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劳工“入侵”中国
尹鸿伟
“我们都把她们叫做‘苟柄(谐音),其实这是越南人自己的叫法,意思是‘劳工,‘苦力,有点类似中国人说的‘农民工,甚至比农民工还要差一些。”在位于中越边境的广西凭祥市清寨口岸边贸城,一名中国老板说,“中国与越南交往增加,许多越南人来到中国口岸上打工,特别是越南妇女非常勤劳,每天大包小包地背来扛去,可以说她们承担了许多中国人已经不愿意做的辛苦工作。”
在广西的许多边境贸易区里,随处可以看见这些被称为“苟柄”的越南人,其中以女性居多,她们从事着中国社会最底层的体力劳动,而且以吃苦耐劳获得了中国人的认可。
事实上,越南劳工进入中国已经有了不短的历史,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不但活动在边境地区,甚至已经进入了中国腹地。由于中国政府还没有对外开放劳务市场,这些越南劳工都背负着“非法”的名义在活动。
香港亚洲问题研究员黄建炎说:“今天的越南正是20多年前中国的翻版,越南的‘革新开放起步比中国迟,一切都在抄中国的经验,少走弯路少折腾,进步比中国快。但解放大批劳动力是必经阶段,越南劳工也像当年中国劳工那样,不一定是在国内找不到工作,而是期望出国挣更多钱,就像10多年前的一些中国人,他们宁愿到美国当黑工也不愿在国内受穷。
“苟柄”现象屡见不鲜
一名超过三个月的居留期、已构成非法居留的越南妇女在广东珠海一个工业园区被当地警方查出,随后引出了一起61名越南人非法打工事件。这起发生在2008年4月11日的“三非”(非法入境,非法居留,非法就业)案件,经过珠海市公安局的调查,最终在该市斗门区白蕉镇一家花艺厂被查获,随后该企业被罚款4.5万元,并承担遣送全部越南人回国所需费用。
早在2007年,珠海市警方就连续发现并成功查处了七宗113名越南人非法就业案件:4月20日,一家企业在招工时发现6名持有越南有效护照及签证、同时又持有伪造的广西居民身份证企图在珠海非法就业的越南女性;6月7日,在三灶镔一家工艺制品公司车间内,30名非法就业的越南人被查获:6月18日,在金湾区小林镇一家鞋业公司的流水生产线上,正在作业的17名越南人被当场查获,从2008年至今,珠海市共查处了18家非法雇用越南人的企业,这些企业均被公安部门依法实行了重罚。
“苟柄”不仅仅出现在中国的大城市和经济发达地区,也出现在了一些小城市和农村地区。2008年2月28日,广西靖西县岳圩边防派出所在辖区大兴村走访时,发现了8名无任何合法入境手续的越南人正在帮助边民砍伐甘蔗。
目前,中国还没有对外开放普通劳务市场,对于越南非法劳工在中国的陆续出现,中国各地警方一直在进行排查和处理,其中包括对介绍人和雇用人的打击。
2007年,珠海市警方抓获了介绍45名越南人进厂工作的中国籍男子黄某和两名越南籍女子阮某及何某,阮某被拘留审查后遣送出境,何某被缩短在华停留期限,黄某因协助聘雇非法私自谋职的越南人,被处以1万元罚款。
自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外国人非法入境,在华非法居留现象日趋严重,除越南人、朝鲜人等从边境非法入境继而非法居留外,巴基斯坦、伊朗,阿富汗和一些非洲国家人员持有效签证入境而滞留不归的人数也在逐年增长。
按照中国公安部的统一要求,凡属非法入境或非法居留的外国人,不管是否在联合国难民署登记(难民署不得干涉中国主权事务),滞留地公安机关要“发现一个,查处一个,遣送一个”。有身份证件的直接遣送,无身份证件的与有关使馆交涉认定国籍,签发证件后送走。国籍认定不了,外国驻华使馆又不认定而无处可送的,按《外国人入境出境管理法》第二十七条进行拘留审查,直至国籍认定遣送出境为止。
越南的一名华裔学者表示,现在,控制人口过快增长,提高人口素质和解决就业已成为越南面临的社会难题。“越南现有国营企业5000多家,私营企业10万多家,外资企业4000多家,但相比数百万劳工而言,这些企业所能够接纳的劳工数量远远不足。”
在国内市场有限,劳动力严重过剩和就业竞争激烈的情况下,越南政府也鼓励劳务出口。现在,越南已是一个劳务输出大国。从1980年到2008年,越南已经在40多个国家输出劳务人员40多万名,主要分布在韩国,日本,中国台湾、马来西亚和中东地区。截至2009年,越南全国有160家合法经营向国外输出劳务的企业,但还是不能根本解决劳动力严重过剩问题,尤其是一些低素质劳动力的就业问题,导致这些人纷纷走向非法出境的道路。
“一条龙”服务防不胜防
一条1O米左右宽的北仑河悠悠流过,横跨在河上的北仑大桥把中国广西东兴市与越南广宁省芒街市连为一体。每天夜幕降临,便会有许多越南籍小船在北仑河面上穿梭,一些越南人只需要支付两,三元人民币就可以乘船来到中国的土地上。一名刚下了小船的越南男子说:“如果走陆地也可以进入中国,但是那样要绕很远,从河上过来则马上可以进入城市,坐上汽车。”
不过,许多现实的案例已经证明,越南劳工非法进入中国,早已不仅仅限于传统的边境地区,而是形成了规模性涌入,一些非法中介利用收费较低之便私自开展对中国劳务输出业务。越南劳工进入中国,特别是进入一些路途遥远的腹地,都已经有专门的人提供帮助,形成了物色人选,帮助入境,联系工厂和接送带路等环节的“一条龙服务”。
2009年3月31日,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一起“组织他人偷渡国境”案,10个月内先后6次组织越南人(均为女性)偷越国境并安排其在广州花都,番禺非法务工的“蛇头”谢某、曹某被控涉嫌犯罪。从2007年5月到2008年3月,谢某和曹某伙同越南籍女子阿贤,阿香,中国籍男子吴某等人分工合作,先后组织了10多名越南籍人偷渡进入中国。据谢某交代,他们的分工是由越南人阿贤,阿香负责介绍熟客来华务工,吴某则负责联系广州的工厂接收工人,再由谢,曹二人在广州越秀南汽车站、珠海拱北车站,直接将偷渡者接送进工厂,然后代收酬金,最后从中收取劳务费。对不懂汉语的越南非法入境者,还帮助其办理假的中国身份证。
近年来,在与越南接壤的中国边境地区,被查获的各种非法入境的越南劳工人数惊人。从2007年2月24日至3月16日短短20天内,广西崇左边防支队所属宁明,凭祥、龙州、大新4个边防大队共截获9批168名非法入境者,均为企图到中国境内务工的越南人,随后全部被遣返出境。2008年3月20日到28日,广西百色市岳圩边境检查站在口岸成功拦截并劝返18名非法入境越南人,他们企图从便道非法入境后到中国内地务工;
广西百色市旧州公安检查站执勤官兵在对一辆面包车进行例行检查时,从车上查获11名从边境便道非法入境的越南人;广西百色市百省边防派出所在一辆大客车上查获15名非法入境企图到内地务工的越南人……
除了边境地区,在中国内地四川、贵州,江西、福建和浙江等省份,也都不断查获非法入境或者非法务工的越南人,其中有些越南妇女和儿童是被犯罪组织拐骗入境并转卖到内地的,有的被卖给中国人做妻子,还有的女性被拐骗、介绍到非法的卖淫场所。
劳务市场能否开放?
由于越南在地理上同中国毗连,因而边民历来都有着很密切的往来,他们甚至跨国界而居,隔界河相望,通婚互市,走亲串戚,亲如一家。这样的情况在老挝,缅甸与中国边境地区同样存在,也有少量老挝和缅甸非法劳工出现在中国内地。但是,与越南非法劳工喜欢进入中国不同的是,老挝劳工更喜欢去泰国,而缅甸劳务输出的主要市场为马来西亚和新加坡。
随着现代国家概念越来越强烈,曾经自由活动的边民们越来越被自己的政府严格管理起来。但是,特殊的历史背景与现实的经济发展需要,无法阻断两国民间的劳务往来:不但有大量的越南人进入中国寻找工作机会,也有大量中国人进入越南务工。据2009年4月16日的《越南年轻人报》报道,目前越南没有办理劳动许可证的外籍劳务人员预计有几万人,而且还在不断增加,这些人大都是随承包商到越南、且没有什么技术的普通劳动工人,其中中国工人尤其多。目前在越南北部的广宁和海防两个热电厂的中国工人人数大大超过了越南工人人数。中国承包商几乎不使用越南工人而是从中国带来,甚至包括普通的劳动工人。现在中国普通劳动工人已随承包商开始出现在越南中部广南省的农山热电站。
显然,中国与越南之间的“劳工交流”已经不可避免地在形成。
长期在越南投资的中国十四冶建设集团国际工程部部长王庆证实了这些情况的存在。以他们在越南清化省参与建设的“贡清(音)水泥厂”为例,技术、设备和人员基本都是中国的,“最多时使用了150名工人,但是当中只有20名越南工人,其他全部是中国带过去的。”王庆说。
“之所以中国企业更愿意使用中国工人,有文化,语言问题和工作习惯等多种因素考虑,更关键的是容易管理,而且中国工人技术好。中国企业要在越南找到满意的技术工人并不容易。”王庆说,“使用中国工人成本很高,每人每月工资都在5000元以上,而同样的越南劳动力只需要1000到2000元左右。”
王庆还有一个看法:“许多人可能会奇怪我们为什么不使用廉价的越南工人,其实越南人虽然比老挝人,缅甸人勤劳,但是相比较中国工人而言,他们还是算懒惰的,工作效率也不高,往往是三,五名越南工人才顶得上一个中国工人。”不过王庆也承认,在越南很勤劳的中国工人在家里工作也一样懒散,而出门到中国工作的越南工人又会变得比较勤劳,“特别是那些在中国非法务工的越南人,他们的确没有理由偷懒,而且希望的工资也不高。”
中国十四冶建设集团党委副书记袁淑文认为,“既然我们的工人不断到越南去,就应该考虑让他们的工人也能够进来。中国领导人一直希望建成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各种国际交流已经不可避免,这其中当然应该包括国际劳务交流问题。”他说,“目前中国只希望输出劳工,而不希望引进劳工,甚至把外来劳工视为洪水猛兽,从长远来看是比较保守了。政府应该考虑开放劳务市场,比如可以考虑拿地处东盟前沿,对国家总体经济影响不大的云南省来做试点。”
香港亚洲问题研究员黄建炎也认为,如果仅从国家经济发展,国际社会进步和国与国关系方面去看,要求中国政府开放劳务市场是对的。“从地缘政治和经济发展历史来看,贫穷地区劳动人口向富裕地区流动,也是一种必然。”不过他也承认,“中国比较特别,中国并不是完全市场化的资本主义,一直奉行‘稳定压倒一切,地方官员一点事情处理不善就留下不断上访请愿的尾巴,头痛不已,如果引进外劳制造更多中国同胞失业,岂不是为自己制造定时炸弹?中国本身是人口大国,失业问题很难解决,对东南亚国家开放劳务市场应特别审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