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民间儿童服饰中动物纹样的叙事与表达
孙雅楠
【摘 要】陕西民间儿童服饰从服装到鞋帽，无不展示着当地人对动物纹样的独特理解与应用，在陕西，母亲在怀孕期间就对还未出生的孩子寄托了各种美好愿望，亲手制作的服饰便成了她们表达自己内心期望的承载物品。也正是这些民间百姓手工服饰的遗存，揭示了陕西地域儿童服饰动物纹样独特的叙事与表达结构。
【关键词】陕西民间儿童服饰;纹样寓意;叙事与表达
中图分类号：J523 文献标志码：A? ? ? ? ? ? ? 文章编号：1007-0125（2019）36-0101-02
儿童服饰一直是社会促进儿童身心健康发展的重要课题。在没有先进技术支持的民间传统艺人，他们仅靠祖辈的传承，将服饰制作的经验与传统技艺结合的惟妙惟肖，在追求舒适方便的同时，更是将对孩子的期盼祝福和情感寄托融入手中的针线。从第一针的纱线选色就充满了对吉祥寓意的叙事与表达，每一个动物纹样都栩栩如生、盎然有趣，从五毒昆虫到老虎造型的儿童帽子以及御寒衣物等，无论服饰大小都承载着母亲的祝福和希冀。从另一个层面来讲，这种有着深远文化根源的服饰习俗，体现着这个地域人们特有的精神追求、情思模式、审美意识，是延续地域文化记忆和基因、维系文化认同的重要因素。
一、猛兽帽饰体现的情愫形态
在陕西民间，虎头童帽是在冬季孩子们戴的一种保佑吉祥平安、避邪除魔，以老虎为形象缝制的棉帽。由于虎头帽是全身服饰之首，属于头面配饰物件，在北方寒冷的冬天，孩子的帽饰作为首要配饰，家人自然非常重视。
虎头帽，多用红绒布做底或用黑面土布为底，帽檐部分用黄、白、黑三色布和各种材料，拼出老虎眼睛、耳朵、嘴，再用五彩丝线绣出虎的眼睛、鼻子，关键要在帽子正上方用黑线缝个“王”字。在心灵手巧的农村妇女手中，一件普通的兒童小帽成了只老虎，炯炯有神的眼睛，气度非凡的耳朵，虎虎生风，左右摇摆，憨态可掬。根据孩子年龄的大小，虎头帽的外形也略有差别。大孩子的虎头帽是圆头，从后脑勺处向下延伸一尺，形似半椭圆形的尾巴。下巴的两边系有对称的两根带子，从帽檐边际向下延伸系住两根带子，刚好遮盖耳朵，把头箍得严严实实的，在北方寒冷的冬季里也能特别暖和。即便是贫困家庭，也都会用剩布余料为孩子缝制精美的童帽。虎头帽的制作步骤非常繁琐复杂，要经过剪、贴、插、刺、缝等几十道工序，一顶完整的虎头帽通常需要五六天时间才可以完成。
虎头帽，按照帽子的形状分成全虎帽、单面虎帽、双面虎帽、狮虎合身帽等。男孩一般戴虎头帽、虎狮帽、双鱼戏莲花帽等。女孩也有莲花帽、石榴帽等。富贵人家的虎头帽更为考究，前边的帽檐处装饰银线绣的纹样，或缀着一排银制的长命百岁。帽子两侧、后面绣着争奇斗妍的凤凰、梅花、荷花等各种花鸟草虫，看上去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虎头帽的后脑勺处会缀着银制的穗子，象征老虎尾巴，尾巴上再缀着核桃大小的银制铃铛，帽顶和虎耳都镶上彩色绒球。孩子们戴上这种生气勃勃的老虎帽，一摆首、一抬足就会叮当作响，活灵活现，更是招人疼爱。
由于乡村人们仍保留着尊崇膜拜的思想，认为虎的勇猛是一切恶祟所畏惧的，将威风八面的老虎作为象征吉祥的形象标志。母亲制作这些虎头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像老虎一样强健永进，也祈求老虎能够成为孩子的保护神，保护孩子的安全和健康。母亲将虎的造型装饰在帽子上，预祝孩子虎虎生威，如今成就了这类饱含母亲祝福的手工刺绣非物质文化遗产艺术品。同时，虎头帽还展示着自家媳妇是否心灵手巧，所以母亲缝制极其费心劳力绝不马虎。
二、动物鞋饰展示的功能与民间信仰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脚踏实地、平安稳健地步入生活，是家人对孩子的期盼。陕西的宝宝生来就有穿“虎头鞋”“猪头鞋”的讲究，认为这样会给孩子消灾。因鞋头呈虎头，是最常见的一种兽鞋，称作“虎头鞋”。民间也有“狗头鞋”、“兔头鞋”，都是为孩子制作的驱鬼辟邪的童鞋。
鞋的虎头装饰活泼美观结实耐磨，鞋底用数层棉布与浆糊叠加，再手工缝制数百针固定，也正是俗称的千层底，透气吸汗不仅穿着舒适，也能给孩子小脚提供良好的伸展空间，便于孩子练习走路。虎头鞋个头虽小，制作却不简单，鞋面的颜色更要夸张、神气，表现虎的威猛。地道的虎头鞋需要全部手工缝制，缝制针法考究，仅虎头的制作就需用刺绣、拨花、打籽等多种手法。用的线要不少于五种，以鲜艳的红、黄色彩为主。虎嘴、眉毛、鼻、眼等处常采用粗线条勾勒。做一双纯手工的虎头鞋，通常至少要六个步骤，从打袼褙、纳鞋底、做鞋帮、绣虎脸、掩鞋口，直到把鞋帮鞋底缝到一起，一双虎头鞋才算是基本竣工。但还要下一番功夫装饰，扎上虎须，缝上鞋带子，方大功告成，从始至终得花一周的时间。
穿虎头鞋上脚还有非常讲究的传统寓意：要“头双蓝（取谐音“拦”，即拦住长大不夭折），二双红（红色寓意辟邪免灾），三双紫落成（意思是长大成人）。”寓意是孩子有了蓝、红、紫三双不同颜色的“虎头鞋”，便可以安然无恙的健康成长。虎头鞋既实用，又富有观赏价值，也包含了父母深远的祝福。大家喜欢虎头鞋，在于寄托着丰衣足食的美好愿望，为孩子消灾祈福，所以在陕北地域流传甚广。逢年过节，长辈都给孩子们送虎头鞋，这已成为当地的民间风俗。
三、猛兽肚兜、围嘴流露的寄托与希冀
肚兜是古代妇女的贴身小衣，俗称“抹胸”。早期陕西地区民间百姓，大人小孩都贴身穿着肚兜，现代多做幼儿裹腹兜。远久的传统服饰延续至今，造型上也没有大的改变。儿童的肚兜便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凸显了家人对孩子的祈福，巧妙的是，祈福的承载体正是猛兽或动物的化身。幼儿从小到大，会遇到各种疾病和意外的侵扰，从头到脚保护之外，肚兜成为抵御腹部招风受凉的首选。为了祈求孩子健壮成长，民间自古就有做肚兜的风俗，“虎肚兜” 更是孩子的贴身服。母亲为了增加孩子的“虎气”，便将虎形象绣在孩子肚兜上，借用老虎的威武雄壮来辟邪消灾。
虎肚兜，多以红色棉布呈菱形作底，与旧时成人肚兜相比，为更贴合孩子的身体，儿童肚兜尺寸较小。有趣的是，肚兜上不同的刺绣蕴藏了深层的寓意，母亲通常会选用老虎头、狮子、莲花、鲤鱼类吉祥纹样。老虎在民间被认为是一种最有力量的兽类，虎也是“百兽之王”，力大无比，是勇敢、有胆量的象征。
陕北民间儿童服饰对动物纹样的崇拜不只是在衣服与饰品中体现，在医学并不发达的旧社会，传说带了虎肚兜的孩子便不会生病。当然还有坐狮拴娃石等儿童传统生活物件，也都是为了借用猛兽的造型不惧病恶。
围嘴儿是小孩围在胸前遮挡污垢的服饰，为了防止孩子的口水、食物污染衣服用的。给幼儿喂饭进食，保护着装，便于清洁的围嘴或称围兜。陕北人称之“牌牌”，即是孩子用的“虎围嘴”，又称作“口水牌”。为孩子准备“虎纹牌牌”（方言“帕帕”音，即围嘴），家人希望孩子不仅健壮成长，而且要长得虎头虎脑，便将这愿望以全身的虎服饰表达。
百姓家的围嘴样式通常一般化，注重实用。但有钱人家孩子的围嘴就复杂多了，通常在围嘴上绣满老虎、龙、凤等吉祥如意图案。虎纹围嘴有多种样式，通常是用棉布剪成圆形的片状，在后部开口，前襟绣虎头形状装饰，再用剪、贴、绣等多种手法绣制老虎等吉祥图案。在走访中也常见全狮围嘴、虎纹围嘴、猪头围嘴等，选线及针法与虎头帽、肚兜相近，尽显绣工之精妙和对孩子的美好期盼。
四、节日儿童服饰彰显的灵动美感
正如每个民俗服饰的使用存在，都必定有个来由一样，“五毒马甲”便是寓意着可以免灾去病的服饰。马甲也称为坎肩，各地都有，唯独五毒的图案，给马甲嵌上了明显的陕北地域标签。“五毒”通常指蛇、壁虎、蟾蜍、蜈蚣、蝎子，五毒马甲便是将这五种动物的造型缝制在服装上，祈求孩子们健康。
农历五月五端午，正处每年寒气暑气交互转换之时，气候显温湿、瘟病易流行、毒虫多出没，对人们会造成危害，小儿也因此有腹涨厌食、乏力消瘦等症状出现。早年民间误以为疾病皆由鬼邪作崇所致，故端午节前便缝制“五毒马甲”、“五毒裹肚”给儿童或少年穿上。马甲样式制作工艺比较简单，全手工制作，对襟，没领也无袖。用红、蓝、黄、白、绿五色拼接的布料，再绣上蝎子、蜈蚣、壁虎、蟾蜍、蜘蛛五种动物形象的图幅，在底布上绣着形态逼真的五毒及老虎狮子，小动物们齐聚其衣，形态古拙，神情天真，满满地童雅稚气，将一种原始壁画的感觉呈现眼前。马甲借寓五毒“以毒攻毒”，祈求祛邪除病，保佑孩子健康成长。而且此时正当端午，穿一件有些凉，穿两件有些热时，以一件衣服加个马甲刚适宜。
民间还有以五色丝线为孩子系手的风俗。应劭的《风俗通义校注》内有记载：“五月五日，以五彩丝系臂，名长命缕，一名续命缕，一命辟兵缯，一名五色缕，一名朱索，辟兵及鬼，命人不病瘟”。五種颜色是从古时就为人们崇拜的吉祥色。在五月五这日，家人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孩子手腕、脚腕、脖子上拴五色线。系线时也有民俗禁忌讲究，要求儿童这时不能开口说话，更不可以任意折断或者丢弃拴在手腕上的五色线，而是要在夏季一场大雨或第一次洗澡时，将五色线抛于河水中。据说，戴五色线的孩子可避开蛇蝎类毒虫伤害，五色线扔到河里，意味着让河水将瘟疫、疾病带走，由此可保儿童安康。
关于用多彩布线缝虎、绣虎驱邪的传说，本文认可成分颇多，蜜蜂采蜜，蝴蝶恋花，这些昆虫或避让或粘附花花草草，它们是否有辨形辨色的能力？本文不曾探讨，然而“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汝非恶，岂知恶不惧虎图腾。给孩子穿戴虎头帽、虎头鞋、虎肚兜、虎围嘴儿以及马甲，把孩子从头到脚用虎装饰起来，借一身虎胆行威，期盼以虎图腾，祈神护岁，守望平安，无可厚非。
这些不仅仅是服饰、工艺技术，长线短须、形形色色还涵盖了远古的故事，让我们进一步地探讨了解，再讲给这些首戴虎头帽、足登虎头鞋的孩子们听，让这些服饰艺术作品延续原有的内涵又紧扣现代元素，让这个承载着陕西的历史、古老悠久的民俗文化财富，生生不息的延续下去。
参考文献：
[1]应劭撰，王利器校注.风俗通义校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