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中国传统美学中的“游”
梁艳霞
摘要:中国古人游观山水的文化趣味,创造了两千多年辉煌灿烂的山水文化。分析中国的山水诗、山水画、园林等艺术形式背后的思想根基则是饱含“游”的美学精神。中国传统美学中“游”的审美方式、美学内涵以及美学精神则表现在:中国古代释家“禅在山水中”的空灵远逸、道家“天地有大美”的悠游自得和儒家“沐春风、咏而归”的人间之乐中。观古人赋予山水、园林的不同精神意味会发现“游”的美学基本贯穿了中国古代艺术的始末。
关键词:“游”? 山水文化? 释? 道? 儒
中图分类号:J0-05? ? ? ? ? ? ? ? ?文献标识码:A? ? ? ? ? ? ? ? ? ? ?文章編号:1008-3359(2020)01-0159-05
一、中国传统美学中的“游”的美学意蕴
中国是诗的国度,语言和文字均富意境。这种诗性展开来便是中国古人“游”的文化、活动和艺术作品,艺术家以一种散心式、自由式、内观式的生命体验与观照,给人悠游自得、空灵澄澈、意味无穷的生命美感。
若是单论“游”字作动词讲,必定是游于一个空间,空间分内外,那么“游”则可分为放浪形骸的远足之行和浮想骋思的心境之游,本文主要侧重分析身体的远足之行,而远足之行则贵在山水间。中国文人自古就有的“人至山水处,寄情山水间”山水情结,诸如“同游山水穷”“从来多是游山水”“遨游山水中”“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乐”等都表达了古人对山水的情有独钟。
思考“游”背后的精神状态,游总是给人如风、如水、如梦的轻盈感、自由感、迷离感,飘飘乎如一叶扁舟去,难寻踪迹。这种精神状态绝对是动态移动的,不是凝滞沉迷的,是审美主体顺应外在、顺应心性、自由洒脱的精神状态。
(一)“游”作“闲旷”观
宋代无门慧开禅师说:“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若无繁琐世俗之事,春赏花、夏听风、秋观月、冬踏雪都是美不胜收的。“闲到心闲始是闲,心闲方可话居山。”“闲庭信步笑看花开花落,宠辱不惊冷观云卷云舒。”“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等都是心境闲旷放达时留下的游观佳句。中国传统美学对空灵境界的追求其实也是对“闲旷”境界的追求。佛家讲“空”讲“无”,“空”和“无”除了表达放空自我,放下自我,让自己空下来闲下来,还表达一种旷达的境界。
林语堂在《生活的艺术》中认为,悠闲生活是穷愁潦倒的文士所崇尚的,因他们秉持淡泊的人生哲学即“身体与精神与世无争[11]”。即强调了淡泊自适的悠闲心境、也强调了与自我与世界和谐相处的旷达心境,这种心境也是古人“物物而不物于物”的自然观照方式。只有这样才可看到“苔花如米小”“清泉石上流”“小荷才露尖尖角”微处静处的美妙;才能听到“山水有清音”“溪声答松风”“翻翻橡叶鸣”天地万物的玄音;才能品到“人间有味是清欢”“也无风雨也无晴”“万事恒抱朴”清静淡泊的生趣。
“游”的美学精神是一种忘却现实功名利禄、回归本我无为的闲情逸致,人惟在此审美无利害心态下才可进入审美自由境界。以“散步美学”著称的宗白华先生也说:“慢慢走,欣赏啊。”
(二)“游”作“遨游”观
《逍遥游》对“游”的概念是:“游者,系物而又不系于物也。”指出这种境界是“有所待”而又“无所待”,“有所待”是肯定自身之外的存在,是主客有所对立的状态,比如游于山、水、古寺间的“游玩”;“无所待”是自身与外在融合为一,主客不分、物我两忘的境界,比如庄子的游于心、道、天地间的“逍遥游”。“逍遥游”是一种完全自由的境界,是主体从有限的生存状态中超脱出来,纵情遨游于天地宇宙之间,这种境界可以被称为“神游”或“魂游”,本身就如梦境般美丽和不可企及。
从空间范围层面上,庄子的“逍遥游”是“游无穷”“游乎四海之外”“游无何有之乡”“游心于物之初”等等,总之,他的“游”的对象是宇宙、自然也即大道,这种审美的时空是无限的、广阔的。此外,庄子的“游”是“心斎”“坐忘”条件下的游,除了超越时空,还超越了自我,因此具有更为虚无缥缈和宏大的美学意蕴。
(三)“游”作“玩物适情”观
《礼·少仪》:“士依於德,游於艺。”孔子也有“游于艺”的命题。这里的“艺”是“六艺”,谓礼、乐、书、数、射、御也,即:渊博的知识和学问。“游于艺”,就是在艺术的世界里获得自由和解脱。孔子的艺术世界即“发乎情,止乎礼”的礼乐艺术,“游”则指在孔子的礼乐世界里走向“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从而达到“随心所欲而不逾钜”的自由境界。
中国文人在孔子的这种功利性的、规矩的、理性的封建礼乐文化里没有“游”到自由和解脱,反而觉得是一种心灵羁绊。比如陶渊明的“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十三年。”正是这种意思。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专制世界里中国文人更多的走向真正的艺术世界和山水世界。他们悠游于山水园林、纵情诗画词曲、比德梅兰竹菊。在他们看来“一切景语皆情语”,他们融于自然、徜徉山水、啸咏林泉来超脱现实、获得精神自由。
二、释家“禅道”之“游”
禅,意为“静虑”,禅宗不立文字、讲究“顿悟”,类似道家“不言”“心斎”和“坐忘”。对待山水则是“兴到神会”或“心净则佛土净”。奉行“山水—涅磐—佛土”的参禅方式,比之在弹丸之地面壁苦思、虚度光阴更有一种乐趣。王维的“老僧四五人,逍遥阴松柏。朝梵林未曙,夜禅山更寂。道心及牧童,世事问樵客。瞑宿长林下,焚香卧瑶席。涧芳袭人衣,山月映石壁。”正是对参禅之人徜徉山水、参禅悟禅的无限乐趣的描绘。
佛家禅道之游包括两种:其一,兴到神会、随缘自适。王维被称为“诗佛”,拿他“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来作为这种兴到神会、随缘自适之游,可谓禅游最好的诠释。宋代苏轼最佩服的人是王维,他俩都善于借用禅理,反映自己悟道修行的生活,或是表现自己高洁的品性和心境。苏轼的“此心安处是吾乡”“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一蓑烟雨任平生”“轻舟短棹任斜横,醒后不知何处”与禅理无不相通。
其二,解脱痛苦。“天下名山僧占多”“白云深处老僧多”佛家看破红尘,隐身泉林,寄情山水白云间。王维“一生几许伤心事,不知向空门何处销”表达了其远离官场、断除迷念,求得内心宁静,求得解脱的想法。苏东坡“君看岩边苍石上,古来篙眼如蜂窠。但应此心无所住,造物虽驶如吾何。”作者深深感到纷纷攘攘争名夺利的可笑,这就类似禅宗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看破世间一切皆为心灵幻化、稍纵即逝,讽刺追逐虚无的可笑。诗的后半就是引用《金刚经》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以示人要自求解脱,不可执着于现实事物。
(一)“禅在山水中”
青原惟信禅师以对山水的体悟参禅,有三种境界:其一,“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其二,“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其三,“依前“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揭示了中国佛教以山水喻万法,万法唯心的参禅妙理。在隐居山林的禅师看来,“郁郁黄花无非般若,青青翠竹尽是法身”“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可谓山河天地,皆见般若。王维拜谒禅师后得出“山河天眼里,世界法身中”的感悟,意思是若用法眼观山水、观世界万物则所看、所见皆带禅理。
“山家幽趣最幽微,路转峰回到者稀”即禅师在远离尘嚣的山中得到的趣味深奥精微,人迹罕至的古寺、曲径、枯树、微花、飞鸟、扁舟、白云、冷月、松风……都是可以与空灵淡逸的禅理相通的事物。比如“观水通禅意,闻香去染心。”“空山无人,水流花开。”“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这些都是禅味浓重的诗,诉说踏美于罕有人迹、清净幽微之处的趣味。苏轼有诗云:“君看古井水,万象自往还。”这种空灵澄澈、不滞一物、自由自在的境界,即佛教的“得大自在”。
(二)闭门隐居,山水道心
佛教云人生八苦,即“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同时又讲“世事无相,相由心生,可见之物,实为非物,可感之事,实为非事。”即人生是虚妄的,所有的执着、追求都是痛苦和虚妄的。佛家给出了解决这种痛苦的方法——“苦集灭道”四谛法门,即通过知苦、断集、证灭、修道即可解脱现实,解脱痛苦进入涅槃境界。
众多居士、僧众、甚至文人士大夫走入山水。其一,山林境界区别于朝廷、都市,进入深山灵山隐居是关掉现实之门、关掉心门的第一步,意味着断绝烦心俗事、远离功名利禄、远离亲人骨肉,放下社会我之身份,回归自然之本我。其二,山水作为僧众研讲佛理的自然生态环境,山水清静,远离尘垢喧嚣,更能沉潜心性、息心凝神、慧发神妙,进入禅定的境界。其三,僧众在体悟大自然、宇宙天理的同时,感受“佛影、佛理、佛趣”的无处不在。他们以山水比喻禅理,比如“我来问道无余话,云在青山水在瓶”“有缘即住无缘去,一任清风送白云。”“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等。
(三)空灵寂静的“沉冥之游”
“菩提自性,本来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意思是心是圆满自足的即“心命自足”。如此重“心”的修行,决定了参禅之人对外在的弃舍。山水画、山水诗里面有好多水边林下禅者的描绘,“一池荷叶衣无数,数树松花食有余”“枿坐云游出世尘,兼无瓶钵可随身。”“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等就是描写禅师们过着游山玩水、清心寡欲、自给自足、安贫乐道的山居参禅生活。
“虽与人境接,闭门成隐居。”“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刚被世人知住处,又移茅舍入深居。”等诗句描绘了多数隐居之人把人世之事关在山外,他们在“心远地自偏”的在深山幽居匿迹,独来独往、行踪无定、体悟山水道心的场景。
三、道家“大道”之“游”
宗白华评价庄子说:“他好像整天是在山野里散步,观看着鹏鸟、小虫、蝴蝶、游鱼,又在世间里凝视一些奇形怪状的人:驼背、跛脚、四肢不全、心灵不正常的人。”的确庄子好像一直在外行走,他行走在在路边能看到空骷髅、车辙中鲋鱼;行走在水边能看到鱼的快乐;行走在井边能看到井底之蛙……他看看天、看看水、看看路边的树,时而垂钓玩泥巴、时而做梦变蝴蝶、时而躺在树下乘阴凉、时而绑个葫芦作漂游、时而看看人间世、时而嘲笑下居于庙堂之人……好像没有做正常人应该做的事情,更像是个观光者,自由地游于天地之间。
庄子的魅力在于他的“游”是有所思的,他把所見所闻所思编成寓言故事,在对世间万物的外部形式进行观照,去参悟生命、宇宙、自然、大道的奥妙,这也是中国两千年文人所传承的观照、体验生命的文脉。
(一)“天地有大美”
庄子的美是天地之美、宇宙大道之美。他的审美对象是“至美至乐”即:天地之美、天地之乐,我想陶渊明无弦琴的意义也在于此吧。关于天地大道之美他描述为“覆载天地刻雕众形”“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夫道,于大不终,于小不遗,故万物备。”意思是道的美丽在于道生万物、自然而然、大公无私地存于自然万物中、不矫饰、不言说。比如他讲“澹然无极众美从之”“刻雕众形而不为巧”,他批判“东施效颦”和“工匠之巧”,赞扬了《德充符》里奇丑残缺之人都是对大道之美的解说。
庄子的山林情味很重,关于山水他有很多生命、大小、知识、有无的思考,比如藏舟藏山、河伯海若、象罔得珠、渔父、鲲鹏之游、鱼之乐、曳尾涂中等故事。之后,以老庄为首的道教崇尚成仙,在如何成仙的探求中,道教徒实践着向外与向内两种不同的修炼方式。向外便是归于大地名山,求得与天地自然的合一。道教将远离喧嚣、清静幽深的名山赋予强烈的神秘意义:“山无大小,皆有神灵。山大则神大,山小则神小也。”正如《文心雕龙·明诗》所言:“庄老告退,而山水方滋”。
(二)悠游自得,超越有限
庄子的“逍遥游”是“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辨,以游无穷者。”庄子要“游”的世界是天地万物。关于精神状态是“逍遥”,庄子·让王篇有关于逍遥的描述,说:“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陆德明评论说:“逍遥游者篇名,义取闲放不拘,恰适自得。”那么庄子的“逍遥游”即自在闲适、悠游自得的神游。
《逍遥游》中讲了五种“游”:一是蜩与学鸠之游;二是大鹏之游;三是列子之游;四是神人之游;五是乘天地御六气的逍遥游。前四种都是“有待”的游。这种“游”是在无穷、无形的世界中游,是无所系、绝对自由之游,是游离一切束缚之外的游。
庄子的逍遥游需要“心斎”“坐忘”才能以人合天,达到“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绝对自由、浑融的境界。“心斎”与“坐忘”即“神入舍心”,恢复自然本性,恢复“应物而无累于物”的自由心灵,才能作“尽兴逍遥”的游乐。故而游于天地也是探讨人的内在生命和心灵空间的绝对自由。
(三)仰慕升仙的“逍遥游”
宗炳《画山水序》中讲:“是以轩辕、尧、孔、广成、大隗、许由、孤竹之流,必有崆峒、具茨、藐姑、箕、首、大蒙之游焉”这些都是游仙山名山的典范,山水是有形质的道的载体,是观道、体道的媒介,游仙山名山的旨意就在于追求“独与天地精神往来”与天人感通。
古人爱游名山大川也有一部分是感叹现实“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进而羡慕得道成仙“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超越生命艰辛与时间有限的原因吧。屈原《远游》有大量关于志向远离尘世而登仙的描述,比如“焉托乘而上浮”“美往世之登仙”“羡韩众之得一”“离人群而遁逸”“吾将从王乔而娱游”等句,与庄子的遗尘超物、奔放飘飞不谋而合。后世也有大量的游仙诗人,他们或梦游仙境、或神游万仞、或志托王乔,用幻化的境界、表达心中对仙人的仰慕。
四、儒家“山林”之“游”
“山林与,皋壤与,使我欣欣然而乐与!”孔子认为山林、泽畔是他喜欢去的地方,关于山水他有很多哲思和故事。比如“智者乐山、仁者乐水”的山水比德,“逝者如斯夫”时间如流水的感叹。儒家代表了入世的文化,儒家之游甚至退隐山水田园间都代表了一种不离尘世的色彩,如果说道家的游是一个人的出走、那么儒家则是一家人的散心。至于“游”的原因则分为两种:第一种是仕途艰辛、得不到重用、遭贬谪时候的心灵疗伤,纵情山水之游,比如“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另一种是亲近自然,近似游玩,比如“书册埋头何日了,不如抛却去寻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宗炳作山水画以“卧游”山水,即实现文人士大夫“不下堂筵,坐穷泉壑”的林泉之心。深深影响了后期造园的风尚和后期长卷式山水“可行、可望、可游、可居”的标准。宋代文人画多绘渔樵问答、赏月听琴、雪夜拜访、山居静坐、湖畔垂钓、踏春游玩、听松观瀑等画面,好似人间天堂、世外桃源、不沾世俗的理想境地,但仔细分析山径桥梁、凉亭宫殿、仆人友人、酒家客栈的细微描绘,推测这些文人士大夫的游大多是庙堂附近的山林、旷野甚至自家园林,他们不是真正的绝尘而去,或是暂时避世、避乱、避暑等原因的隐居或者游玩。
(一)“沐春风、咏而归”
曾皙說自己的志向是“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子赞同其志向说“吾与点也”。仔细分析曾点的话,描绘了一个人在春花静放香气漫漫的暮春三月,穿上春天的轻薄衣衫,约上五六志同道合人,带上六七个童子,在沂水边游泳,在舞雩坡上吹风,最后踏歌而回的郊外踏青游玩的场景。社会环境上给人一种现世安稳,物质生活上衣食无忧,人际关系上与友人小孩,若用现在的话讲是一种简单的小资生活。
这里的“游”是不离尘世、不离现世,侧重当下之乐、人伦之乐和社会之乐。更有点像现代社会假期、周末的郊游、旅游,是一种享受山水、享受人世、享受情礼的游玩。
(二)登高望远,观照品德
儒家继承了《周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的君子精神,强调君子“与天地参”的顶天立地精神。他把稳重不移的山当做“仁”的形象,把流动不滞的水当做“智”的象征。他们善于把本属于人的各种道德精神都依附于天地。比如“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奉斯三者以劳天下,此之谓三无私”“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天以阳生物,(地)以阴成物。生,仁也;成义也。”等都是这种“君子比德于物”的观照方式。
他们在登高望远、俯仰天地中把个人的道德性情进行无限的扩充,从天地宇宙、大化流行的领悟来培固自我人格和强化伦理道德。孟子的“上下与天地同流”,辛弃疾的“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应如是”,袁牧的“青山尚且直如弦,人生孤立何伤焉”都是对自己品行的反思和观照。在这种反思、观照中形成了君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的博大情怀,“君子见大水必观焉”的深长智慧和“松柏风高兮岁寒出”的坚韧高洁。
(三)贬谪之人的“远游”
如果说庄子的“逍遥游”是一去不复返的游,那么屈原代表的文人士大夫的“远游”则意味着回视人寰的游。他的“离人群而遁逸”是因为“举世混浊”“时俗迫阨”“哀人生之长勤”“永历年而无成”,意味着“远游”是他不得志时候的逃离,为散心所做的精神远足。简而言之就是进而不得仕、退而做远游。通过神游远观,抚慰痛苦的心灵。
若论他的远游是不是真的要隐逸或者登仙,从“涉青云以泛滥游兮,忽临睨夫旧乡。仆夫怀余心悲兮,边马顾而不行。思旧故以想像兮,长太息而掩涕。”的描述中不难得知他始终放不下他的国君和宗族。“君言不得意, 归卧南山陲。”“自顾无常策,空知返旧林”“逃难人多分隙地,放生麋大出寒林。”正是对儒家“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文化诠释。
五、结语
中国的“游”是古人在儒、释、道三家文化影响下创造的一种梦境,是中国古人离去社会现实,摆脱时空限制,进入精神自由的途径,同时也是诗人、画家进入审美境界、创作自由的一种方式,另一个层面上“游”其本身也是一种美学境界。
“游”是一种精神之旅、诗意之旅、超脱之旅,其中夹杂的是中国儒、道、释三家的生命体验、生命超越的生命哲学。中国有了“游”的审美、观照、体悟的方式,才有了中国灿烂辉煌的山水文化,这从中国的山水诗、山水画中均有体现.中国古人始终知道要慢下来、走出去,倾听、游观宇宙自然造化,从宇宙的巨视中去观看存在的意义和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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