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一生一世》中的创伤叙事

    王新建

    目前,创伤研究作为跨学科的焦点,已经成为多学科关注的对象,把创伤作为主题和结构,已成为作家在叙事中的偏爱。电影的叙事方式基于文学作品创作的构建之上,它集图音声貌景等综合感官因素于一体,带给观众直接的感官冲击与震撼,呈现出更优于文本创作的多维时空立体叙事体现。本文拟运用创伤叙事理论来分析该影片中的创伤叙事策略及场景处理,揭示出该影片女导演邹以独特的创伤叙事方式展现出的中国年轻人在20世纪90年代的生存环境、精神状态以及爱情观念的主题意蕴。

    一、 创伤叙事的理论概括

    创伤理论认为,因为创伤经历和记忆具有无时性、重复和传染的特点,历史中一个集体经历的大规模的创伤,可以为几个世纪后的某个个人所经历,而这个人和这个历史集体之间具有共同的特点,创伤叙事能重新创造和消散那些不在场的经历。创伤是一种孤独的情感体验,是人类现代社会的常见现象之一,它不仅仅局限于历史重大创伤事件,也来自我们的日常生活。创伤记忆孕育了创伤文学,创伤叙事被视作个人和集体创伤经历的再现,创伤主角表达了特别的个人创伤经历,再现了集体经历的历史性或想象的事件,在创伤叙事中,一代人的经历往往凝结成一个人的故事。创伤叙事通过保存历史真相、认识理解过去,见证着创伤事件中人类的脆弱和伤痛,起到了情感宣泄和修复创伤的作用,构成了独特的创伤文化。[1]

    《一生一世》在创伤叙事的视角下对亲人丧生、大地震灾害、恐怖袭击等历史性事件进行跨时空碎片拼贴,故事经过时间逆转进行精雕细啄,创伤感痛一触即发。该影片通过对历史创伤的记忆,对个人创伤、家庭创伤和文化创伤的再现,演绎并感化着现代人对痛苦的病源、悲观情绪和幻灭意识的反思与自醒,影片背后蕴含着对来自心理和社会双重创伤下产生的心灵幻灭、救赎和觉醒的深度剖析。

    二、《一生一世》剧情中的爱情创伤故事

    《一生一世》以女主人公“安然”的创伤记忆碎片拉开序幕,妈妈在唐山地震矿区医疗救援时丧生,带给她和爸爸的心灵创伤无言而恒久。为了摆脱创伤,“安然”转到另一所学校。纯真童年的小学男同学“赵永远”尾随相伴,懵懵懂懂中逐渐形成了与她心灵的默契与相通。赵永远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与收入微薄的姥姥相依为命,艰辛拮据的生活塑造了一个可怜的跟屁虫小屌丝形象。姥姥的离世使赵永远不得不同做生意的舅舅远下广东过着颠沛流离、风雨飘摇的生活,他无奈的不辞而别在他和安然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思念。

    时间一晃就是十几年,青春貌美的安然的碎片记忆跳跃式发展,大学毕业的她在父亲的期望下正在为出国读研而准备着。赵永远第二次认出安然,两人多年魂牵梦绕的情真意切动人心弦。赵永远为了赚钱让她到国外能过得好一点,涉嫌结仇打斗,自卫致人伤残被判入狱三年。在安然出国临行前的大雨之夜,却等不到约好前来送行的赵永远。“他不爱你了”,一句虐心的善意谎言使安然心灰意冷,带着深深的伤痛,在异国他乡过着孤单而艰辛的生活,加之流产时的凄凉和心酸,不得不委身于在最艰难的时候陪伴自己的穷酸潦倒、一文不名的画家。

    时光飞逝,逆时碎片再次聚焦在逆境中成功的富豪赵永远身上,他坐在去纽约的飞机上,他这次现身在纽约找到安然时,几经波折,两人终于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一场激情的床戏让他们的爱情达到了巅峰。事情的发展总是福祸相依,画家发生了车祸,脊椎受损入院治疗。安然不得不重新审视并规整凌乱的三角爱情关系。她拒绝了赵永远要她一同回国的要求,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留在纽约照顾这个落难的画家。

    身体逐渐好转的画家看到这几年来安然郁郁寡欢,他的想法终于有所改变。在千禧之年,画家终于作出决定希望安然可以随心选择,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们永远是朋友!”豁然释怀的安然决定回北京找赵永远。当她办完回国手续后,给赵永远打了电话,说她要回国发展。“这几年我一直在纽约等着你。”赵永远的话让安然百感交集。观众翘首以待女主人公安然与男主人公赵永远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一场经历曲折的爱情故事终于要有完美的结局了。然而,美好的愿望竟然伴着绝望。电话那头的赵永远正站在世贸大厦办公室的窗前,他看到爱情希望的同时也遇到了“不速之客”,纽约世贸双塔顷刻间倒塌,赵永远在恐怖袭击中丧生。

    三、《一生一世》的创伤叙事分析

    电影本身需要凭借文字、视听或情景语言等因素向人们讲述故事。在该影片中,创作者主要运用了一主一次两条线索,揭示了两代人的爱情创伤。首先从女主人公安然的视角,回忆了自己失去母亲的家庭变故,讲述了父亲对母亲的爱恋,反映了父辈的爱情创伤的过程,起到了解释自己身份的效果。影片的开头是安然的母亲作为医疗救援队员为了救援唐山大地震而与家人分离的场景。她的去世给安然和安然的爸爸带来了巨大的心灵创伤,尤其是安然的爸爸,在他心里只有安然的妈妈,从此不再续弦娶妻,默默承担着又当爹又当娘的责任,他保留着那块手表,但从来不曾上过发条,让手表的指针永远停留在爱妻离开的那一刻,他甚至在吃饭时摆上妻子的碗筷,他对妻子的思念已到痴恋的程度。

    另一条主要线索就是女主人公安然和男主人赵永远漫长的爱情追逐,在整个爱情的旅程中充满了波折和误解,但在两人心中的爱恋却从未动摇。在叙事空间上,从北京到纽约,跨越中美两个国家。在叙事时间上,从1976年的中国唐山大地震到2001年的美国“9·11”事件,跨越两个世纪。从男主人公赵永远的视角,他从一个不懂事的小学生到甘愿做安然的跟屁虫,从接受她的糖葫芦到接受她的红领巾,从两心相通到离别相思,从为她挡风遮雨到总想为她做点什么,从赚钱为她出国留学到为她打斗入狱而没能守约为她送行,从为寻她把企业做到国外到两人误解消除激情再现,从在画家车祸后她选择了照顾画家,他都不离不弃,一直在等着她。从女主人公安然的视角,她从为童年时的跟屁虫穷小子买糖葫芦到换新红领巾,从为他叠被到两个钱一人一个,从为赵永远因打斗受伤而擦身上血迹到出国时同学孙跃进带来的“虐心的”谎言,从在国外为人刷盘洗碗到入院流产最孤单时依附于落魄的画家,从在纽约误解消除激情再现到无奈选择留下照顾伤残的画家,安然心里始终爱着赵永远。

    该影片的叙事方式基本是以时间的顺序为线条将故事逐步展开,随着故事的进展,影幕上共出现10次时间年限。1976年北京,以女主人公安然的口吻述说,“在我四岁那年……”1982年北京,以女主人公安然的口吻述说:“爸爸将我转到另一所学校。”1993年北京,以男主人公赵永远的口吻述说:“那个唯一对我好的女孩她还会对我好吗?”1993年纽约,主要述说安然从北京到纽约及其以后的生活。1997年纽约,赵永远飞到纽约及其以后的故事。1998年纽约,安然和赵永远分别在公园相互思念。2000年纽约,安然和赵永远分别在纽约千禧年守夜。2001年纽约,男友画家康复,让照顾自己的安然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同样的2001年,赵永远在世贸双峰大楼和安然通电话。2014年北京,安然回到北京。影幕上明显标出故事发生的年限和地点,将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人物和事件等交代得清清楚楚。但像这样将年代或地点几乎全部突显在屏幕上的表达方式在电影制作上还是比较少见。

    从影片开头的父辈的爱情创伤故事,到影片结尾的创伤主角的个人爱情创伤经历,再现了唐山大地震和“9·11”恐怖袭击事件等带给人们严重的精神创伤和心理创伤,一代人经历的历史性事件在安然和赵永远的爱情创伤经历中得到了体现。

    四、人物及场景的隐退和含蓄处理

    该影片女导演邹佡为了照顾女性观众的观影心理,影片中的一些较为激烈的场景及残酷压抑的创伤叙事场景和画面大都进行了含蓄处理,从而赢得了女性观众的喜爱。处理手法大致概括为隐退式和含蓄式两种。隐退式处理是将有的“遇难、死亡”等场景不显示,只采用语言或其他场景来传递信息。如,(一)安然母亲在唐山大地震医疗救援事故中丧生,只用一句“我知道妈妈再也回不来了”;(二)赵永远姥姥的去世,用墙上挂着姥姥的遗像来表示;(三)安然在纽约的男友画家遇车祸,用在医院短暂救护的镜头来表达;(四)赵永远三年的监狱生活,只用一句“因涉嫌故意伤害,被判三年”;(五)安然爸爸的去世,只用一句“我爸爸也去世了”。还有赵永远失去双亲成为孤儿等,都采取了隐退式手法。含蓄式处理是将有的“激烈、悲伤、残忍”等的场景只采用点到为止的处理方式,具体有:(一)安然失去母亲时的悲伤场景,只用了四岁小女孩满脸泪水、张口无声痛哭的镜头;(二)赵永远的打斗场景,将激烈的打斗场面变为点到为止;(三)安然在纽约的画家男友因车祸造成残疾的场景,只用了坐轮椅的短暂镜头;(四)赵永远在“9·11”丧生的场景,只显示了赵永远在世贸大楼门前打电话时身体下移的镜头,随后两秒钟的无画面的黑色屏幕;(五)安然失去赵永远时的悲痛欲绝的场景,用安然一人坐在灰暗的角落,将头深深埋在双手里,头发凌乱,无声无息的镜头。对这些创伤叙事事件、人物及场景的隐退和含蓄的处理,不仅迎合了女性观众的审美感受和审美诉求,也给观众留下了充足的想象空间。创伤理论认为,当个人遭遇创伤时,常常会经历一种“无言的恐惧”,因此影片对创伤无言或无声的表达胜过千言无语,对死亡或激烈而残忍的场景进行隐退而含蓄的处理也不失体现创伤的深度。在影视评论中像“被催泪”“感动哭了”“戳中泪点”等这样的评语屡见不鲜,这都说明该影片在处理创伤人物、创伤事件及创伤场景的方式上是独特而成功的,该影片也称得上是一部成功的爱情创伤故事影片。

    结语

    创作者对创伤者的创伤经历和心理状态进行再现的过程也是克服创伤的过程。《一生一世》中男女主人公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在灾难创伤视角下,被“9·11”恐怖袭击推入创伤高潮。记忆的碎片、死亡的恐惧与创伤的体验始终贯穿于影片的整个叙事之中。遗失的时代记忆在创伤叙事中再现,记忆是曾经的记忆,创伤是永恒的创伤,影片呈现的多维空间立体创伤还在世间蔓延,创作者在努力治愈创伤性心理状态,摆脱记忆的困扰与对死亡的恐惧 ,从而克服创伤 。

    参考文献:

    [1]王欣.创伤叙事、见证和创伤文化研究[J].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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