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女性主义视角解读电影《时尚女魔头》的人物形象
董凤霞 田耀
好莱坞影片《时尚女魔头》(The Devil Wears Prada) 改编自劳伦·魏斯伯格的同名小说,讲述了颇具写作才华的大学毕业生安迪遭遇顶级时尚杂志主编的故事。影片围绕安迪与米兰达两人展开,不仅向观众展示了一幅世界时尚之都的绚丽画卷,同时承载了当前后女性主义文化语境下女性该何去何从的哲学思考。影片中,女性角色比传统女性更富于主体意识,社会角色定位更清晰,在事业和生活的果断取舍中求得自身价值的最大实现,这些新的价值观,正是后现代女性主义对于传统女性主义的发展;同时,影片对于男性角色的刻画描绘了后现代社会两性关系的新图景,为女性求得真正的平等提供了另外一种可能。
一、 后女性主义思想解读
后女性主义,发端于20世纪60年代,是后现代女性主义的简称,却不能将其看作是女性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直接联姻,“它是女性主义从女性立场经验出发,并以女性独特的思维表述方式将后现代理论导向对男权制文化和生殖器中心话语批判,通过建构一套关注差异、强调多元的女性话语体系来颠覆男权主义秩序,并根除传统女性主义中父权思维影响的复杂产物”。[1]
在经历了两次女性主义浪潮之后,实现了经济独立的现代女性意识到社会依然是男权本质,通过暴力对抗和凌驾于男权之上无法改变女性的自然属性以及由此衍生的社会属性,无助于从根本上改变女性屈从,解决女性的现实困境,转而从后现代的“解构”视角重新认识和理解男性和女性的本质问题,主要提出如下观点:否定宏大叙述,即“由于被人反复言说而不再对其自身合法性加以论述的那些大叙述,主张建立局部的、分数的小型理论”[2];认为与男性的二元对立才是性别不公的根源,女性应跳脱出此种思维模式,坦然回归本我,在既定社会秩序内享受人生;否定本质主义和普遍主义,“无论性还是性别,都是存在于社会历史语境之中的,都必须从社会政治文化规范的角度去考量和理解”[3];强调女性主体意识,肯定差异,从关注政治转向关注个人体验,主张多元化途径追求平等。可以说,后女性主义意在通过解构男女间的二元对立逻辑,将女性置于历史、民族、种族的真实环境中进行研究,构建多元差异为特征的女性世界,以此来终结男性中心主义,并在此基础上实现男女两性社会地位的平等,这些理论构想实现了对女性主义的创新和发展,同时为身处商品经济中的独立女性个人价值的实现和个人生活方式的选择提供了新的启示。
二、 安迪与米兰达的交锋——后女性主义意识在传统女性主义注视下的觉醒
《时尚女魔头》这部影片围绕安迪和米兰达两个人物展开,表面上是安迪对米兰达的遭遇战,实质上是后女性主义和传统女性主义的交锋,从安迪认识米兰达、了解她到最后选择离开,象征着后现代女性对传统女性主义的认知和批判,以及反思之下后女性主义主体意识的觉醒。
(一)安迪遭遇米兰达——后女性主义遭遇强权女性主义
已届中年的米兰达多年来一直担任纽约顶级时尚杂志《天桥》的主编一职,是个典型的女强人。她对事业的全身心付出使得这本杂志成为了美国以及世界时尚界仰慕的“灯塔”,但同时她情绪多变难以取悦,偶尔还会故意刁难,所以在他人眼中是个不折不扣的女魔头。安迪则完全不同,她性格温和,人生规划清晰,毅然放弃到斯坦福大学法学院攻读硕士的机会,选择应聘总编助理,希望藉此积攒经验和人脉,为以后进入理想的报社成为一名记者做好铺垫。影片开始,奢华绚丽的时尚世界给观众以极大的视觉冲击,安迪也渐受影响蜕变为一个时尚达人,在这个过程中,安迪从旁观者成为了局内人,完成了对传统女性主义的深刻认知和反省。在安迪眼中,米兰达是个独立的成功女性,但在表面光鲜之下面却是婚姻失败、缺少朋友的窘境,这种牺牲是很多知识女性在追求平等的道路上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米兰达正是在二元对立语境下“男性的反衬”,她对牺牲个人生活的认可、她的短发、沙哑的声音,以及任何情况下工作不受情感影响的能力,都在暗示她是在以男性标准要求自己,试图“成为男人”,以此来对抗压力,彰显自身的价值。
(二)安迪解读米兰达——女性主义走向困境
从安迪初入职时的慌乱到后来在重压之下游刃有余,米兰达看到了她的潜质,甚至在影片的最后向安迪剖白,表示二人身上存在很多相似之处,称赞她能看透别人,还能为自己做出选择。米兰达自信地认为时尚圈的繁华和自己对安迪的器重足以让安迪追随自己的脚步,成为她一样的女权至上的成功女人。安迪却认为这样的成功苍白无力,优越的经济条件和高高在上的社会地位并不能带来生活上的幸福和快乐。不过对于米兰达所表现出来的敬业精神和自信,安迪心生赞赏,甚至米兰达受到男性权威质疑时,她极力维护,指出如果米兰达是个男人,人们就会专注于她的工作而不是对其个人生活罔论是非,这一情节无疑是在影射男权话语语境下,对于米兰达这样的事业强人,人们已经淡化了其性别,无视她作为女性的脆弱的一面,这无疑是残酷现实对传统女性主义的沉重一击,也是很多全力追求事业成功的女性的悲哀。
(三)安迪出走——后女性主义意识的觉醒
安迪在发现米兰达为了保住职位而不惜背弃唯一的朋友之后,还是选择了和米兰达分道扬镳,不仅因为她在追随米兰达的这段时间内,令自己的世界陷入混乱,更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事业蒸蒸日上之时自我却在一步步迷失,而这绝不是安迪希望的生活状态。米兰达就像一面镜子,安迪从里面看到了浮华之下自己不堪的未来,她选择打破这面镜子,把自己从传统女性主义的思维桎梏中解放出来,重新认识男女社会角色间的关系,在尊重个体选择、强调主体意识的前提下寻求事业生活中新的和谐,从而完成了对以米兰达为代表的传统女性主义的批判和发展。
三、 安迪——后女性主义意识的综合表达
在后现代思潮的影响下,大众媒体中的女性形象也开始悄然变化,呈现出后女性主义的诸多价值特征。她们拒绝传统女性主义的“受害者”哲学,肯定并彰显自身“女性气质”,善于在男性话语权当道的现实中以主体差异性证明自身存在。电影《时尚女魔头》中的女主角安迪便是其中典型代表。
(一)安迪体现了对女性身份的后现代主义认知
在为米兰达做助手期间,她充分认识到了强势女性所谓的成功是构建于男性界定的主体之上的,由此必然引发对女性的误解,恰如米兰达即便从男性标准看都已是成功的极致典范,却仍会因离婚事件招致众多非议一样。安迪认为米兰达和艾米莉事业有成但生活不幸福的原因是她们过于关注外在而刻意压制了女人内心对亲情、友情、爱情的感性需求,她们不敢正视这些需求,甚至认为这些感性的东西会毁掉自己,本质上是害怕男权对自己女性气质的否定。安迪对于女性的解读则是建立在打破了与男性的二元对立思维模式基础上的,这种理念将女性置于生态和谐的社会性别关系中,女性不再是男性的衬托和镜像,而是拥有独立身份属性的另一个主体,其存在不是为了抵制男性,也不是要凌驾于男性主体之上霸道行权。正是在这种新的身份定位下,安迪敢于在追求事业的同时,始终把个人感情需求摆在生活重要位置上,努力寻求生活中的女性和社会中的女性身份的调和,坚信做更好的自己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二) 安迪拥有后女性主义的多元宽容立场
电影中,安迪对待周围的世界的态度始终是开放包容的,这首先体现在和米兰达的关系中。一开始安迪认为米兰达不可理喻,但是后来视角转变,不仅能理解这个专横女人的不易,甚至在米兰达事业遭遇危机时竭力相助,在安迪眼中她目空一切的举止是为了掩盖私人生活的不如意,她对工作的无理苛求甚至变成了一种美德。从后女性主义视角来看,安迪体现出的正是对待差异和他者的包容,必须特别指出,这里的“他者”不仅包括女性群体中的其他个体、来自不同民族文化的群体,也包括曾视女性为异己的男性群落;同时,“他者”的概念还延伸到这些不同个体所持有的观念,以及他/她们的选择。影片中安迪的顺从、反抗直至离开,深层上也反映了安迪对于时尚所代表的“他者”的态度。安迪期初不善修饰,受到嘲笑,后因工作所迫变身时尚达人,再借助自身能力实现事业发展,安迪身上展现出后现代女性面对差异开放包容的一面:时尚圈中的人和事原本都是“他者”,但现实需要时可以和“他者”和平共处,甚至设身处地理解、尊重或者认同“他者”身上差异的存在,同时又坚持自我意识,不会在差异中迷失。
(三)安迪回归本我的愿望是后女性主义的现实诉求
影片中的安迪不拜金,不迷恋物质,有着朴素的精神追求,但在眼花缭乱的时尚圈中不免受到影响,安迪所坚持的自我正在被慢慢侵蚀,身上开始出现女性强权的影子,与男友关系的恶化也不断促使她进行反思,终于在看到米兰达牺牲老朋友以保全事业之后,她决然撕掉伪装的外衣,从内心生发出找回自我的抵抗。后现代女性主义代表人物朱迪·巴特勒曾为这种抵抗给出如下心理学解释:“人们之所以要抵抗,不仅仅因为自己受到了限制,而且因为自己体认到自己成为这些限制的一部分,自己已经与这些限制自由的东西同流合污”。[4]安迪认为强势女权思想通过时尚圈中的消费观念正在同化自己,令她原本坚持的价值观成了不完整的片段,这表现在具体价值判断上充满了矛盾和对立,例如她不愿屈服于米兰达,但却听任调遣;她不愿错过认识出版界头面人物的良机,却因男友的生日而不得不离开。矛盾的存在使得安迪主体意识受到侵凌,从而引发反抗,以实现本我的回归:穿上休闲装,去报社做记者,恢复远离时尚圈的平静生活。安迪的选择代表了众多时代女性的自我价值取向,她们不理会女权主义的乏味说教,也不刻意迎合男性审美,她们带着浪漫主义情怀追求极致自我的生活,用行动质疑旧的世界,“消除人们对现代社会中各种如同日常生活指南般的‘总体性与‘元叙事的崇奉与膜拜”。[5]
四、 纳杰尔——后女性主义视角下男权形象的乌托邦
影片中主要的男性角色有三个,除了安迪的男友之外,自由撰稿人汤普森和《天桥》杂志艺术总监纳杰尔分别代表了两个阵营。汤普森代表了男性权威,他魅力十足,善于追求女性,将女性作为自己的宠物(安迪)或是为自己所利用的棋子(米兰达)。纳杰尔则不同,虽然作为艺术总监,他的工作便是凝视和评判女性,让时尚更加符合男性对女性的审美期待,但是在人际关系处理上却可以转换视角,变“俯视”为“平视”,把女性视为平等主体和相互依存的对象,女性遇到问题时能够给出不带性别偏见的“中性”建议,这种观念上的转变与当今社会现实无疑是相宜的,体现在影片中,纳杰尔不仅成为了后女性主义意识代表下的安迪的异性知己,同时还深得米兰达的赏识和信赖。后现代主义女性视角下,纳杰尔、连同他的光头形象和阴柔的气质以及弱化了的男性权威,是女性跳出了与男性的二元对立思维之后,对男性社会角色的重新设定,寄希望于男性能放下权杖,抛弃偏见,为女性更好地实现个人价值提供宽松和谐的两性关系环境,但在当下,这仍是一种美好的理论乌托邦,还需要后女性主义者们的不懈努力。
结语
本文从后女性主义视角出发,以事实描述和理论阐发相结合的方式,解读了《时尚女魔头》中三个主要人物形象,挖掘出影片中所体现出的后女性主义对于传统女性主义的认知、批判和发展:安迪的后女性主义意识在以米兰达为代表的女性主义的注视下日渐觉醒,纳杰尔则体现了男性中心主义被消解之后,女性所期待的男性形象,以及与之建立和谐平等关系的美好愿景。安迪的选择体现了当前的社会文化语境下后女性主义通过尊重个体多元价值观、注重感性的方式寻求女性未来发展的出路的哲学思考,同时为身处商品经济中的独立女性个人价值的实现和个人生活方式的选择提供了现实启示。
参考文献:
[1][5]潘萍,何良安.后现代主义、后现代女性主义与后现代女性生存方式[J].浙江学刊,2010(4):185-190.
[2]李霞.传统女性主义的局限与后现代女性主义的超越[J].江汉论坛,2001(2):87-91.
[3]李庆本.朱迪斯·巴特勒的后女性主义理论[J].云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3):61-82.
[4]伊丽莎白·赖特.拉康与后女性主义[M].王文华,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