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亚洲六国看中小企业“贷款难”

    韩军伟

    摘 要：全球金融危机以后，亚洲的发展中国家面临着一个紧迫问题：在商业银行为主导的金融体系中，中小企业为什么不能从商业银行获得更多的信贷支持？采用中国和东南亚五国（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菲律宾、泰国和越南）的微观数据，研究影响中小企业资金供给和需求的决定因素，结果表明：中小企业身份对能否获得银行贷款和信贷额度起着关键作用，并且实证结果为负向影响；银行贷款信贷额度、抵押品类型和借款者类型都与企业特征紧密相关；中小企业经营状况对银行贷款和信贷额度产生显著的负向影响，而出口参与度、企业年龄和财务审计则能够显著提高中小企业获得银行贷款和信贷额度的可能性。

    关 键 词：中小企业；融资难；贷款难；亚洲六国

    中图分类号：F8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2517（2016）06-0047-08

    Abstract： Developing countries in Asia face a pressing problem after financial crisis. In a financial system dominated by commercial banks， why cant SMEs get more credit support from commercial banks？ By using micro-data of China and five Southeast Asian countries（Indonesia， Malaysia， the Philippines， Thailand and Vietnam）， this paper studies the determinants of capital supply and demand of SMEs.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identity of the SMEs plays a negative role in obtaining bank loans and lines of credit.Bank loans， lines of credit， collateral type and types of borrowers are closely related with firm characteristics.The operating conditions of SMEs exert a significant negative impact on bank loans and credit lines.Export participation， corporate age and financial audit can significantly increase the possibility for SMEs to obtain bank loans and credit lines.

    Key words： SMEs； finance dilemma； loan dilemma； six Asian countries

    一、引言

    2008年爆发的全球金融危机导致世界经济增长缓慢，对中小企业融资和发展产生了严重的不确定性影响。由于经济严重衰退，国家之间相互“传染”，各国政府均开始考虑实施更具包容性、可持续性的经济政策。由于中小企业在国民经济中的地位日益提升，关于中小企业发展的研究也成为学术界的研究热点之一。 尤其是在亚洲地区，由于生产和贸易在经济增长中处于核心地位，中小企业的发展对经济增长和就业的拉动作用尤为明显。

    由图1我们可以得出， 从就业贡献度来看，中小企业对印度尼西亚的贡献率达到97.2%，我国中小企业对就业的贡献率也达到了80%；从GDP贡献度来看，我国中小企业对GDP的贡献最大，达到58.5%，印度尼西亚紧随其后，为57.8%，其他四国中小企业对GDP的贡献也都超过了30%；从出口贡献度来看，中国的中小企业贡献了68%的出口份额，远高于其他5国。

    中小企业对亚洲国家的经济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同时随着金融危机的爆发，中小企业更加难以从资本市场和商业银行获得资金支持，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成为制约中小企业发展的决定性问题。亚洲国家中小企业融资难，尤其是贷款难，以及“两难”与中小企业自身特征之间的关系，尤其值得研究。因此，本文以亚洲六国（中国、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泰国、菲律宾和越南）为研究对象，使用世界银行企业调查数据库的统计数据，研究企业特征与企业融资之间的关系，包括企业年龄、出口参与、外商所有权、管理经验、财务审计以及ISO认证等因素。本文的研究重点主要有两个： 一是研究影响中小企业融资的内在特征，包括中小企业与非中小企业；二是研究影响中小企业融资的需求侧和供给侧因素。

    文章结构如下：第二部分为理论分析，主要梳理了对中小企业融资难的引发机理的相关研究，从而为研究假设提供一定的科学依据；第三部分为描述性分析，包括从世界银行企业调查数据库中得到的中小企业商业贷款数据和样本的汇总统计；第四部分进行实证分析，并基于实证结果分析决定中小企业融资的企业内生因素；第五部分为结论和政策建议。

    二、理论分析

    近年来，国内外研究中小企业融资的文献大量涌现，中小企业融资问题已经成为学术界研究的热点之一。

    从国外的研究成果来看，中小企业融资问题涉及贸易、发展以及金融等多个领域。与大型本土企业和跨国公司相比，由于规模小、缺少抵押物，而且信息不对称造成信贷市场效率低下，中小企业普遍存在融资难的问题（Stiglitz和Weiss，1992[1]；Storey，1994[2]）。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由于资本市场和监管框架不完善，并且金融系统由银行主导，中小企业获得的金融支持更加不足（Beck，Demirgü？觭-Kunt和Singer，2013[3]）。此外，对发展中经济体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的研究也越来越多。使用中国2005年的数据，Shen，Xu和Bai（2009）发现，通过建立地方性金融机构、促进竞争、制定信贷计划和法律支持，有助于促使商业银行向中小企业提供融资支持[4]。2010年，Harvie，Narjoko和Oum（2013）对柬埔寨、印度尼西亚、老挝、中国、马来西亚、菲律宾、越南等国的中小企业做了150份调查问卷，发现这些国家的中小企业在初创期和业务扩展期，均依赖内部融资[5]。Jinjarak，Mutuc和Wignaraja（2014）的研究发现，出口参与度也对中小企业融资产生影响[6]。

    从国内的研究成果来看，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更加复杂，既涉及体制机制问题，也涉及银行和中小企业自身的问题。林毅夫和李永军（2001）认为，我国的金融体制是以大银行为主的高度集中的金融体制，而大型金融机构天生不适合为中小企业服务， 这就不可避免地造成我国中小企业的融资困难[7] 。张涛、刘曈（2013）认为要推动小微金融发展，需要鼓励金融创新，实行多层次、差别化的信贷政策，大力发展中小金融机构和民间融资制度化安排等[8] 。李大武（2001）从银行、企业自身、政府融资服务等方面分析了当前中小企业融资困难的深层原因，他认为，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之所以会出现，主要原因是：银行存在认识上的偏差和信贷政策不合理等问题；中小企业自身存在资产状况不佳、经营风险较大、信息不对称以及竞争力弱等问题；政府服务方面则存在信用担保制度不健全、缺乏法律的支持保障等问题[9] 。董杰（2013）针对小微企业的融资困难，从企业内部原因、外部金融环境、融资渠道以及政府作为等方面进行分析， 针对性地提出了解决问题的对策， 例如完善政府资金扶持政策，建立与小微企业地位和特点相适应的信贷融资体系等[10] 。姚耀军和董钢锋（2014）的研究发现，银行中介与金融市场的比例构成、金融发展和贷款利率浮动这三个因素对中小企业融资约束具有重要影响的判断无法获得经验证据的支持，而中小银行发展则显著降低了企业投资对现金流的敏感性，有效缓解了中小企业融资约束[11]。

    基于以上的研究成果，本文通过以中国、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菲律宾、泰国和越南等6国8080家公司为样本，使用2011年的数据，研究影响中小企业融资的企业层面因素， 结合其他国家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的经验和教训，尝试给出一些政策建议。

    三、描述性分析

    本文数据来源于2011年的世界银行企业调查数据库（WBES），该数据在随机抽样的基础上，通过调查问卷， 并与企业家和高级管理层访谈获得。本文的样本国家包括中国、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菲律宾、泰国和越南，样本国家的经济规模与经济发展阶段存在明显差异。数据涵盖上述6国的8681家企业，其中，中国2700家，印尼1444家，马来西亚1115家， 菲律宾1326家， 泰国1043家， 越南1053家。

    变量描述如表1所示，删除数据缺失的企业，样本量为8080家。其中，有5588家企业的员工少于100人， 这些企业符合OECD对中小企业的定义。在本文的实证研究中，我们也根据企业员工数对企业进行分组研究，分组标准为0～25名、26～100名，101～250名以及250名员工以上。

    由表1的数据可得，中小企业员工平均数量为34人，而全体样本企业员工平均数量为190人。统计数据表明，在中小企业的运营资金中，银行贷款占比约为13.03%，低于全样本中的14.91%。此外， 在中小企业子样本中，37%的企业获得了信贷额度，低于样本平均数（44%）；中小企业也表现出更加依赖内部融资、抵押较少、企业年限短、出口较少，外资持股比例低、企业管理者经验不足以及缺少审计和ISO认证等特征。

    四、回归分析

    （一）模型设计

    本文设定被解释变量为Yit， 解释变量为企业特征Xit，方程设定为：

    Yit=X'itB+eit （1）

    其中，i表示企业，t表示时间，X表示企业特征变量。被解释变量Yit有两种衡量方法：（1）银行贷款占运营资金的比例（B/W）；（2）表示“是否获得信贷额度”的虚拟变量（LCA）。此外，为了全面解释企业特征对银行贷款的影响，我们也使用借款者类型（民营银行、国有银行、小额贷款公司、合作社等）、抵押品与贷款的价值比、抵押品类型（固定资产、应收账款和个人资产等）以及资金来源类型（包括内部融资、外部融资和贸易融资）等作为被解释变量，研究企业特征对上述变量的影响。

    对于连续时间序列被解释变量，如银行贷款占运营资金的比例、资金来源占比和抵押品与贷款的价值比等，我们使用Tobit模型进行估算。以银行贷款占运营资金的比例为例，具体方程如下：

    B/W=f（FA，EP，FO，ME，FADT，ISO，ICE） （2）

    对于以虚拟变量形式出现的被解释变量，如信贷额度、借款者类型和抵押品类型，我们使用Probit模型进行估算。以信贷额度为例，具体方程如下：

    Probit（LCA=1）=f（FA，EP，FO，ME，FADT，SO，ICE） （3）

    公式（2）和公式（3）中，解释变量分别为企业年龄（FA）、出口参与度（EP）、外商所有权（FO）、管理经验（ME）、财务审计（FADT）、ISO认证（ISO）及行业、国家固定效应（ICE）。

    （二）回归结果

    本部分从以下两个方面论证企业特征与银行贷款之间的微观联系：中小企业特征与银行贷款之间存在什么样的关系？抵押在中小企业贷款中的作用如何？

    1.借款者类型

    表2给出了借款者类型Probit模型回归结果。借款者类型包括民营商业银行、国有银行、小额贷款公司和合作社以及私人借贷等。 回归结果表明，在样本国家中，中小企业很难从民营商业银行和国有银行获得贷款，但比较易于通过私人借贷获得资金，不包括小额贷款公司和合作社。财务管理经验丰富的企业倾向于从民营商业银行、国有银行、小额贷款公司和合作社获取资金，管理经验较少的企业则从其他渠道获取资金。

    表3给出了银行贷款与企业规模之间的关系。本部分以企业规模为标准进行分组回归：0～25、26～100、101～250以及超过250人， 被解释变量为银行贷款占企业运营资金的比例。 回归结果表明，对于样本内所有企业，银行贷款与企业年限、出口参与度呈显著正相关关系，与外商所有权呈负相关关系；对于26～100名员工的企业，管理经验对银行贷款产生负向影响， 而对超过250名员工的企业来说，丰富的管理经验有助于企业获得银行贷款； 财务审计总体上与银行贷款呈正相关关系， 对少于25名员工和多于250名员工企业的影响尤为显著；与服务密集型产业相比，劳动密集型产业和资本密集型产业更倾向于使用银行贷款。

    2.抵押品类型

    表4给出了企业特征与抵押品类型之间的关系。回归结果表明，与大型企业相比，中小企业不倾向于使用固定资产和应收账款作为抵押品，原因可能在于中小企业拥有的固定资产和应收账款较少；外商独资企业则倾向于使用其他类型的抵押品；成立时间较长、出口导向型、外商独资、管理经验较少的企业和拥有财务审计的企业往往拥有较高的抵押/贷款价值比。

    但是，如果我们将企业按抵押品类型和企业规模进行分组，研究企业使用抵押品的比例，我们会发现固定资产抵押是中小企业的最重要的抵押品（见表5）。

    我们的研究结果表明，在其他条件相同的前提下，固定资产抵押对中小企业获得银行贷款的重要性高于大型企业。如表6中所示，中小企业主个人资产抵押能够明显促进其获得银行贷款，也就是个人资产是中小企业重要的抵押品。

    （三）回归结果的经济意义分析

    图2和图3总结了上一部分的实证研究结果，突出了研究成果的经济意义。为了计算解释变量对于信贷额度和银行贷款的经济意义，我们将解释变量的回归系数乘以该变量的一个标准差，称之为一单位标准差增加下的经济意义。比如，表4第一列中，SME虚拟变量的回归系数为-0.41，表3中SME虚拟变量的标准差为0.46。 那么SME虚拟变量的经济意义为，每增加一单位标准差，银行贷款占企业运营资金的比重将会降低18.9%。在计算过程中，我们删掉了存在不确定性和不显著的变量。

    图2给出了解释变量对于信贷额度的经济意义。在对信贷额度产生负向影响的变量中，中小企业身份的经济意义最大（-18.9%）；在对信贷额度产生正向影响的变量中，财务审计的经济意义最大（14.2%），其次为企业年限（11.4%）和企业出口参与度（3.4%）。

    图3给出了企业特征对银行贷款影响的经济意义影响。在与银行贷款负相关的变量中，外商所有权产生的负向经济意义影响最大（-11.9%），其次是中小企业身份（-7.1%）；在对银行贷款产生促进作用的影响因素中，财务审计具有最大的经济意义影响（8.7%），其次是出口参与度（2.4%）和企业年龄（2.0%）。

    五、主要结论及政策建议

    （一）主要结论

    本文利用世界银行企业调查数据，以中国、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菲律宾、泰国和越南等6国8000余家中小企业为样本， 研究了企业特征与中小企业融资之间的关系。 关于融资的几个方面，包括银行贷款、信贷额度、抵押品、信用和借款者类型都与企业特征紧密相关。主要研究结果表明：

    1. 中小企业身份对能否获得银行贷款和信贷额度起着关键作用，并且实证结果为负向影响。

    2. 财务审计能够提高企业的财务透明度，增强企业信誉，有助于企业获得潜在借款人的青睐。

    3. 出口参与度和企业年龄能够对企业获得银行贷款产生持续的正向推动作用。随着企业年龄的增长，企业发展状况越趋稳定，更容易获得银行贷款和信贷额度。能够进入国外市场，表明企业具有比较高的劳动生产率和竞争力，对银行贷款产生积极影响，出口参与度越大，表明企业对银行贷款等外部融资需求更大。

    4. 外资持股与企业获得信贷额度没有明显相关性，但与银行贷款负相关。外商持股的企业，可以通过母公司，以供应链贸易融资和国际资本市场融资的方式获得资金，因此国内市场的银行贷款不再是重要的资金来源。

    5. 在我们的研究样本中，中小企业主要依赖于内部融资。这意味着亚洲发展中国家的中小企业面临着更严峻的融资难题，原因在于样本国家资本市场发展水平较低，中小企业融资机构欠发达，中小企业与借款者之间信息不透明和不对称，政府的抵押品和信用担保计划对于中小企业融资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二）政策建议

    根据本文的研究结论，笔者认为要切实解决小微企业融资难的问题， 政企银三方应共同努力，解决存在真实融资需求的小微企业的融资问题。建议如下：

    一是积极扶持中小企业发展。近年来，我国出台了很多针对民营企业、 中小微企业的扶持政策，也出台了《促进中小企业发展规划（2016～2020）》，这些政策、 规划对民营企业产生了积极的推动作用。但从落实情况来看，不少政策还未真正落地。因此，从政府的层面来看，一方面应继续深化简政放权，使中小企业真正实现灵活发展；另一方面，要抓政策落实，使政策真正发挥出促进中小企业发展的“红利”。

    二是建立多层次的金融体系，培育专业的中小企业金融机构。国务院发布的《推进普惠金融发展规划（2016～2020年）》中，鼓励大型银行加快建设小微企业专营机构。未来，专营化是中小企业金融发展的趋势， 这就要求商业银行等金融机构，加强专营机构建设，按照专业化、精细化、特色化、差异化的要求推出符合中小企业融资和其他需求的金融产品和服务，提高对中小企业的支持力度。

    三是推动中小企业建立现代企业制度。引导中小企业树立现代企业经营管理理念， 加强财务、质量、风险等基础管理，加强内部审计体系建设，降低中小企业信息的不透明性，提高获得贷款支持的可能性。

    参考文献：

    [1]Stiglitz J E，A Weiss. Asymmetric Information in Credit Markets and Its Implications for Macro-Economics[J]. Oxford Economic Papers，1992，44（4）：694-724.

    [2]Storey，D J. Understanding the Small Business Sector[M]. London：International Thomson Business Press，1994.

    [3]Beck T，A Demirgü？觭-Kunt，D Singer. Is Small Beautiful？ Financial Structure，Size and Access to Finance[J]. World Development，2013（52）：19-33.

    [4]Shen Y，M Shen，Z Xu，Y Bai. Bank Size and Small-and Medium-sized Enterprise（SME） Lending：Evidence from China[J]. World Development，2009，37（4）：800-811.

    [5]Harvie C D. Narjoko，S Oum. Small and Medium Enterprises Access to Finance：Evidence from Selected Asian Economies[J]. ERIA Discussion Paper Series，ERIA-DP-2013-23，2013.

    [6]Jinjarak Y，P J Mutuc，G Wignaraja. Does Finance Really Matter for the Participation of SMEs in International Trade？ Evidence from 8080 East Asian Firms[J]. ADBI Working Paper，2014，470. ADBI：Tokyo.

    [7]林毅夫，李永军. 中小金融机构发展与中小企业融资[J]. 经济研究，2001（1）：10-18.

    [8]张涛，刘曈. 我国小微企业融资困境成因深度探析与对策思考[J]. 开发研究，2013（5）：117-119.

    [9]李大武. 中小企业融资难的原因剖析及对策选择[J]. 金融研究，2001（10）：124-131.

    [10]董杰. 小微企业融资难成因及化解途径[J]. 人民论坛，2013（12）：80-82.

    [11]姚耀军，董钢锋. 中小银行发展与中小企业融资约束——新结构经济学最优金融结构理论视角下的经验研究[J]. 财经研究，2014（1）：105-115.

    （责任编辑：李丹；校对：郄彦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