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的村官大学生
徐 敏 吕 禁 李洪波
若干年后,当我回忆起陕北高原这块吸引我的热土时,我想他给予我的不仅仅是人生的第一份工作,更将是记载我青春梦想的一方圣地。
——摘自大学生村官潘峰日志
“不来我会后悔一辈子,来了这儿,最多后悔3年。”大学生村官潘峰的这句话,给记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2008年10月,25名大学毕业生来到陕西省宜川县,开始了为期3年的村官生涯。潘峰就是其中的一员。
从昆明到陕北
“有幸成为陕西省首届大学生村官,我感觉了却了我的一个夙愿。”
潘峰,西安文理学院政法系2008届毕业生,现为宜川县云岩镇辛户村村长助理。据潘峰自己说,他骨子里可能沿袭了曾祖父(潘朔端将军,黄埔军校一期学员,解放后昆明市第一任市长)的秉性,总想为社会做点实事。上大学期间,他不仅是学校学生会主席,还是青年志愿者协会会长。
潘峰出生在云南省昭通市一个偏远的小山村,10岁那年随父母迁往昆明。大学毕业时,学法律专业的他并没有过多考虑就业问题,因为他的哥哥在昆明就开着一家公司。“我哥哥在我还没有毕业时,就曾说过让我去他的公司上班。”
可是,离开学校回到昆明没多久,潘峰在网上无意中看到陕西省委组织部将在2008届大学毕业生中招聘村官的信息,他立即与母校团支部书记袁卫敏老师取得联系,道出了想去报考村官的想法。”他非常支持我,说当村官和当志愿者一样,都是为贫困地区做贡献。我本身就出生在农村,非常了解农民的疾苦,真心希望为他们做一些事情。网上报名后,我如坐针毡,就像当初等待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的心情一样。”
2008年9月中旬,潘峰终于收到了通知,让他到陕西省洛川县进行面试。由于怕父母反对和担心,他起初并没有把报考陕西村官的事儿告诉他们,只讲给了哥哥听。”哥哥极力反对,说即便要做村官可以在云南做,何必要跑到那么远的陕北去。但我十分迷恋陕北,他是中国革命的摇篮,对我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哥哥眼看劝不住弟弟,就将事情告诉了父母,没想到父母对儿子的决定相当支持,说是在农村可以好好锻炼锻炼。
就这样,大学毕业后在家呆了整整40天的潘峰再次前往陕西。他的哥哥送他到机场,兄弟俩相拥而泣。“9月23日傍晚,我乘坐的航班从昆明巫家坝机场徐徐起飞,心里还是有太多的依恋与不舍,更何况前面的路充满了太多的未知数。”
在洛川县,潘峰与众多报考的大学生村官们一起,经过复审,面试和体检后,他被正式录用。一开始,他被分配到了延安市宜川县寿峰乡桌里村任职,但没过几天,他又被调往距县城100多公里的北部塬区云岩镇辛户村。“那天,村长开车把我拉回村时,我被吓哭了,狭窄陡峭的山路,到处都是悬崖峭壁。”记者开车前往辛户村的路上,也实实在在被吓出一身冷汗。
宜川县委组织部副部长王思煊告诉记者,宜川县此次招收的25名大学生村官绝大部分来自本省,而潘峰算比较特殊的一个,这个南方小伙子能否适应陕北这种高原干燥的气候,是领导们比较担心的事。“但让我刮目相看的是,表面瘦弱的潘峰心性却异常坚韧,他积极进取的工作作风多次感动了我。”王部长说,原本县里没有给辛户村分配大学生村官的名额,但该村村支书张延刚主动找到组织部要人,他就把已经到寿峰乡赴任的潘峰推荐给了他。
“张书记善于接受新生事物,只要有利于村子发展的事,他都会积极去筹备,这样的村干部在偏远贫困山区很难得,能做他的助手是我的幸运。”潘峰说,张延刚是个实干家,多年前,他放弃施工队队长不做,回村当了一名不挣钱的村支书兼村主任,带领乡亲们修路拉电、平地建园、引水浇灌,得到过很多荣誉。
看得出,潘峰和张延刚相处的十分融洽。潘峰告诉记者,他来到村里后,张书记为他配置了电脑,还开始跟着他学习上网和打字。几个月的时间,二人形影不离,他们为村里的苹果注册了商标,还一同到杨凌农高会观摩学习,推销辛户村的优质苹果。
“小潘有知识,有文化,思维清晰,具有超前的经济头脑,受他的点拨,我脑子里一下子就亮堂了。”张延刚对潘峰也是满口的夸赞。
激情与苦闷
在宜川县阁楼乡政府,记者还见到了5位大学生村官——
张浩,陕西延长县人,2008年毕业于延安大学西安创新学院,现就职于訇楼乡殿头村。
赵华,陕西定边县人,2008年毕业于西安外国语学院,现就职于阁楼乡井家村。
李娜,宜川县人,2007年毕业于咸阳师范学院,现就职于阁楼乡西阁楼村。
李小虎,宜川县人,2007年毕业于西安广播电视大学,现就职于阁楼乡儒里村。
马学龙,延安市宝塔区人,2006年毕业于延安大学,现就职于訇楼乡东阁楼村。
说起几个月的村官生活,大家都是一脸的意气风发。“几个月来,工作上还算顺利,这里缺水是最大的问题,整个阁楼乡产业单一,品种单一,除了苹果没有其它收入,抗风险能力比较薄弱。”马学龙对记者说,“为了打破单一化的产业模式,1月8日,我们成立了阁楼乡果业专业合作社。我决心今年上半年打基础,下半年在养殖上下功夫,走出一条生态化循环农业的路子。”不过,马学龙也道出了自己的忧虑,“要实现科技兴农,首先需要资金的支持,目前资金是各项计划实施的最大瓶颈。”
李娜告诉记者,“我所在的西阁楼村条件不好,因为穷万事难为,好在我本身就来自农村,还算能够适应。村里智障人员多,低保户多,整体情况比较差,让我没想到的是,改革开放30年来,好像这里没有什么变化。这使我坚定了要在这儿为村民们做点事的决心。”
农村生活是很艰苦的,尤其是冬季的黄土高原天寒地冻,这些村官绝大多数都住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里,不像村民家里烧有热炕。为了安全起见,阁楼乡政府为李娜和赵华两位女村官在西阁楼村合租了一间民房,井家村与西阁楼村相距10里,赵华早出晚归每天至少要步行20里。不过,村官们对这些生活上的不便似乎并不是太在意。一位村官说,县、乡两级政府领导对他们还是很照顾的,下村前,县上相关部门给他们每人都配置了电磁炉和全套的炊具。
让这些村官最感急迫的还是如何尽快适应农村工作。几位村官都告诉记者,他们大学学的不是与农业有关的专业,又没有实际的务农经验,需要尽快补上农业科技这一课,所以每人都购买了大量的种、养殖技术方面的书,每到夜深人静,就会看书做笔记。“作为不是学农的学生,现在下到农村,一切都得从头学,就好像第二次读大学。”赵华调侃着对记者说。
有一位村官也向记者道出了自己的苦闷,“几个月来,我有这样一种感觉,部分村干部不太重视我们这些大学生村官,村委会开会研究村务工作,能不叫我们
就不叫,一些决定我们还根本不知道就已经开展了。我们每月拿着国家1600元的工资,抱着一腔热血来到这里,但总有无力发挥和施展的感觉。村民向我们反映的一些问题,我们与村干部交流协商,也往往是不了了之,就连一些办公用品都要由我们自己花钱去买。”
“听说浙江大学的村官下去,都能获得5万元的创业培育贷款,我们这里没有,走每一步都很艰难有许多好的想法和项目,苦于资金的匮乏,心有余而力不足。”张浩无奈地慨叹道,“如果我们有好的项目,可以申请资金上的支持就好了,这一切只有冀望于各级政府的政策倾斜。”
记载青春的梦想
“大学生村官的到来,无疑为乡村经济发展注入了活力,他们的思想观念新,工作积极性高。”宜川县委组织部副部长王思煊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说,“但同时我们也看到,到任的大学生村官几乎都是刚走出校门,大多无市场、无资源无技术,他们既充满了理想主义,又信心不足,对农村复杂的环境了解甚少,如遇一点挫折,很容易灰心丧气,甚至走极端。我们需要努力做好帮扶工作,不能因为他们拿着国家的财政拨款,就一送下去了之。”
王部长说,宜川县比较贫困,所以在资金方面的支持暂时存在难度,“但我们相信国家和省市政府不会不闻不问,相信国家会对这一庞大的群体做出相应的发展扶持措施,让他们下得去,稳得住。”
说到如何稳定大学生村官群体,王部长建议,除了给予他们必要的创业资金上的支持,更重要的是给他们一个可持续发展的空间。“这不仅仅是在3年内稳住他们那么简单,创建良好的大环境才是留住村官的硬道理。我们应当让那些有志从基层一步步发展的大学生村官看到前途,给他们一条通往仕途的宽阔大道,这样便可以为国家培养出一批批文化素质高,了解农村的后备干部。”
现在社会上对大学生当村官有一种说法,认为他们要么是因为找不到工作,只能求其次而为之,要么干脆就是冲着考研加分,考公务员加分等优惠政策去的,因而不会有扎根农村、立足农村的发展计划。对此,王部长认为,虽说这种现象有不同程度的存在,但也都有失偏颇。“重要的是我们应该抱以一颗宽容的心,允许他们自我意志的存在。作为党政机关,有义务协助他们解决工作中存在的困难,让他们能以一颗平常心,在任期内把农村工作做好。”
王部长还指出,对于大学生村官这一新生事物,不可一味地求全责备或大唱赞歌。“他们在这里接受锻炼,服务三农,努力实现自身的价值,这对他们的成长以及未来从事其他工作都具有切实的现实意义,这就足够了。我们有什么理由和权利把他们按在这里一辈子?”
潘峰在一篇日志中这样写道:“在这里,没有霓虹灯的闪烁,只有星星和月亮的陪伴;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却有村庄的炊烟和静美,还有乡亲们那一张张淳朴的笑脸。每天,伴着星星和月亮入睡,在鸟鸣虫叫声中醒来,有种人间仙境的感觉。回想从毕业之初的茫然,到最后决定来当村官开始我人生的第一份工作,我庆幸自己的选择,来这里工作,我不会后悔。若干年后,当我回忆起陕北高原这块吸引我的热土时,我想他给予我的不仅仅是人生的第一份工作,更将是记载我青春梦想的一方圣地。”
潘峰的想法代表的应该是大多数大学生村官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