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现象与新启示：2019年中国电影产业优化路径
张帆
2019年的中国电影市场喜忧参半。我们更加清醒地意识到中国电影市场仍然是一个发展中的市场、成长中的市场，不少方面是不成熟、不完善、不充分、不平衡的。思考和总结我国电影产业发展中的新问题与新策略十分必要。本文结合2019年电影案例，从对电影的准确定位、电影相关配套资源的有效配置、重视内容严把质量关这三个方面阐述了一年来电影产业中出现的新现象以及新策略。
自2003年电影产业化改革以来，我国电影产业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历经了高速发展，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深入推进中国电影进入平稳阶段，随之而来的机遇与挑战也需要我们深入思考，理智应对。思考和总结2019年我国电影产业发展中的新现象和新启示，为中国电影更加健康持续的发展积蓄能量。
一、电影定位要准确
对电影的定位一定要准确，给观众精准的期待。2019年喜剧类型的影片仍有很大提升的空间，跨年期间贺岁档备受关注的《天气预爆》以同档期预售票房第一高调开场，但最终并没有取得理想的成绩。除了影片叙事本身的问题之外，片名对影片偏差的定位也是影响因素之一。这部电影由近年来在多部喜剧片中都有精彩表现的肖央担任导演和主演，集结了常远、小沈阳等几位喜剧的标志性人物，目标群体是大众的爆笑喜剧类型定位是毫无争议的。但《天气预爆》这个片名将观众的期待简明扼要地引到了对“雾霾”的关注上，因此，无论是观影过程还是观影结果都出现了明显的“错位”。反观近几年来的成功喜剧作品——徐峥的《泰囧》，延续了之前的“囧”系列，观众期待建立在上一部《人在囧途》的风格和类型上，也突出了“泰国”“窘迫”两个关键词。开心麻花的《夏洛特烦恼》，沈腾的喜剧形象加上对“烦恼”的好奇，定位非常明确。大鹏的《煎饼侠》，把“煎饼”和“侠”两个相距甚远的词放在一起，制造悬念的同时也能想象到小人物变身“侠”的喜剧历程。电影片名是整个电影最基本的认知，是对内容呈现的最初印象。《我不是药神》在上映之前也经历了几次更名，从《印度药神》到《中国药神》再到最终确定的《我不是药神》，表达了创作者对于影片主人公心理变化不断精确的把握，同时也为电影的营销策略指明方向。
对电影的准确定位还要求电影从业人员要加强对不同类型电影叙事的认知和共识，这将会推动电影从制作到上映整个链条中的每一个环节都能准确投放相应资源。近几年来对电影类型的研究成为实践和理论领域共同关注的话题，纷纷讨论着类型的发展以及正确看待艺术电影与商业电影的关系。在中国电影的语境中，艺术电影可能不被看作是一种电影类型，但艺术电影的存在又有着无可辩驳的重要性。艺术电影是一个建构自我趣味的过程，但是在商业片里，则变成了创作者要帮观众去进行人格的自我建构，观众也希望通过一个善意的结局完成他们自身的成长。[1]艺术电影与商业电影不同的叙事模式关系着营销方式的选择。跨年影片《地球最后的夜晚》引发的现象级电影事件，成为今年电影行业中的热议话题。作为一部受到戛纳电影节青睐的文艺影片，利用抖音短视频的营销手段，使得电影在上映之前就掀起一股热潮，预售票房过亿，上映首日就获得了2.63亿元票房的好成績。但第二天大量负面评论纷至沓来，票房出现跳水式下跌。导演毕赣以其自成一派的风格与浓厚的文艺气质，成为近几年备受关注的新导演。无论是之前的《路边野餐》还是《地球最后的夜晚》，导演作者化的风格始终贯穿其中，他的作品的目标观众群体是偏小众的。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将影片小众化的特质置之不顾，强行选择面向大众、规模化的营销手段，最后的结果一目了然，盲目追求票房的代价是惨痛的。正如张宏森在《青年电影创作人员专题学习座谈会》的讲话中提到，“与‘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道理一样，电影是用来欣赏的，不是用来进行单纯货币计算的。”经历了短暂的票房喜悦之后，留下的是狼藉和创伤，伤害了观众的期待热情，也让一部本该令人赞许的影片遭到了不公正的评价。相比之下，另一部文艺片《冈仁波齐》可以说实现了票房、口碑双丰收。其营销模式为这部艺术电影精准地找到了目标观众，影片中独特的艺术性和美学表达得到了有效的传播和接收，好评发酵。电影营销需要将影片准确定位，并有效地将信息传达给观众，以交换产品和价值的方式获得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
二、电影发展的配套资源要完善
加强电影版权的保护是十分有必要的，这关系到电影制作等主体的切身利益。要从市场、立法等角度加大对侵权行为的监管，建立起完善的电影版权机制。以《流浪地球》为例，上映之初，猫眼对《流浪地球》的预期票房一度高达53.72亿元，但网络盗版的流出导致该片预期票房的下滑，该影片仅网络盗版观看数量就超过2000万，按照单张票价45元计算，保守估计票房损失9亿元，这还仅仅是网络点击量，未包含点对点传输下载。[2]这种盗版行为对电影本身、电影市场、电影产业都带来了极坏的影响。在美国电影的收入结构中，影院票房收入不到40%，其他收益均来自版权收益。[3]只有电影版权得到切实的保护，影片能够得到更多版权上的收益，才能实现影片收入的最大化，从而不再将资本的压力全部集中在上映期间的票房上。
跟进当下电影发展的步伐，完善目前单一的票房分配比例。随着我国电影产业的发展，产出更多类型多元、制作精良、内涵深刻的影片，需要时间和金钱的充分支持，这对于制片方来说既充满机遇又充满挑战。《流浪地球》是今年重工业电影的代表之作，率先扛起为中国科幻电影拓荒的大旗，频频赞誉的背后，制作方曾经也经历着高额的时间和资金成本带来的巨大压力。中小成本电影是市场包容度提高、电影作品多元化的体现，但实现不断完善和发展的电影产业化，离不开重工业电影的支撑。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充分保证制片方的利益，尽可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制片方的风险，才会有更多有才华有能力的创作者敢于将更多的时间和资金投入到电影创作中。调整制片方在票房分配中得到更多的比例，可以有效降低制片方的风险，给予他们敢于突破、敢于奋进的能力和信心。给予创作者更多更长的时间与机会，给予制片方及时回笼资金的条件投入到可持续发展中。
一个行业能够长足发展的必要条件是人才的储备，电影人才队伍的建设对电影行业的发展有决定性的作用。虽然近几年电影新生力量的崛起成为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但总体上人才短板仍然是中国电影所有短板中最棘手的问题。这一问题的解决需要多方配合共同努力。《我不是药神》的导演文牧野作为新生代学院派的代表人物，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进行系统性的学习之后，出色地完成了这部长片处女作，实现从学生到一线导演的华丽变身。去年他执导了《我和我的祖国》中的《护航》篇章，国家面前牺牲个人利益的崇高情怀、干脆利落的叙事节奏、结构精巧的类型化剧作等优势，让这位7位导演中最年轻的导演作品富于个性不显逊色。剧本是一剧之本，是一切上层建筑的基础。在研究生时期，文牧野导演在他的论文中深刻分析了罗伯特·麦基《故事》这本书中的“主控思想”以及“主控思想”对电影发展的关键性作用，充分显示了导演扎实的专业功底。“主控思想”这部分的论述由定义、构成、如何找到主控思想、主控思想如何发展故事、避免说教、三大类别、编剧的社会责任七个方面结构而成，逻辑清晰言之有理，并且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论证“主控思想”以及剧本本身的重要性。新时代对于电影工作者的要求中经验不是唯一的法宝，更需要对电影进行系统性、深入性的学习，这对专业性院校人才的培养提出新的要求。电影专业性高校不断增多，如果每个院校都可以找到自己在人才培养上的特色和目标，教育资源得到充分利用，才能做到影视类学校遍地开花。差异化、多样化的电影人才教育体系可以形成更加优化、更富有张力和活力的电影教育生态体系。另外，学院教育应该更加重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如果电影工作者只懂技术不懂理论，作品在主题、思想、内涵等表达上一定是有局限的，随之会出现作品没有底蕴、不够深刻、经不住时间检验等问题。如果电影工作者只懂理论，实践能力很差，那中国电影未来的发展只能是空口漫谈、纸上谈兵。电影教育、电影人才的培养除了立足于专业知识的储备外，还需要面向社会、面向产业、面向不断革新的创作第一线。
此外，中国影史票房排行榜的前三名《战2》《哪吒之魔童降世》《流浪地球》，三部作品的导演都不是科班出身这一话题引起大家的关注。这到底是“幸运的偏差”还是行业形势所致，三个个例并不足以得到结论，但他们对电影的“不忘初心”、对电影的敬畏之情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流浪地球》放弃选择国外有经验的导演，大胆启用青年导演郭帆，由中国团队完成电影视效制作的75%。国内团队在制作科幻电影这一类型上并没有充足的经验，在电影制作过程中发现问题、面对问题、解决问题。前期3000余幅概念设计稿、8000多张分镜图，拍摄过程中小到服化道大到电影场景的设计，后期视觉特效的精心制作，每一个环节对国产电影而言都是里程碑式的挑战，为中国电影工业化趟出一条新路。《哪吒之魔童降世》实际参与制作人员超过1600人，协助的制作团队有60多家;全片最初有5000多个分镜头，约是普通动画的3倍，最后经导演挑选留下不到2000个;占全片80%的1400多个特效镜头邀请了全国20多个特效团队助阵。[4]
两部影片的两组数字是创作者精益求精、认真严谨的工作写照，也从侧面反映了我国电影工业化程度还远远不足以支撑电影工业产品的生产，实现健康完善的电影工业化体系还有漫长的道路要走。当我们还沉浸在《流浪地球》带来的对未来科幻片美好构想的时候，《上海堡垒》打破了这过于完美的期待。《流浪地球》不是科幻片的常态，不能代表整个科幻片的发展。《哪吒之魔童降世》也不能说明中国动画制作水准足以和美国皮克斯、迪士尼等顶尖团队相抗衡，我们之间仍然存在着差距。“单兵突进”不是长久之计，丰富的电影人才储备才是优质电影实现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条件。
三、内容为王，严把质量关
观众对电影的欣赏水平和对影片的质量要求越来越高，票房、口碑获得绝对优势的影片不断出现。2017年是中国电影产业的“质量促进年”，影片质量再一次被提到重中之重的位置上来。2017影片《战狼2》强势出击，取得56.8亿元的票房成绩，占据了国产电影票房排行榜第一名的好成绩，观众对这部电影的好评如潮。三年以来，持续出现了一部分又好又叫座的影片，如《红海行动》《我不是药神》《哪吒之魔童降世》《流浪地球》等。流于形式浮于表面的影片逐渐被淘汰，一批内容过硬的影片取得令人瞩目的成绩，“爆款”一词频频被提及。
“创意能力”作为电影生命力的象征，既是保障电影内容品质与产品质量的关键，也是实现价值表达与观念开发的引擎。与电影的多重身份相呼应，国产电影创意能力的开掘，涉及整个内容生产流程，覆盖艺术、技术、产业等各个层面。[5]创意永远是电影的根本、基础、关键。电影《哪吒》是2019年的绝对爆款，这部动画电影改编自广为人知的经典神话故事。1961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大闹天宫》中的哪吒的形象贴近民间，是一個如年画形象一般的胖娃娃。1979年的影片《哪吒闹海》中，哪吒更贴近神魔小说中伸张正义的正统形象，这也是大众心中印象最深的哪吒。经典故事的再出发，《哪吒之魔童降世》颠覆了大众心中的既定印象，将人物的特征放在“魔童”这个概念上，打造出了一个看上去黑眼圈、满口豁牙、顽劣不恭的“坏小孩”，内心实则单纯美好、不愿屈服。“我命由我不由天，是魔是仙，我自己说了算”“总有一天，你也会成为自己的英雄”是哪吒的人生信条，面对质疑和偏见，哪吒用一种贴地气但又够英雄的方式完成成长与蜕变。两次延期共3个月的放映，票房从37.67亿元涨到49.72亿元，刷新了其在中国电影榜单的排名，取得从国产影片票房排行榜第4跃居到第2的超越。这一切足以证明好的创意能够有效激活电影的魅力，收获更多的喜爱和认可。我国电影产业的发展已经开启了量变引起质变的转化，如何能够做出一部成功的电影，“创意制胜”是答案。
1895年12月28日，卢米埃尔兄弟在巴黎第一次公开放映他们的作品标志着电影的诞生。电影与大众发生联系是电影诞生的基础条件，正如钟惦棐先生所说：“电影美学的关键问题是与观众的关系问题。”国产影片最大的竞争力就在于影片和观众的关系是无法割裂的，没有障碍的沟通和交流可以深入人心。《我不是药神》中对芸芸众生的关照、《流浪地球》中对家的难以割舍、《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对自我成长的表达，这些电影在人物设置、情感表达等方面都与观众建立起“共情”“共鸣”之感。去年是新中国成立70周年，电影界也用自己的方式向祖国献礼庆生，《我和我的祖国》《中国机长》《攀登者》三部影片共同发力，撑起“史上最强国庆档”。献礼片《我和我的祖国》中的7个故事，从小人物的视角，勾勒出全民奋进的70年。开国大典、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中国女排比赛夺冠、香港回归、08年北京奥运、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阅兵式、神舟十一号飞船返回舱成功着陆这7个历史瞬间，影片中的主人公是在背后默默付出的无名英雄，也是千千万万团结奋斗的中国人犹如你我。从影片里我们看到了祖国的日益强大和对平凡中国人的重视和认可，让观众能在影片中找到情感的寄存点，实现共情、共鸣。观众买票观影都会带有一种挑剔的眼光，所以必须首先要给观众一个走进电影院的充足的理由，并且尽可能在最短时间内将观众带入故事中，让观众心甘情愿地紧跟影片发展步伐，心甘情愿地成为影片“俘虏”……而要从竞争关系转化为合作关系，你的创作或者说作品就需要建构有效的对话渠道、对话方式、对话空间，形成共情、共鸣，形成良性互动，最终建立起“共同体美学”。[6]
好莱坞电影在中国票房下降也是一个热点话题。好莱坞电影在中国市场出现疲软现象，有外部环境和内部根源两方面的因素。在外部环境中，中美两国贸易战持续升级对好莱坞电影有重要的影响;内部根源就是我国这两年国产影片坚持高质量发展初见成效。坚持内容为王的创作标准，严把质量关是中国电影越来越强大的有力武器。
结语
2019年，我国外部发展环境变化与经济下行压力并存，中国电影稳中有进。取得优异成绩的同时也要清醒地认识到，中国电影仍需要较长的时间完成结构性调整，完善电影工业体系，补齐产业发展中的各项短板。进一步提高对电影本体的认知，进一步巩固对电影发展的共识，完善行业配套资源，严把质量关仍不容忽视。2020年中国电影再出发，电影观众的审美进步和对多元、优质影片的期待对中国电影的发展提出了不小的挑战，创作和生产电影精品仍然是立身之本，优秀影片的持续推出将进一步激活电影市场、调动观众兴趣、营造观影氛围，未来呈现出锐不可挡的前进态势，在迈向电影强国的征程上，持续推进高质量可持续繁荣发展，打开中国电影从高原迈向高峰的新局面。
参考文献：
[1]再谈电影语言的现代化[ J ].当代电影，2019（01）：4.
[2]杨妍.从春节档影片盗版现象谈电影版权保护[ N ].中国电影报，2019-04-24（007）.
[3]饶曙光，贾学妮.走向新时代的中国电影[ J ].中国文艺评论，2018（12）：18-28.
[4]吴春彦.《传统文化的现代诠释：国产动画电影之路》[ J ]. 电影文学，2018（20）.
[5]饶曙光，李国聪.创意无限与工匠精神：中国电影产业转型升级新动能[ J ].电影艺术，2017（04）：49-56.
[6]饶曙光.构建中国电影“共同体美学”[ N ]. 甘肃日报，2019-10-23（0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