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之舞,悦耳动听

    姚燚

    

    2013年10月10日,诺贝尔文学奖颁奖之日,我一早就守候在手机旁,不停地刷屏。七点刚过,看到艾丽丝·门罗的名字,顿时激动万分。虽然很久之前就锁定了这位短篇小说巨匠,并已经在筹备作品集的出版,自己心里也曾暗暗期许这位82岁的老太太能斩获殊荣,但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20年都没有垂青过北美作家,加拿大更是有玛格丽特·阿特伍德这样每年都呼声震天的大师,我心里对艾丽丝·门罗获奖,一直抱着听天命的态度。如今,艾丽丝·门罗获奖,感到幸运的同时,更深感译林出版社长期坚持的文学道路是正确而值得自豪。

    为什么是她?

    伊塔洛·卡尔维诺、多丽丝·莱辛、唐·德里罗、菲利普·罗斯、雷蒙德·卡佛、朱利安·巴恩斯,这一连串名字在译林出版社的外国文学出版版图里,都是耀眼的明珠。无论出版潮流和市场导向如何变化,作为译林出版社的一名外国文学编辑,遴选世界文坛一流作家、一流作品的标准和追求从未改变。近年来,针对以往国内出版人对短篇小说译介较少的情况,我们将短篇小说出版变成了新的版块。雷蒙德·卡佛、毛姆的短篇小说集既叫好又叫座,《最佳欧洲小说》系列、尤多拉·韦尔蒂的短篇小说赢得学界和评论界一致赞誉。经过长期的市场调研,我们发现在国内短篇小说有着稳定的阅读人群,短篇小说精致凝练,风格多变,十分适合睡前枕边或外出旅行的途中翻阅。

    说起短篇小说,艾丽丝·门罗是绕不过去的名字。这位“加拿大的契诃夫”早在获奖之前,已被世界所认可。然而,巨蟹座的女作家深居简出,如闲云野鹤。虽然在北美和欧洲都已声名远播,却将名声地位看得极淡。她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也很少参加集会。难得一次接受采访时她说:“我并不是真正的知识分子,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可以吸引我,所以我没有像很多人那样被太多东西干扰。”这样的艾丽丝·门罗在获奖之前,在中国大陆只有一本中文译本。她丰富的创作世界还从未展现在读者面前。

    当我们决定把艾丽丝·门罗整体译介到国内的时候,也曾有过一些纠结。短篇小说集不像长篇小说那样,每一本有鲜明和独特的情节,很难用几句话说明这部短篇集和另一部短篇集有什么明显的区别。而且,艾丽丝·门罗这位老太太并不像有的作家那样多体裁并举,她将一生的才华和精力,独独奉献给了短篇小说。那么,究竟选多少本,怎么选,才能在全面而忠实地呈现她的同时,兼顾读者的阅读喜好呢?通过仔细阅读文本,查阅背景资料,咨询相关专家,我们选择了七部作品:《快乐影子之舞》《幸福过了头》《公开的秘密》《好女人的爱情》《女孩和女人们的生活》《爱的进程》《恨,友谊,追求,爱情,婚姻》。这七部作品代表了门罗各个时期的创作风格,是她最重要的作品集。

    慢工出细活,译者编辑都一样

    诺贝尔文学奖颁布之前,艾丽丝·门罗七部作品的中译本基本已经完成。译者殷杲、张小意、马永波等,或是作家,或是翻译家,或是诗人。他们和编辑一样,都是热爱艾丽丝·门罗,为她直触心底。他们用数年的时间翻译,为了语言节奏和风格的相对统一,又进行了译本的互校。艰辛之后,听到心爱的作家获奖的消息,他们也欣喜若狂。殷杲说:“艾丽丝·门罗获诺贝尔文学奖,实至名归。许多个夜晚,她的译者在电脑前默默打字,看到原文的精彩之处,只能一个人孤独地惊叹。现在,有你们一起分享了。欢迎,并且谢谢!”张小意在加拿大做过一年访问学者,那段日子里,只要闲下来,她就会找一处草坪或树荫,躺下来读艾丽丝·门罗,那是她最惬意的时刻。她写道:“译者的工作就是得把字面意思之下全部的冰山挖出来,敲个遍,给你展现还原,还是水面上的冰山一角。翻译艾丽丝·门罗的那段日子,每天起床睁开眼睛就是艾丽丝·门罗,睡着前还是艾丽丝·门罗,仔细看她的每一个措辞,反复地推敲出表面之下的浓度来。”

    翻译需要精工细作,编辑同样如此。艾丽丝·门罗获奖,出版计划提前了,但该做的编辑工作,一样也少不得。每天晚上回到家,自己处理完家事,打开电脑,挂上QQ,摊开稿子,想到艾丽丝·门罗也是在料理完孩子和家务之后,坐在书桌前匆匆写上几句,内心满是艾丽丝·门罗式骄傲。《快乐影子之舞》发表于1968年,是门罗的处女作。那一年,巴黎爆发了“五月风暴”,反对越战的示威在欧洲和北美如火如荼。世界纷繁复杂,人心迷乱。无论是政治,文化,还是社会,人们似乎都更需要先知般的领袖来指点迷津。相形之下,《快乐影子之舞》似乎有些“脱节”。所有短篇几乎都是在描写加拿大小镇上,少女成长的年月,带着野心和恐慌,最终向环境妥协。在那些女主人公身上,根本看不到猫王或鲍勃·迪伦的影子。她们所生活的镇子,就像《乌得勒支的宁静》里描写的那样:“巨大苍白的天空之下是小镇尚未成熟的街道,光溜溜的树木,积雪初化的泥泞空地,一条条挤满了驶向市里的汽车的土路上闪烁着灯光。”这些貌似老旧的背景和人物正是艾丽丝·门罗宏大主题的丰饶泥土。与福克纳一样,写作背景的地域限制反而完全释放了她的想象力。正如邱华栋所说:“艾丽丝·门罗深通人性。婚姻,爱情和这个混乱的世界的内在秩序。”因为看透了秩序,所以能以不变应万变。《一点儿疗伤药》原译为“微量治愈”(原文是An Ounce of Cure),读完全篇,我觉得不管是威士忌还是对往事的追忆,都更像是对心底伤口的一点麻醉和慰藉,所以,改成了“一点儿疗伤药”。一个女孩失恋了,本想偷喝一口解闷,不料弄得满城风雨。在禁酒令盛行的当时,她颜面扫地,也幸运地走出了相思苦。多年后,与当年那个往伤口上撒盐的男人重逢,他竟敢流露出忆起往事的惊讶,女孩回以完全遗忘的漠然——“我已经成年了,让他挖自己的丑闻去吧”。看到这一句,心里笑得特别畅快,艾丽丝·门罗的宽容与厚道在这一刻体现得尤为彻底。《死亡时刻》是最凄厉的一篇。女孩不慎用开水将弟弟烫成重伤,但她始终倔强地相信,并试图让别人相信,弟弟不会死,因为“只是皮肤烫坏,里面又没烫坏”,直到弟弟的死讯传来。父母以成人的方式回避责难,女孩成了他们在人前肆无忌惮地发泄怒气掩饰责任的靶子。当他们最终有意无意地原谅了女孩,希望生活照旧,却发现女儿已无法照旧。艾丽丝·门罗的铺垫平静而坦然,再多的郁闷、荒唐、诡异,她也写得不动声色,并让故事最终达到某种微妙的平衡,正如生活本身。这种不动声色却毫不畏缩的观察,让她成为一个强有力的记录者。几乎总是在结尾,只一两句话,带着洞察人心的犀利,她的文字会让我突然屏住呼吸,想要叹息或窃笑。不过,魅力所在也正是难点所在。艾丽丝·门罗从不用冗长的句式或华丽的辞藻,但简单的词汇下的丰富的涵义是翻译和编辑最难把握之处。一个词的译法,可能需要耗费数个小时去查阅、探讨、推敲。

    装帧设计:看家照片齐亮相

    艾丽丝·门罗的设计师金泉也是一位外国文学爱好者。她与先生卫西谛一起游历世界,拍摄了几千张照片。圈子里的朋友都知道,这些照片有着收藏级的独特视角和精湛技巧,考虑到艾丽丝·门罗作品高度的写实性,金泉拿出了卫先生的看家作品。几乎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有一个故事。《爱的进程》封面照片,是无意之中的二次曝光。在台北拍摄的街道灯影,因为没有及时洗出,被误以为是新胶卷;在美国,恰好与台北隔着太平洋遥遥相望的西海岸边,又拍下两个孩子奔跑的身影。没想到,这张照片呈现出别样的味道,是卫先生最为得意的作品之一。照片中,人融合在环境中,又与环境疏离,横放的照片稍稍弱化了写实感,又扩大了视野。偏灰的色调符合艾丽丝·门罗小说清冷的基调。不过,我始终认为,艾丽丝·门罗的作品,不是一个“冷”字可以完全概括。有一次和金泉讨论封面和函套,我说:“读艾丽丝·门罗是伤心的,因为无论她如何洞穿了人心中的恶,最终还是带着善意和宽恕。如果像欧茨后期那样,反而不伤心了。”我们最终确定的封面和海报的气质,是冷中透一丝暖。

    书已付梓,留下许多期待。封面和文案,经历了不知多少轮的探讨、架构、解构、推翻、重建,回想起刚得知门罗获奖的那个夜晚,似乎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一路走来,竟有破茧成蝶的陶醉。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深夜里QQ头像的频繁闪动。那后面,是多少快乐的影子在跳舞啊。

    (作者单位:译林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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