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中国当代油画中民间美术的文化意义
潘俊宇
摘 要：中国民间美术起源于民间民俗活动，是中国亿万人民群众为了满足自身社会生活文化需要而创造的艺术。油画作为一种外来画种，在中国的发展已有百年。在当代油画创作中，立足当下，吸收本民族优秀文化基因，挖掘民间美术中深藏的精神性和民族性，吸收民间美术的营养创作出更多具有中华民族特色的优秀油画作品，无疑对于全球化背景下民族传统文化的保护与继承意义深远。
关键词：中国民间美术;当代油画创作;文化传承
中西绘画成长在东西方不同的环境里，地理环境、人文环境、地域文化、人民生活习惯等各个层次皆有不同，它们必然拥有着截然不同的文化基因，在它们身上流淌着各自的传统文化精神血液。“东西方两种传统文化在各自的道路上，无疑都创造了我们不能不为之永怀谢意的价值。”[1]因此中国的油画与中國画一样，必然以中国的现实境况和文化传统为它生成和发展的土壤。而生活在中国文化土壤里的油画家，在借鉴西方精神文明的同时，也应回顾自身所处之立足点，在中华文明的宝库里寻找属于自己民族的创作灵感。
中国民间美术根植于中华民族自原始社会到今天几千年的历史文化积淀，是具有哲学、美学、考古学、历史学、民族学、社会学和人类文化学内涵的中华民族文化结晶，是“民族历史文化的活化石和博物馆”[2]。它自亿万中国民众间产生，拥有着最广泛的受众群体，它蕴含着最深厚的民族情感、文化信仰和人文思想，最深刻地反映着中华民族的社会结构和情感追求。对中国现当代油画创作来说，无疑是最值得深入挖掘的宝藏。
一、民间美术是中华民族的母体艺术
张道一先生在论述民间文化和民间艺术时曾指出，最初时，艺术是一种人人都可从事的精神活动。一些人经过特殊训练，以艺术为职业，从群众中分离出来形成了“艺术家”的社会分工。于是便有了专业艺术与民间艺术之分。有古代文人专心某种艺术活动，追求高堂雅趣，甚至与民间艺术对立起来，认为民间艺术难登大雅之堂，却不知：“民间艺术是一种母体性文化，对于一个民族来说，各种专业艺术可以升得很高，但民间艺术是孕育一切的基础。”靳之林先生在论述中国民间美术特征时也指出民间美术的创造者是中华民族亿万生产劳动者群体。“它是中华民族的母体艺术。中国民间美术是我们民族从原始社会到今天的长达几千年的历史文化积淀，对它的继承发展，不仅是对民间美术本身的继承发展，而且是对民族文化传统的继承发展。”[3]
因此民间美术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血脉，最直接地反映着社会群体意识和观念形态，蕴含着最深刻的民族情感、文化信仰、人文思想以及中华民族的社会结构、理想追求和民族精神。这种民间文化与民间生活水乳交融，以至于只要踏入中国这片大地，就能深深地感受到那种彻骨的根源关系。
二、民间美术的艺术特征
从物质材料上讲，中国幅员辽阔，各地域人民生活习惯以及民俗信仰有所不同，在民间美术作品的创作上使用的材料也不尽相同。但选用的材料多是易获取的当地自然物质材料，如纸、泥土、棉线、棉布、石料等。
从色彩层面上来讲，民间美术作品用色受到民间信仰、民间技艺、地域环境、人文环境等因素的共同影响。民间美术与中国宗教绘画、宫廷绘画、文人画色彩的区别体现在它不仅注重色彩审美表现，更与民间信仰息息相关，每种颜色有特定的意义指代，总是要符合民俗的功用，相较于审美功能来说，更具有象征意义。如端午节我们经常见到的五彩线，它的五种颜色被赋予的是顺应五行，吉祥驱邪的含义。在不同的地域，它还有不同的含义，但都有其特定的指代寓意。如高跷秧歌表演中服饰的五色代表五方神灵，表现出人们渴望神灵庇佑，祈福消灾的美好愿望。由此可见民间美术的色彩并非随意使用，它具有丰富的内涵。而对一些经常使用的颜色，人们也赋予它们一些约定俗成的含义，比如：红色，喻义吉祥，代表火崇拜、太阳崇拜等，有避邪、喜庆、热烈等含义。
在造型上，中国民间美术的作品中无时无刻不在透露出一种广泛的平面意识，如剪纸、皮影、面塑、泥人等民间美术作品。这是典型的中国的造型观念，与西方截然不同。西方美术讲究科学严谨的空间透视关系，而东方艺术多关注意象和境界的传达。把不同时空的景物并置或把幻想世界中的离奇事物直接表现出来是时常出现的空间造型处理方式。
而在立意上，民间美术是实用性与艺术性的统一。但其第一是实用性，审美价值仍要排在实用价值之后。张道一在论述民间文化和民间艺术时曾指出，民间美术是同广大人民的生活关系十分密切的。就其主流来说，因其创作者是人民群众，绝大部分民间美术作品是在劳动生产的空余时间创作的，主要为表现生活幸福、作物丰收、安居乐业等美好期盼以及民间信仰和民俗文化等，多带有实用性，虽然有一部分也带有“纯艺术”的特点，但仍距其实用性不远[4]。
三、当代油画创作中流淌的民间美术血液
油画从诞生之初至今已有600多年。从古希腊到文艺复兴早期并不存在油画，当时欧洲艺术家创作的壁画主要都是蛋彩画，用蛋黄或者蛋清调和颜料，但蛋彩的调配和绘制技巧非常复杂。14世纪末，扬·凡·艾克兄弟发现了一种简便的用油调和颜料作画的方法，真正意义上的油画史便由此开始。而油画在中国的发展时间不过百余年的时间。油画明代时传入中国，和所有画种一样，在社会变革中历经风雨。先辈们锐意进取，留学欧洲带回西方油画技术与先进思潮。我们从学习西方油画技术开始，到了解西方的审美习惯与哲学思想，到如今渐渐从对西方的模仿学习中跳出来，寻找如何把深藏于中国人血脉中的东方审美和心理体验与来自西方的画种结合，创作出属于中国人的，能表达中国人世界观的油画艺术作品。
民间美术作为一个国家和民族文化的象征，可以充分地为中国当代油画的创作提供养分。年画是中国民间艺术的一种，始于古代的门神画。它是中华民族祈福迎新的一种民间工艺品，承载着民众对未来的美好憧憬[5]。在中国油画家中，不乏将民间艺术与油画创作结合，创作出优秀作品的案例。如顾黎明以年画为其创作的灵感来源，在绘画中将民间美术中经常出现的大红大绿的强烈对比色调减弱为相对和谐的灰调子，既保留了古朴的历史感，又使画面获得色彩的和谐性。其画面上有大量的线条，它们由木炭条勾勒而成，奔放肆意，沉着质朴，颇具气韵。顾黎明将中国民间美术中的造型形象与西方的抽象表现语言充分融合，将具象与抽象、写意与表现完美结合，使得中国传统意象的完美境界在当代的油画创作语言中再生。
王怀庆的绘画作品也多从民间美术中取材。中国传统艺术一向注重空间布局，如书法的字间结构、篆刻的分朱布白、剪纸的镂空等。这些传统造型元素经过他的主观化创造，构成了他独特的风格。明代靠背椅的榫卯结构及椅背上的镂空木雕都成为他画面中的元素，他将这些元素拆开再组合，构成一个具有神秘感，弥漫着东方艺术气息的现代油画艺术作品。他的艺术作品中也有民间剪纸艺术的特点，将立体的家具平面化。“在平面处理中见出空间的深度，在具象表現中见出抽象精神，在感性错觉中见出理性的原则，在西方的表现技巧中见出东方的文化内涵。”[6]
冯劲草的油画综合材料作品系列提取中国古代壁画样式作为其创作符号，古朴大气，厚重质拙。但仔细来看，他绝不是简单照搬与仿制，而是独具匠心地以一位当代艺术家的视角和文化立场，精心撷取一个统一的形象和符号载体，以古朴端庄、气韵十足的形式勾勒作品的骨架，并在其上穿插、置放和再现传统文化和艺术的主题式形象，借以现代的创作材料，当代艺术环境为载体，还原中国古代文化的理想境界和完美精神。
四、结语
笔者认为，中国当代油画创作对民间美术的研究和吸取依旧不够。从世界各国的油画发展史来看，油画这种记录时代的艺术方式，在不同国家和不同时代都与它们所在的现实生活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并为其所在的国家和时代做出了应有的贡献。在任何艺术门类中，那些最伟大的艺术作品都不是闭门造车产生的，而是根据时代的需要，在本民族传承下来的文化遗产基础上创作出来的。而我们生活在神州大地上，这里的一切无声无息地滋养着我们的血脉，我们更应从我们的熟悉事物中去找寻创作灵感，而不是“从千里之外去找到一些东西”[7]。
靳之林先生认为：“中国民族民间文化数千年来传承至今，是中华民族的骄傲和得天独厚的文化优势，我们应该继承发展这个自立于世界的民族文化优势，为人类的文明发展做出更大贡献。”[8]而作为学习油画的艺术工作者，践行这一点所能做的就是将民间美术辩证地运用到我们的油画创作中去。鲁迅先生曾说过：“凡有美术，皆足以征表一时及一族之思维，固亦即国魂之现象。”[9] 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中国的经济发展获得了巨大的效益，大国风采世界瞩目。古代四个文明古国，古希腊、古埃及、古印度皆已发生文化断层，湮灭在历史的洪流之中。只有我国依然保留着优秀的传统文化并传承至今。经济的迅速发展造成了人们精神生活的匮乏与失落，这是不可避免的，因此更需要我们寻找传统民间艺术中被遗失的宝藏，弘扬优秀的民族文化，在当代国际艺术大环境中，树立中华民族的文化自尊与优秀精神传统，服务于当代社会，起到文化继承与弘扬的作用。因此，在油画创作中应用民间美术精华的必要性不言而喻。
参考文献：
[1]王宏建，袁宝林.美术概论[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4：383.
[2][3][8]靳之林.论中国民间美术[J].美术研究，2003（3）：63-65.
[4]张道一.张道一文集[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9：502-503.
[5]亢宁梅.待从头 收拾旧山河：新年画运动分析[J].内蒙古大学艺术学院学报，2012（1）：19-24.
[6]贾方舟.意在黑白横竖间：论王怀庆的现代建构[J].中国艺术，1999（2）：13-201.
[7]杨身源.西方画论辑要[M].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2010：225.
[9]肖成智.鲁迅论美术：读鲁迅先生《拟播布美术意见书》[J].西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81（4）：52-57.
作者单位：
吉林师范大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