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中“人”的写实与多面

    【摘 要】 在“本格派”“社会派”“新社会派”的影响下，日本作家东野圭吾的作品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写实本格派”。东野圭吾关注社会，将笔墨聚焦于“人”本身，叙事手法不断创新，小说情节跌宕起伏，其推理小说打动了万千读者。如今，东野圭吾已是现代日本推理小说的重要代表作家。

    【关 键 词】东野圭吾；“写实本格派”；人物形象；人文关怀

    【作者单位】尹志红，大连海洋大学。

    【中图分类号】I054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20.09.030

    一、东野奎吾与他的小说创作

    提到日本现代推理小说作家，东野圭吾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不仅在日本国内，在亚洲及欧美国家均享有盛名。东野圭吾出生于1958年，与许多文科出身的作家不同，他是理工科出身，毕业于日本大阪府立大学电气工程专业，曾负责一家公司的生产技术工程。工作几年后，东野圭吾偶然读到了日本作家小峰元的推理小说，小说令他十分着迷，同时也启发了他。东野圭吾后来回忆道：“这样的小说实在有趣……自己好像也可以写写看……我希望在工作之外，能有个比较不一样的生活支柱……如果能够靠奖金或是稿费收入来赚点外快，应该也不错。”这成为他转型为职业作家的契机。

    创作伊始，东野圭吾就把目标瞄准了江户川乱步奖，这是日本国内最具分量的推理小说奖。1985年，27岁的东野圭吾凭借处女作《放学后》一举夺得该项大奖，在日本推理小说界崭露头角。从此，东野圭吾开始专职写作，成了一名职业作家。继《放学后》之后，东野圭吾创作了一系列小说，但均反响平平，没有在日本国内文坛激起大水花。东野圭吾早期小说的风格偏向日本推理小说的“本格派”，即受欧美推理小说影响、以“谜团的产生—解开谜团的推理”为主要表现内容的日本推理小说形式，“本格派”的代表作家有江户川乱步和横沟正史。

    1990年，东野圭吾创作小说《宿命》，与之前作品不同，这部小说不再着重表现“本格派”的推理风格，而是重点描写人物的性格及行为，并融入一些社会现实内容。自此，东野圭吾的作品开始逐渐弱化逻辑推理，而将重心转向探索人物的犯罪动机。1996年，他先后创作了《名侦探的守则》《恶意》两部作品，其中，《恶意》更是通篇围绕凶手的犯罪动机不断展开剧情反转。这种对犯罪动机的挖掘，令东野圭吾的创作风格骤变，其笔触由此变得更加深刻。有研究者将东野圭吾自此之后的创作归入日本推理小说的“新社会派”，所谓“新社会派”，既继承了“社会派”弱化逻辑推理、注重社会问题，又有新的发展，如创作题材更加丰富、风格更加多样化等。然而，东野圭吾本人并没有将自己归入这三派（“本格派”“社会派”“新社会派”）中的任何一派，而是提出一个创新提法，即他理想中的小说样式——“写实本格派”。他强调重视小说中人物的情感和需求，认为“本格派”作品局限于科学和技巧，形式僵化、脱离现实；“社会派”的逻辑科学性较差，且表现手法陈旧。因此，东野圭吾提出，推理小说既要保留逻辑推理，又要重视人物的情感特征，他推崇的是能够引发人类情感共鸣的推理小说。东野圭吾中后期的小说往往是逻辑与情感并重，并从细微处入手，捕捉人物微妙的心理状态，对人性的刻画十分到位。

    1999年的《白夜行》和2006年的《嫌疑人X的献身》是东野圭吾“写实本格派”的代表作。《白夜行》中，女主人公西本雪穗与男主人公桐原亮司相依为命，小说以雪穗和亮司的爱情和犯罪为主线；《嫌疑人X的献身》中，男主人公石神哲哉暗恋邻居花岗靖子，为了帮她掩饰犯罪行为，精心设计了一场骗局，骗局被揭穿后，石神为了掩护靖子不惜自我牺牲。两部作品均运用了大量的篇幅描写现实，叙述嫌疑人的感情生活，探清嫌疑人的犯罪动机。这两部作品堪称东野圭吾的巅峰之作。2006年，《嫌疑人X的献身》不仅拿下了第134届直木奖、该年度的本格推理小说大奖，还一度登上了日本国内推理小说的榜首。同年，《白夜行》在日本国内被翻拍为电视剧，东野圭吾的事业由此登上高峰。在我国，东野圭吾同样赢得广大读者和观众的认可，小说《白夜行》《嫌疑人X的献身》引进中国后获得大卖，之后更是多次再版，南海出版公司、译林出版社、新星出版社、海南出版社等纷纷购买其作品版权。2017年，《嫌疑人X的献身》被中国导演成功翻拍为电影，票房高达4亿元。

    由此看来，东野圭吾堪称继日本推理小说“本格派”、“社会派”和“新社会派”之后自成一派的杰出作家。

    二、东野奎吾小说中丰满的人物形象

    在独创性创作理念的指引下，东野圭吾推理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十分丰满立体。在他的代表作《白夜行》和《嫌疑人X的献身》中，这一特点十分鲜明。

    在《白夜行》中，东野圭吾用大量笔墨刻画了女主人公唐泽雪穗的形象。雪穗外表极富魅力，内心却十分不堪，常常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而让身边的人遭受不幸，这看似不可原谅的一切却另有原因。在东野圭吾笔下，雪穗性格的形成源于她悲惨的童年，她生来美丽，小学的时候就表现出与众不同的优雅气质，但母亲却因为经济拮据而把她推上卖身的道路，她的“白夜行”就此开始。在文中，雪穗对亮司无比信任，情意深重，亮司对她也是如此，可以说，两人在人生的道路上是另外一种相依为命、相互救赎，他们之间既有爱情，也有超越爱情的“共生”关系。然而，这种救赎是违背社会伦理和法律规范的，因此也不可能成功。小说中，雪穗有一段自白：“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这份光”其实就是亮司的陪伴和她对所谓的理想生活的追求，雪穗的狠毒令人不齿，她的童年遭遇令人怜悯，她和亮司的爱情令人动容。雪穗是一个多面体，在她的身上折射出的是悲剧的人生和人性的挣扎。

    在《白夜行》成篇7年后，东野圭吾完成了他写作生涯中的另一个高峰——《嫌疑人X的献身》。在这部作品中，东野圭吾塑造了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男性形象——石神哲哉。石神哲哉是一个极有天赋的数学家，却无法在专业领域有所成就。由于潜心研究多年的数学难题无法破解，绝望的石神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而在此时，他的隔壁搬来了花岗靖子母女，石神被阳光善良的靖子深深吸引，他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靖子与女儿相依为命，失手杀了前来纠缠的前夫，她虽是犯人，但也是生活中的受害者，石神選择帮助靖子母女掩盖犯罪事实，并“献身”帮助靖子脱罪。在石神身上，普通人的特性展露无遗：他怀才不遇，不满足于只在一所中学任教；他的生活庸常平淡，却始终没有放弃对数学的热爱，在教学中显示了其对数学的精通；他循规蹈矩，从未想过犯罪；他渴望爱情，拥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最终为爱情而“献身”。由此看来，石神是平凡的，他是一个徒有本领而无处施展的人，生活平淡而自得其乐的人，渴望幸福而不敢碰触的人，仿佛这样的人、这样的事件就发生在我们身边。这就是东野圭吾对人物刻画的成功之处。

    除了主人公，东野圭吾小说中对配角的刻画同样生动而形象。如《白夜行》中善良淡然的江利子、单纯骄纵的继女美佳、一片深情而被男主人公利用的典子、《嫌疑人X的献身》中女主人公聪明懂事的女儿美里等人。

    东野圭吾的创作初衷是为大众写故事，他注重对人性和社会性的表现，小说中出现的人物多像是现实生活中的普通人，这拉近了小说与读者间的距离，给原本远离大众生活的推理小说注入了现实性和生命力。

    三、东野奎吾小说中的人文关怀

    东野圭吾的作品有思想性且富有内涵。他注重对人的塑造，注重对人物性格和行为动机的挖掘，因此，其作品又衍生出另一个特征，即作品中时常体现的人文关怀。

    《辞海》对“人文”一词的解释是：人类社会中的各种文化现象。在《人文关怀论》一书中，关于“关怀”有着如下阐释：任何人都有被关怀的愿望，都希望得到关怀，关怀是人类生活中的一个基本要素。关怀是人在关系中的存在状态，是人的精神的一种“全身心投入”状态，即在精神上有所承担和有某种责任感。而人文关怀，即人对人本身的自我关怀，对人自身的牵挂和关心。

    在东野圭吾的作品中，人文关怀体现得最为明显的是小说《解忧杂货店》。这部作品的写作时间最晚，晚于《恶意》（1996年）、《白夜行》（1999年）和《嫌疑人X的献身》（2006年）。2012年3月，《解忧杂货店》由角川书店发行单行本。这部作品超出了推理小说的范畴，从头至尾贯穿着人与人之间（既有亲人之间，也有陌生人之间）的温情。这部小说对东野圭吾本人也具有特殊的意义，他曾说，“如今回顾写作过程，我发现自己始终在思考一个问题，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人究竟应该怎么做？我希望读者在掩卷时喃喃自语，我从未读过这样的小说” 。

    《解忧杂货店》分为《回答在牛奶箱里》《深夜的口琴声》《在思域车上等到天亮》《听着披头士默祷》《来自天上的祈祷》五章，东野圭吾采用环形时间叙事手法，不但巧妙地打乱了时间，而且精妙地安排了人物关系，最终引向了意味深长的结局。根据小说的设定，在浪矢杂货店的店主——浪矢老爷爷逝世33周年纪念日时，杂货店的咨询窗口会“复活”，而在这一天，三个刚刚行窃过的少年误打误撞躲进了店里，通过咨询窗口与身处不同时空的人们进行了通信，并以自己的方式为他们解忧。最终，三个少年意外得到了浪矢老爷爷在弥留之际的回信，从而得到救赎，开始积极主动地面对未来的人生。5个不同故事中的人物和情节各有不同，但人文关怀贯穿始终。第二章《深夜的口琴声》的主人公松冈克朗心怀音乐梦想，一心希望成为一名專业音乐人，而面对父母年迈、家族店铺需要继承的现实，松冈克朗始终举棋不定。当松冈克朗因为父亲病重，决定留在家里帮忙时，父亲却出乎意料地拒绝了他，理由是他应该“在东京奋战一场”，“就算最后打了败仗也无所谓，而不能当‘逃兵”，父亲的鼓励和支持让松冈克朗最终选择将梦想坚持下去。故事中所体现的人文关怀，对于每个为梦想与现实之间的冲突而困扰的人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书中其他故事的主人公的境遇与松冈克朗相似，如在现实与梦想夹缝中徘徊的北泽静子，对父母失去信任、离开父母独自流浪的和久浩介等，最终他们都追随了本心，都得到了属于自己的救赎。全书的主题也在一个个故事中明朗起来，它讲述的是人们遇到问题时如何解决问题、勇敢走下去的过程，这个过程包含了人与人之间的关怀和帮助。

    如果说《解忧杂货店》是东野圭吾作品中风格较为独特的一部，不能完全代表他的创作风格，那么在他的推理小说中，人文关怀也从未缺席。小说《白夜行》中，男女主人公虽然罪行累累，但作者并未把他们塑造成泯灭人性的恶魔。尤其是男主人公亮司，除了对女主人公雪穗超乎寻常的爱和守护，他也有温情的一面，他对同伴园村友彦并不仅仅是利用，他曾为了表达对即将结婚的友彦的祝福，拿出心爱的剪刀，亲手剪了一幅男孩和女孩牵手的剪纸；在伪造超级马里奥游戏软件事件中，他也选择不让友彦插手，独自承担责任。从这个角度看，亮司是一个渴望温情的孤独者。在《嫌疑人X的献身》中，靖子的出现对石神来说是一种带有生活希望的救援，石神则在靖子最无力的时候施予她温暖。除了对推理情节的刻画，东野圭吾将两人之间的救赎也刻画得十分动人，但两人的悲剧性境遇使得这些救赎显得悲情而无力，无法改变两人的悲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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