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墓室花鸟画内容的衍变

    张牟婷

    摘要:根据考古发现,初盛唐壁画墓中的屏风式壁画内容多为人物画,中晚唐则主要是花鸟画。而在章怀太子墓发现的这幅花鸟画是在初唐时期最早的一幅独立花鸟画。通过比较这两幅独立性主题的花鸟画,同时结合这段时期其他的墓室花鸟画分析,发现墓室花鸟画由原来装饰性过渡到写实性描绘,这显示了初盛唐到中唐时期社会审美意识的转变。

    关键词:墓室花鸟画? ?唐安公主? ?章怀太子

    中图分类号:J205? ? ? ? ? ? ? ? ? ?文献标识码:A? ? ? ? ? ? ? ? ? ? 文章编号:1008-3359(2020)01-0046-03

    一、章怀太子墓与唐安公主墓花鸟画构成

    章怀太子墓位于陕西乾陵乡杨家注村北面的高地上,该墓于神龙二年(706)动工,于景元二年(711)封闭,根据李星明先生的观点,该墓壁画属于初盛唐时期。

    该墓中图像皆是以人物为主,动植物为背景穿插其中,只有在墓中石椁西壁的一幅花鸟画,是以花卉和禽鸟为主体,“花株皆是主茎两侧对称生长叶片与小花苞,根部有小草和石头掩盖。”[1]但是在1972的章怀太子发掘简报中,没有提到西壁的这一幅独立的花鸟画。最早提及这一花鸟画是在刘婕的《唐代花鸟画研究的新视野——墓葬材料引发的思考》一文中,根据刘婕的观点,“章怀太子墓中的石椁西壁的花鸟是目前有明确纪年的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花鸟作品。”[1]

    这幅花鸟画被分割成三个画面,画面中心都是以近人高的花卉作为主体。“最右侧画面中有四株生长在地面上的花卉。根部被岩石遮住,其中位于画面中心位置的花卉最为高大,其他三朵比较小。画面上方有两只鸟相向而飞;中间这幅画面中有三株花卉,皆为单瓣,花上方均飞一鸟一蝶;最左侧的画面中有六株花卉,其中四株生长在地面上,另外两株单刻在这四株花卉之上,其中一株花冠后露出一鸟,画面上方绘有六朵祥云。最高大的为右侧第三株,其位置接近画面的中轴线,四株花卉的叶片虽不相同但相互对称。”[2]

    唐安公主墓位于陕西西安东郊王家坟,根据墓志记载,该墓建成于兴元元年(784年),判断年代为中唐。在此墓室西壁绘制的通屏花鸟画,画面中心位置有一碗状的黑地带团花大盆,盆中有水。四周有花卉禽鸟环绕,盆旁边有三只正面立着的禽鸟,还有一只呈俯首饮水状,“盆左上方有两只黄鹂向右上方飞翔,前方的黄鹂回顾首望着后方的黄鹂,盆右上方有两只雉鸡一前一后向着上方飞翔,姿态舒展优美。画面的右方还有一只野鸭类的禽鸟占据了边角位置。”[3]画面的左右两边均有一棵开满花的树木,树梢向内弯曲,两棵小树交于画面上方,周围生长着凤仙,金钟等花草。

    二、从装饰性到写实性

    装饰风格的绘画,“内容特点是侧重欣赏性。一般不强调三维空间的真实光影和透视等因素。”[4]因此平面性是装饰性的一个特点,对称的构图加强了画面的平面效果,章怀太子墓中的花鸟画就具有这样明显装饰性的特征。

    先从画面构图来看,章怀太子墓中的花鸟画的三个区域都分别使用对称均衡的构图方式,如中间的画面上的一花一鸟一蝶一一相对,增加画面的稳定感,造成了镜面对称的均衡效果,整体画面装饰感很强。此外其屏风式的格局在某种意义上显示出它是作为日常生活的装饰品,这种屏风式格局,使壁画具有了一种强烈的装饰效果。

    除了章怀太子墓的花鸟画体现这些明显的装饰性,在新疆出土的阿斯塔纳217号唐墓中的一幅《六扇花鸟屏风图》也是如此。它每扇屏风的花草、禽鸟都作为画面的主体形象占据着单扇屏风的中轴线位置,画面上的植株也是双头对称花朵。再者新疆吐鲁番哈拉卓50墓出土的纸本三联式屏风式花鸟画,整体画面也呈现出中轴对称的样貌。不妨推测,这些完全程式化的构图与章怀太子墓有同样的起源。

    到784年绘制的唐安公主花鸟画中,这种程式化的构图发生了一些改变。花鸟画突破屏风式格局,不是单纯的描绘一花一鸟,也不按照绝对对称的方式将植物和禽鸟排列组合,而是通过一定的情节,把它们巧妙安排成为一个整体。不同于章怀太子墓中的花鸟画展现的是一种平铺罗列的装饰感,唐安公主墓中的花鸟画是使用的是重叠空间的构图方法,力求表现出人在现实中目光所见景象的模样。在唐安公主墓的花鸟画中,“通过站在水盆沿俯身喝水的禽鸟与金盆之间的叠压,器物与禽鸟、植物与禽鸟的叠压交代了其处于三维空间的位置关系。”[5]如画面之中小型飞行状的黄莺与体型较大的雉鸡,以此种比例和动态增加画面的立体感。

    通过以上内容分析,从章怀太子墓到唐安公主墓中的花鸟画,这期间画面的构图由完全中轴对称慢慢转变到非典型性对称,从平面性逐渐转变到营造三维空间感,使得画面整体具有了真实的光影。

    最后从禽鸟和花卉的绘制来看,章怀太子墓中花卉的刻画装饰性强且无法判断品种,造型较多表现对植物的高度概括。各种装饰化的叶子与概念的花头结合,每株花卉的花干都是笔直生长,这与现实中植物的生长有一些出入。禽鸟的动态僵硬不自然且鸟头和鸟嘴也没有仔细刻画。而在阿斯塔纳217号墓中的花鸟屏风中,其物种刻画准确程度来说,比章怀太子墓中的花鸟画略好一些。其禽鸟的造型准确,能够辨认出是鸳鸯和野鸡,準确描绘出了萱草形态特征,画出了萱草叶子的狭长、线状扁平。

    在唐安公主墓的花鸟画中,对禽鸟描绘更是活灵活现,特征明显,形神具备。在金盆边的斑鸠、白鸽神情动态各异,互不相同。花树的描绘也是表现出弯曲的倾斜之姿,不是径直生长,与现实中的树木生长的情况相符,花草的叶片的描绘也有了反转的变化。

    从章怀太子到唐安公主墓中独立主题的花鸟画,无论是在构图上还是在禽鸟和植物的描绘上,都能看到这种由装饰性到写实性的转变,表现出中唐时期的花鸟画的绘制比初盛唐时期显得更加成熟。

    三、转变的原因

    墓葬绘画不是独立发展的,它与世俗美术的发展息息相关。初盛唐章怀太子墓中装饰性意味的花鸟画到唐安公主的写实性花鸟画,这一转变与当时社会思想的变化分不开。

    初唐时期,道家主张的天人合一的思想体现在绘画上,使得画家不拘泥于对象的本身形态。而从盛唐开始,随着物质生活不断丰富,享乐主义盛行,人们对于现实生活事物的注意力更加集中。中唐时期绘画上受当时张璪提出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理论的影响,画家们都重视写生,强调对现实生活的观察和体验。据《历代名画记》记载,冯昭正“尤善鹰、鹘、鸡、雉,尽其形态,嘴、眼、脚、爪,毛彩俱妙。”[6]由此可以看出当时画家重视对物象的真实摹写,而千篇一律的程式化的构图就无法达成这一效果。所以从章怀太子墓到唐安公墓花鸟画中,可以看出受绘画理论的影响,花鸟画萌芽时期画家对画面构图方法的勇敢尝试。

    唐代墓室花鸟画中装饰性到写实性的审美倾向的转变,与当时的著名的画家的推动作用分不开。在唐代,宫廷画师和墓室画工的技艺并不是泾渭分明的,在绘画技巧及创作风格上二者之间相互影响。中唐时期的边鸾,他主要活动在中唐到晚唐之际,他笔下的花鸟皆是惟妙惟肖。据文献记载,“他奉诏所画的新罗国所贡的孔雀,在他的笔下不但形象精确,且十分传神,得婆娑起舞之姿态,这足以见他的写生技巧所达到的神妙程度。”[7]在中唐时期的萧悦所画的竹子,也是茎瘦节疏,枝活叶动,极其逼真。诗人白居易为其写《画竹歌》,可以看出他的画竹的技艺“举世无伦”。正是在这些著名的大画家的影响下,使得这种写实风尚流行起来。“唐代这种大画家的作品有的直接用作粉本在墓室壁画创作中使用,或是画工通过对‘专业画家作品的描摹或者其中某个部分,然后在此基础上再创造出符合需求的图像粉本。”[8]因此在墓室花鸟画中也体现写实的审美取向。

    除此之外,唐代科学的进步,尤其是医药学的发展,使人们有更多机会了解动植物的特点。这些都为花鸟画向写实性过渡奠了基础。

    从以上分析可知,从初盛唐到中唐时期,由于社会审美意识的转变和科学技术的进步,使得唐代墓室花鸟壁画逐渐由装饰性过渡到写实性。

    参考文獻:

    [1]刘婕.唐代花鸟画研究[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13.

    [2]陈安利,马咏钟.西安王家坟唐代唐安公主墓[J].文物,1991,(09).

    [3]杨远超.武惠妃石椁外壁屏风式花鸟画艺术特征初探[D].西安:陕西师范大学,2012年.

    [4]佟景韩等.中国大百科全书·美术卷[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8.

    [5]高珊,郑以墨.图画与文字——唐墓壁画中盆池图像的敘事方式研究[J].美术文献,2019,(01).

    [6]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卷一[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9.

    [7]陈绶祥.隋唐绘画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8]陈璐.“画工”与唐代墓室壁画研究[D].长沙:湖南师范大学,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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