞台上了，这还是要归功于老师们的教育吧。因为我们戏曲学院的师资条件比较好，文戏是昆曲老师教，武戏是京剧老师教，基本功其实是很重要的，基本功打好之后，在舞台上的亮点就会不一样。很多“杨柳丝”都是在我参加“越女争锋”之后因为我的形象喜欢上我的，阿姨辈的粉丝喜欢我是因为我是徐玉兰老师的传人，年纪小一些的“杨柳丝”他们不管你是什么流派，就是喜欢在舞台上的形象，可能是女小生在舞台上本身就比较儒雅，更能吸引人一些。
音乐时空：刚刚也讲到你在2006年的“越女争锋”全国越剧青年演员电视挑战赛中获得了全国金奖，这次比赛可以说既得到了专业上的认可，也得到了大批粉丝的拥戴，能不能谈谈你的感受或者体悟呢？
杨婷娜：很多人都是在2006年“越女争锋”后认识我的，以前虽然也有演出，但毕竟观众面比较窄，单纯依靠在剧场里演出其实局限性是很大的。在这之前，全国已经差不多二十年没有这样大型的越剧比赛了，这次是将我们青年演员聚集在一块儿，对我们来说确实是一次很好的机会，让全国的观众都认识了我们。像我的老家浙江那边，基本上是端着饭碗在关注着我的比赛，因为有太多年没有这样的比赛了，引起了很大的关注。在比赛的那个时候就有了很多“杨柳丝”，我的粉丝是比较张扬的，拿着横幅、荧光棒就进来了，在越剧观众中是没有像明星演唱会这样的情况的。刚开始我们彼此都不认识，后来也慢慢熟悉了，他们为我做了很多事情，不管是我的生日还是演出，他们都会给我很多的惊喜。
音乐时空：看得出你和“杨柳丝”的感情是挺深的，对他们有怎样的寄语？
杨婷娜：我一直跟我的粉丝们说，是越剧让我们有缘相识，所以越剧是一个“大媒人”，我很珍惜这个缘分，所以我说我的论坛是一个大家庭，在这个家庭里可以聊我们的人生，我们的工作，但还是希望他们在工作的好好工作，还在读书的好好读书，在大家都空闲的时候可以到剧场来看我的演出，我在台上认真的呈现，你们在台下开心的观看，但我最不鼓励的就是有的学生翘课过来看演出。希望他们看到我和我的艺术在不断成长，他们也会陪着我一起成长，我们都在各自的领域里得到提升。
个人首站越剧专辑
音乐时空：你在微博上说近期你在筹备自己的越剧专辑，在这之前你有发过自己的越剧个人专辑吗？
杨婷娜：没有，这是我的首张越剧专辑，在我们女小生里面，基本也没有多少人出过专辑。其实在前几年也有过这样的想法，每次演出的录像也有很多，但是没有作为正式的专辑出版过。我的老师钱惠丽，也是我们越剧院的副院长，她在几年前就提议我出一张个人专辑，我当时觉得自己的原唱剧目还不是很多，我想等到自己有一定的原唱剧目之后再去考虑这件事情。这事一搁也就几年时间，近几年越剧院给了我很多机会，老师也给了我很多培养，我非常感谢他们，也有了一定的剧目积累了，所以决定来完成这件事情。
音乐时空：预计在什么时候新专辑能跟大家见面？
杨婷娜：我是想在今年8月的时候将我的首张专辑推出。主要是平时演出比较多，其实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幸运儿，什么事情都是老师在帮忙做，我只负责唱好就行了。另外，我是新昌人，新昌也是旅游胜地，我是新昌的旅游形象大使，我们新昌的领导也非常支持我，前段时间和他们一起合作了一部微电影《缘梦新昌之天姥传奇》，将我们新昌的美丽景色融进去，前两天刚刚在上海做了首映式。我这张专辑出来之后其实是有一个二部曲的，从8月份专辑正式出来之后，还想将其中合适的唱腔拍成MV。
音乐时空：越剧的MV会以一个怎样的形式呈现？
杨婷娜：也就是越剧和风景的合理搭配，取景主要是在新昌进行，新昌作为山清水秀的旅游胜地，像《笑傲江湖》、《射雕英雄传》都是在我们新昌拍摄的，现在有很多影视基地都到我们新昌去取景，我作为新昌的旅游形象大使，平时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为新昌做宣传，如果能通过MV的形式进行，人们在看到这支MV的时候，既能听到越剧的柔美音色，又能看到新昌美丽的自然景色，那是一举两得的事情。这是我们初步的计划，接下来就是加紧将母带赶出来，参加上海书展的签名售带，所以在时间上比较紧迫。
音乐时空：专辑中的曲目定下来了吗？
杨婷娜：定下来了，大致的划分是既有徐玉兰老师的代表作，也有钱惠丽老师的作品，另外一部分就是我的原唱。比如说徐玉兰老师有《红楼梦》、《哭祖庙-北地王》，钱惠丽老师有《玉簪记》、《韩非子》等都是她们的代表作，然后会融入我自己的《李商隐》、《小宴》、《长安悲歌》等代表作。将这些曲目放在同一张专辑里，既有传承的部分，也有创新的部分。
青春版《红楼梦》：舞台形象的自我重塑
音乐时空：从你1998年进入上海越剧院以来，在舞台上给观众呈现了那么多台戏，每一部戏可能给你感受，对你戏曲生涯的意义都不一样，有没有一部戏是让你印象最深的？除了我们刚刚聊到的《小宴》之外。
杨婷娜：我的首部大戏是《红楼梦》，要说印象最深的也是这部戏。当时我们进越剧院的时候我们院长提出了“同龄人演同龄戏”的口号，因为我们当时进越剧院的时候平均年龄都不大，跟《红楼梦》里主人公的年龄是很相近的。当时推出来的有ABCD四组，因为我们当年毕业的有两个小班，青年演员就很多，角色分配给谁呢？这个竞争就很大，虽然我有幸成为A组贾宝玉的扮演者，但是还有另外三组竞争者，院长当时说得很清楚，谁演得好最终就由谁演，所以那个时候对我来说压力特别大。
音乐时空：除了竞争激烈之外，你所说的压力还来自哪些方面？
杨婷娜：大家对《红楼梦》这部文学作品已经那么熟悉了，徐玉兰老师那么经典的唱腔被广为认可，钱惠丽老师这部戏演了一千多场了，然后让我们青年演员去演，真的是压力山大。而且这是我演的首部大戏，以前都是演的折子戏，像《葬花》、《哭灵》都只是其中一折，没有将贾宝玉从小演到大，感情线没有这样一直连下来。这个机会是我非常渴望的，唱徐派的人必须会唱徐玉兰老师的《红楼梦》，左盼右盼终于盼来了这个机会，又有那么多演员竞争，而贾宝玉的出场对我来说都太难了，NG过不知道多少遍，一个出场都做不好，我都怀疑自己不适合当演员。而且我们以前排戏都是老师一招一式在教，这版青春版《红楼梦》是导演在排，我们以前都没经历过导演制，导演只会告诉你情形，前面的潜台词你必须吃透了才出来，我根本出不来，我们排了前面三场，领导来审查，赵志刚老师说了：“婷娜，你演的这个贾宝玉比我演的还老”，我和赵志刚老师相差近二十岁，听到这样的评语，等于说已经失败了，我当时就哭了。
音乐时空：后来是怎么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的？
杨婷娜：我们越剧院附近有一个公园，我就傻乎乎的坐在那里，就看小孩子，妈妈领着小孩在公园里，小孩子跟妈妈撒娇，讲话的那种语气，那种眼神都是很稚气的，没有杂质，看他们走路是什么样的神态。也看了马兰老师黄梅戏版本的《红楼梦》，只要是与之相关的，我都会翻开来看，之后在导演的启发下，一点一点找到感觉了，再回到舞台上去排练，导演觉得抓住了很多。之后请了很多专家来看，他们说“你们这版青春版《红楼梦》可以画上一个句号了”。我们一个老生老师，现在已经去世了，她从来不太表演演员的，那次看了我们演的之后，特别看了前半场，就是贾宝玉小的时候，她特别点评“杨婷娜这个演的还是很不错的”，到这一刻才觉得前面付出的劳动是有收获的。
音乐时空：你的心理承受能力还是特别强的，因为在挑战一个高难度的人物角色的时候，导演、老师还在不断施压，能够在这样的情况把一个角色演到很多人称赞的程度，确实不容易。
杨婷娜：我当时为这个戏可以说到走火入魔的程度了，有一次我们同寝室里的人问我：“杨婷娜你昨天是不是没睡啊？”我说：“没有啊，我睡了呀”，她说：“那你晚上还在唱《想当初》，还唱的很认真，我还以为你是睡不着在练习。”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可以说无时无刻都在想戏，我当时就很清楚，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抓不住就是别人的了，这个时候我必须加十分或者二十分的力去做这件事情，所以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记忆犹新。
音乐时空：从1998年进入上海越剧院以来，你在越剧舞台上的演绎经历已有十六年之久，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杨婷娜：我到上海已经有二十年了，从自己不太喜欢越剧，到慢慢喜欢到现在的坚守，我觉得对一个戏曲演员来说是非常不容易的，特别是对我们这拨青年演员来说。说句真心话，很多人都有想过改行，但正是因为喜欢，我们把最好的青春年华已经献给了越剧，再说父母亲的期望，老师的培养，领导的重视，如果轻言放弃，真的很可惜。其实对于很多越剧演员来说，我们是守着清贫坚守在越剧的舞台上，这种精神真的是难能可贵。
很多人都说戏曲现在在走下坡路，付出和收获真的是不成正比的，但是正因为这么多年过来了，会有很多不舍。我以前也有过彷徨、迷茫的时期，但现在觉得我还是要坚守在舞台上。如果说我们青年演员齐心协力的话，越剧还是很有希望的。越剧在这么多剧种中还是有很多观众的，只要有好的作品，还是会继续吸引观众的，而且我一直呼吁新鲜血液的加入，那他们要怎么加入呢？我也跟我们的院长说过希望有更多的讲座、演出走进大学校园，虽然以前我们也有做到这一块，但力度还不够。其实我们每次走进校园，都会跟学生有很多交流，他们都很喜欢越剧，所以接下来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们演员会进校园讲座，因为演员讲座的话，同时也可以示范，也可以将自己从艺的感受，对人物的理解，包括音乐、化妆等经验分享给学生们，因为自己经历过，讲起来肯定会更精彩，学生听了以后也更容易懂一点，所以我觉得这一块也挺重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