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女巫和她的《湘西叙事》
廖静仁
作者或抒情或白描,其实无一不是纯粹为了自己的心灵,为了寻找一种安慰。为了更靠近生命得以温暖的炉火。或许,她在那个现实世界的生活是单调的,可是在她的《湘西叙事》里却无一例外是魅力无穷的。
在庚寅暮春的夜晚。我一直在阅读着一本书,一本厚重于秦砖的书,书名就叫《湘西叙事》。正是这一本书,搅得我春夜无眠。有许多次,我合上书本刚想成寐,倏忽就看见一个长发披肩赤着双脚的女巫出现在眼前。她的衣服乃至发梢上还沾着水珠,似是刚从遥远的湘西一路跋涉而至。这不就是《湘西叙事》的作者聂元松么?我立马起身道:“妹子,你从哪里来啊?”她倒也对答如流:“我从神秘湘西的山水丛林中来!”尔后,便不厌其烦,唠唠叨叨着《湘西叙事》里“驿站寻梦”、“长河追踪”、“民间显影”几大版块中所叙述的亘古风景,千年历史及奇事异物……
春夜无眠,似梦非梦,我亦在《湘西叙事》的神秘里徘徊。
所以我始终相信,人世间必有某种宿命。
《湘西叙事》的作者聂元松,就必定负有要找回自己先人曾经散落在民間文化密码的宿命。而负有这一宿命的人,注定是清寂而孤独的。并且,这一类写作者若是男人,就无疑是金庸或梁羽生笔下的独孤求剑们,他们为着剑之所指追月逐日,永无家园;而若是女人,就一定是我梦中所见的长发披肩赤足穿行于山水丛林中的女巫无疑了。
想起了《湘西叙事》里《走进惹巴拉》篇什中的一段独自似的文字:“在曲折的山道上行走,我不时看见一棵又一棵站立在山际的树,它们在料峭的寒风中脱去了华美的树叶,留下光秃秃的树枝直指灰蒙蒙的天宇,似在顽强抗争,又似在沉默守望,几许清寂,几许孤独。我觉得这些树像极了我,一个洗尽铅华,孤独的湘西民间文化的写作者。”同时,我还记得作者在《湘西叙事》后记中如是说过:“我是湘西的丫头,年幼时便喜欢跟在外婆身后,赶着看跳花灯、耍狮子、舞龙灯、唱土地等一切表达着凡人悲喜的表演。五颜六色的脂粉、形象怪诞的面具下隐藏着太多神秘,小小的丫头在被深深吸引的同时,也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心悸。后来我才明白,当年的感受是对先人文化密码的一种敬畏。”作者就是怀揣这一种敬畏之心,然后成长为一个长发披肩、赤足穿行于湘西这片山水丛林中的女巫的么?这无疑只是作为读者我的一种幻觉。而现实生活中的聂元松却是一名科技局的干部,她要在履行自己公职的同时,挤出每个周末的时间来,背着一个摄影包去继续她的寻找。她的听觉是那样的敏锐:月光下,你蓝色的忧郁,沉淀历史留下的宿债,寒风里的残垣,仿佛能听见,冷兵器的撞击声依然……她的目光是如此的犀利:每一扇尘封的窗棂,都闪动传奇的背影,每一方沧桑的青石/都传递历史的音讯……她在讲述“凤凰”、“王村”、“茶峒”、“乾州”、“泸溪”、“里耶”的千年历史时,是那样的从容不迫,而她在描写“龙米谷和他的苗族银饰”、“叶水云和她的土家织锦”等时,又是那么饱含深情……这不能不令我感叹:只有一个女巫的记录才会如此细腻多情,使得字里行间总也透出神秘的气息。
老实说。《湘西叙事》确实是一部很好的读物。它叙述的从容、内容的丰富、事物的怪异,都使之产生出奇妙的吸引力和难以摆脱的磁性。所以我一边阅读着《湘西叙事》,一边就感觉到:作者或抒情或白描,其实无一不是纯粹为了自己的心灵,为了寻找一种安慰,为了更靠近生命得以温暖的炉火。或许,她在那个现实世界的生活是单调的,可是在她的《湘西叙事》里,却无一例外是魅力无穷的。莫非她只要一进入她的《湘西叙事》,就果真变成了女巫么?还或许,她的写作几乎是“无为”的,但她的“无为”却无疑为世人深入了解湘西留下了一部“有为”之书。
湘西有福。读者有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