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倪瓒诗画艺术的交融

    苏雅婷

    摘要:倪瓒作为元四家之一诗书画皆能,他的诗清雅绝俗、画简淡寂静。作为同一个创作审美主体,他的画与诗有着一致的审美意趣和经营手法,做到了画中有诗,诗中有画。此外,倪瓒善于将诗书画结合到一起,将以诗入画发挥到极致。

    关键词:山水画? ?倪瓒? ?诗画意境

    中图分类号:J205? ? ? ? ? ? ? ? ? ?文献标识码:A? ? ? ? ? ? ? ? ? ? 文章编号:1008-3359(2020)01-0059-03

    诗画两种艺术相提并论由来已久,晋陆机认为“宣物莫大于言,存形莫善于画。”唐代张彦远认为“记传所以叙其事,不能载其形;赋颂所以咏其美,不能具其象;图画之制,所以兼之也。”陆机与张彦远的论述都表明了诗和画之间关系紧密。苏轼是最早提倡以诗入画的人,他认为“诗画本一律”。“诗画一律”是说诗与画之前本质的共性,诗中有画境,画中有诗意。但是真正完成诗画融合却是到了元代,其中卓有成绩的大画家便是倪瓒。

    一、诗、书、画的形式结合

    中国古代山水画以宋元时期为巅峰。相比之下,宋画趋于写实,而元画则更重于表达,这个转变与当时社会环境和画家的个人经历有关,在很大程度上受宋元时期文人思想的影响。以诗入画的表现形式符合文人墨客标榜“士气”“逸品”的思想特征而备受推崇。倪瓒尤为喜欢将诗、书、画三者相结合,常常在画面的留白处题一首小诗,比如《六君子图》《渔庄秋霁图》等等,倪瓒三段式构图中中景大面积留白,在此处提诗既不显得画面空白,同时于画面的最虚处配以文字拓展了观者的想象空间。除此之外也有部分画作落款于画面最上方空白处,如《江岸望山图》《虞山林壑图》等等。将留白与提款相结合形成虚与实的对比,虚实相生。而题款的形状、方向也经过了巧妙的构思,与画面的其他部分共同构成画面的整体,在形式上将诗、书、画三种不同的艺术形式完美的组合到一起共同营造出画面的意境。

    此外,所题诗的内容也与绘画的主题相辅相成。以《渔庄秋霁图》为例,画面以潦潦逸笔勾勒出太湖一角的景致,为倪瓒标志性的一河两岸式构图。近景画一矮坡,上面缀以六株姿态各异的枯木,中景为大片水域,远景又是两处矮坡。中间留白处提诗云:“江城风雨歇,笔研晚生凉;囊楮未埋没,悲歌何慷慨;秋山翠冉冉,湖水玉汪汪;郑重张高士,闲披对石床。”“风雨歇”“晚生凉”为画面更添一丝凉意,让人联想秋风萧瑟,凄冷的湖岸几丛枯木,寂静荒疏。“秋山翠冉冉,湖水玉汪汪。郑重张高士,闲披对石床。”秋色依旧,只是天气渐寒,望友人珍重要及时添件衣裳。这两句诗点出画外之音,借景抒情是对旧友的叮咛和对往昔的感怀,将画面意境推向悠远。

    二、诗与画的内在交融

    中国的诗词与中国画之间本身存在有内在的关联性,基于两者都根植于共同的民族文化土壤,具有相对一致的哲学基础和审美理念,促使两种艺术在精神上保持有某种意义上的交融。作为同一个创作审美主体,倪瓒的诗与画有着一致的审美意趣和经营手法。倪瓒的诗一向以清逸著称“坐看青苔欲上衣,一池春水霭余辉;荒村尽日无车马,时有残云伴鹤归。”诗面如画面,依次有青苔、春水、余晖、云鹤,晚间静谧的荒村映着春色,偶有野鹤伴云而归,诗体朦胧淡荡,呈现出一片清新雅静的气象。倪瓒的山水画简淡寂静、清雅绝俗, 充分体现了文人山水画家清逸淡薄的审美志趣。画心与诗心彼此呼应,做到了画中有诗,诗中有画。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构思全景

    在诗歌与山水画的创作程式中,倪瓒特别注重对表现事物的整体性把控。在诗词中,往往开篇交代清楚时、空、人事的来龙去脉,后再做细节描述。如倪瓒的《送马生》“送子淮南行,系舟江岸柳;翠影舞晴烟,落我杯中酒;举杯向落日,春水浮天碧;时见白鸥飞,雪光翻绮席;应笑披羊裘,独钓江边石。”先交代清楚事件、地点,再具体到景物、情感的叙述。再如《二月二十日大风》“南渚春风二月狂,停桡濯足听鸣榔;烟边去鸟暮山碧,衣上飞花春雨香;高柳拂云依古渡,惊鸥冲浪起横塘;远怀不作悠悠语,忍蹑飞凫返故乡。”开篇“春风二月狂”交代时间为早春时节,事件是狂风大作,之后颔联和颈联描写细节:摇烟、飞鸟、柳条、惊鸥等等,细致的描写大风来临时的景象,让人能通过这些细节描绘还原出一个狂风惶乱的场景。而此时的作者心细沉静更似一个局外人,由此对比以营造清逸之境。

    倪瓒的山水画集中体现了沈括所提倡的以大观小。倪瓒的山水画正是从全景出发后归于一处,看似简淡,简单中包具无穷境界,宗白华说“倪云林画一树一石,千岩万壑不能过之。”而具体到一树一石,却又刻画精细,注重细节的处理,如《渔庄秋霁图》笔墨、物象极简, 山石方硬挺立, 干笔横皴, 惜墨如金;树木寥寥数笔,枝多叶少;一片萧疏孤寂、清劲超逸之境。

    (二)虚实相生

    以虚写实,以实带虚。无论是诗还是画,倪瓒特别重视虚实的对比。在诗词中常常通过运用空玄意象的词语来构建诗意,“波光浮翠阁,苔色上春衣;杨柳莺啼笛,樱桃鸟啄稀;荣名非所慕,登览意忘归;泖水宜修禊,重来坐钓矶。”波光、苔色、莺啼等等都是虚幻空灵的,无形无相,只最后一句的坐钓矶才使得整个诗意落到实处,所谓虚实结合。除此之外,叠词的应用也是倪瓒营造虚境的方式之一,如“桂花留晚色,帘影淡秋光。靡靡风还落,菲菲夜未央。玉绳低缺月,金鸭罢焚香。忽起故园想,泠然归梦长。”“靡靡”“菲菲”等词增强诗的韵律感的同时拓宽了诗歌空间,以构成虚境。

    倪瓒画中的虚境主要用留白来表现,如空水,中景大面积的留白并不填实,却并不感到空,空白处更有意味;空亭,倪云林每画山水,多置空亭,他有“亭下不逢人,夕阳澹秋影”的名句;空山,用笔寥寥,并不作过多的修饰,象征性的点缀几颗枯木。其中的空白并不是不作处理,恰恰是经过反复的思考去经营位置略去繁复之后的极简。画家用心所在,正在无笔墨处。倪瓒将这一点发挥到极致,他所創造疏林坡岸虽然也师法自然,但却是超乎自然之外的一种新美。这便是所谓的外师造化,中的心源。此外诗与画的完美结合也是虚实相生的表现,诗境不能完全画出来,也不必完全画出来,诗为画中之虚,画为诗中之实。二者相辅相成,互为助益。

    (三)物我合一

    所谓物我合一,是“我”与自然的关系不分主客。“英英西山云,翳翳终日雨;清池散圆文,空林绝行屦;野性夙所赋,好怀谁共语;烧香对长松,相与成宾主。”文中的主宾关系并不突出,甚至可以说是刻意混淆,谁为“主”谁为“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与自然的相伴相惜,以达到无我、忘我的境地。“西风吹散白鸥群,秋色平分碧海云;鸿雁不来梧叶老,夕阳亭上正思君。”作者所描绘并没有主客之分,白鸥、云海、鸿雁皆可为主体,呈现出物我混融的状态。就连“思君”也不一定是指代作者。而“无我”也是他山水画的一大特色,倪瓒的山水画笔简意远,他的绘画中往往传达着一种宁静与淡薄,而这种思想情感并没有直接的外漏,而是通过对物象的刻画不经意间流露的,这种思想情感更为广阔、多义而丰富。

    在倪瓒的诗作中,对各种物象都平平叙述,不用华丽的词藻或刻意形成主次对比关系去突出某一处的描绘,“如题诗石壁上,把酒长松间;远水白云度,晴天孤鹤还;虚亭映苔竹,聊此息跻攀;坐久日已夕,春鸟声关关。”石壁、长松、云水、孤鹤、亭竹相继呈现,虽有先后但不分主客,共同营清逸的氛围。在画中也是如此,如《六君子图》近岸的六株古木,每一株都各具特色,有意弱化主次关系,平平叙述并无主辅之分,上有黄公望提款“居然相对六君子,正直特立无偏颇。”《六君子图》由此得名,无论是诗还是画,都表现一种简淡之美,一种不骄不躁、淡薄无争的逸气和超然。

    倪瓒将诗画两种艺术形式融合发挥到极致,在形式上以诗入画,将诗书画三者完美结合,诗的意境借由书法的笔势完美的与画融合到一起,成为画面的一部分,使文人画的可居可游之境增添了文化外延。在是内质上,诗画的审美意趣、表现方式更深层次的融合,做到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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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徐偉.探析王子云与我国美术史学的发展轨迹[J].西安:西北美术,201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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