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因何向父亲挥刀
杨燕娜
〔摘要〕疫情居家期间，小新在网上学习的过程中，学会了玩手机游戏，家长允诺小新在学习之余能玩半小时。返校复学后，家长希望小新不再玩手机游戏，而小新不能走出假期使用手机的状态，因此在家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小新到厨房拿出了菜刀追砍爸爸，爸爸躲避后，小新到楼下砍了爸爸的小车。心理教师利用绘画、空椅子技术和情绪自助三步法对小新进行了辅导。启示：孩子的心理健康教育需要家庭、学校与社区三个层面的共同参与，老师的两次心理辅导并不能立竿见影地改变孩子的行为模式，而家长的配合与支持，对孩子的心理健康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在本次事件中，需要干预的不仅仅是小新，更需要干预的应该是小新的父母。
〔关键词〕亲子关系;亲子冲突;心理辅导
奥地利精神病学家阿尔弗雷德·阿德勒说：“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一、个案背景
小新（化名），女，10岁，小学四年级学生。与父母、妹妹共同生活。平时在校文静乖巧，学习成绩优秀，自尊心强。情感细腻，与同学相处比较敏感，偶尔会与同学发生矛盾，曾与男同学因口角问题而相互踹对方。
疫情期间，在家用手机进行网上学习。小新在学习之余学会了玩手机游戏。后经父母允许，每天在学习任务完成后，可以玩手机游戏半小时。小新信守诺言，每天都能做到在学习任务完成后，再玩手机游戏半小时。返校复学后的第三个星期日，妈妈带小新到超市购物，小新向妈妈表示能不能早点回去。妈妈开始抱怨小新一天到晚只知道玩手机，连上街都不愿意了。小新辩解每天只按规定玩半小时，是得到允许的。妈妈当众打了小新一巴掌，并不断地高声数落小新，引起了周围人的关注。小新一直低头不语，跟着妈妈回到家中。
晚上妈妈和爸爸告诉了在超市发生的事情，并再一次数落小新，小新当时在玩手机，因不想听妈妈的数落，就回到房间并关上了门。爸爸见了很生气，拍打房门让小新出来。小新很不情愿地出来后，就坐在沙发上低头不语。爸妈接着数落小新后，爸爸又去阳台拿衣架，准备要打小新。小新一怒跑到厨房拿了菜刀，举着向爸爸砍去。爸爸躲进房间后，她拿着刀下楼朝爸爸的小车乱砍了一通，后回到房间锁门睡觉了。
星期一早上，小新没有跟爸爸妈妈说话，坐妈妈的电动车到校上课。在校一天没有说话，班主任察觉到小新的情绪不对，向学校德育处汇报后，班主任及心理教师傍晚到小新家家访，小新妈妈讲述了整个事件的过程。心理教师注意到小新妈妈在讲述的过程中，表情轻松，言语间常发笑，像在讲述别人家的故事，并不时数落小新。而小新坐在一旁，一直低头不语，双手不停地揉搓衣角。于是，心理教师陪小新返回房间，暂时离开让小新感到不安的环境。
二、主要问题
小新妈妈认为，疫情期间因为要网上学习，才答应给小新用手机的。返校复学后，小新应该像疫情之前一样专心学习，不碰手机。因此，她和小新爸爸才会对小新玩手机这件事这么在意，继而发生那天的冲突，但从来没有想过小新会做出这么过激的行为，自己当时也是被吓到了。
小新认为，爸爸妈妈允诺了只要自己认真完成了学习任务，就可以玩半小时的手机。自己现在做到了，爸爸妈妈却仍不让自己玩手机，是说话不算数。自己没有做错，但爸爸妈妈一再地批评自己，还要打自己。爸爸一直以来都会因各种原因用衣架打小新，小新当时很愤怒，看到爸爸又去阳台找衣架时，突然产生一个念头，冲进厨房拿菜刀，想要告诉爸爸“我不是好欺负的”。但警告没有用，爸爸仍要打自己，自己追砍爸爸是被逼的。第二天上学，心里仍一直回想這件事情，觉得爸爸妈妈很过分，没有办法静下心来上课。
三、分析评估
在疫情居家生活期间，“新冠肺炎疫情背景下中山市中小学学生心理状况调查问卷”的测试结果显示，小新没有异常。对本次事件的心理分析评估如下。
1.父母与小新没能构建良好的亲子关系，与小新的沟通是失效的。
2.父母教育小新的方式出现了问题。
3.小新进入青春期，开始出现强烈的自尊、自主意识。
4.小新不善于表达自己，缺乏有效沟通的技巧和恰当的情绪排解方法。
四、辅导过程
第一次辅导
星期二的早上，小新第一次来到辅导室，局促不安，不敢正视老师。于是，老师准备了白纸，并邀请小新帮忙画画。
老师：小新你好！很高兴你能如约来这里找老师。老师想请你帮忙画一幅画，可以吗？
小新：我不太会画画。
老师：没事的，简单地画一下就好了。
在老师的示意下，小新画了一棵树、一座小房子。
老师：这个地方有人吗？
小新：有。
小新在离房子远一点的地方，画了一个大头的火柴人，又画了一条小狗。
老师：这是谁？小狗是他养的吗？
小新：这是小华，小狗不是他养的，是一条流浪狗。小华很害怕狗会咬人。小华看到小狗过来了，就躲避得远远的。
老师：小狗是流浪狗，小华害怕小狗会伤害他。
小新：嗯，这时来了一个人。
小新在小华和流浪狗之间，又画了一个比小华稍大的大头火柴人，叫小明。
小新：这个人是小明，他是来救小华的。小明拦住了小狗，然后收养了这只流浪狗。
小新在大树底下画一个小狗屋。
小新：这是小明给小狗搭的小狗屋，这样小狗就可以跟大家一起玩了。小华也不用害怕被这只小狗咬了。
老师：小狗有了家，就不需要再流浪了，小华也不用害怕这只小狗了，对吗？
小新：是的。
老师：这画里哪一个更像你？
小新：没有。小新抬起头，对老师笑了笑。
老师：很多时候，我们遇到困难和危险，都会寻找最亲近的人帮忙，例如爸爸妈妈。小华遇到危险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找爸爸妈妈帮忙？
小新：没有，爸爸妈妈不在这里。
老师：爸爸妈妈在房子里吗？
小新：不在。小华想自己解决问题，不想麻烦爸爸妈妈。
老师：哦，小华觉得自己长大了，可以自己解决问题了，对吗？
小新：嗯，爸爸妈妈是不会理解小华的。
老师：哦，小华觉得爸爸妈妈不理解自己，所以小华很害怕被小狗咬，但爸爸妈妈也没有来帮忙，对吗？
小新：是的。
老师：平时你会有小华这种想法吗？
小新：有。
老师：能说给老师听吗？
小新：就像星期天那件事吧。爸爸妈妈明明是答应了我，做完作业可以玩半小时的手机，为什么他们又不肯了呢？我都已经做好我的事情了，他们就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小新开始哭泣。
老师：爸爸妈妈和你约定的事，你做到了，可是他们没有做到，所以你很生气，对不对？
小新：嗯。
老师：爸爸妈妈知道你在生气吗？
小新：我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
老师：你觉得你在生气时可以做些什么让爸爸妈妈知道？
小新摇头不语。
老师：能不能尝试着把你的想法表达出来。
小新：不知道怎么说。
老师：我们来玩一个小游戏吧。
老师在小新的对面摆了一张椅子。
老师：现在，你看着这张椅子，想象这上面坐着你的爸爸或妈妈，你想对他说什么？
小新看着空椅子，沉默了一会儿开始说话。
小新：爸爸，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打我了？你一生气就打我，我很害怕。爸爸，我沒有做错事情，为什么要打我？妈妈，你为什么说话不算数，说好的给我玩手机，为什么又不给玩了？我会认真学习的，也会认真完成作业的。你为什么不听我说，不相信我？小新一边说一边哭泣。良久，小新渐渐地停止了哭泣。
老师：你刚才把你心里想对爸爸妈妈说的话都说出来了吗？
小新：说了，可是我觉得爸爸妈妈是不会听的。
老师：我们先走出第一步，你刚才能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就是很好的第一步了。我们今天先聊到这里，明天阳光小屋开放的时间你再过来找我，好不好？
小新：好。
当天晚上，心理教师与小新家长通电话，分析了家庭教育中出现的亲子关系问题及小新进入青春期，独立意识开始强烈，希望得到与家长的对话权，引导小新妈妈静下心来，好好听听孩子的心里话。关于手机的问题，建议小新妈妈与小新重新沟通，达成一致的意见。同时，建议小新爸爸关注孩子的成长，尝试改变教育方式，不再用简单粗暴的方式管教孩子。小新家长表示会尝试改变。
第二次辅导
小新如约来到心理辅导室。
小新：老师，昨晚妈妈跟我重新约定了玩手机的时间，现在周一到周五要上学了，我不能够再玩手机，只有星期天能玩半小时。
老师：你答应了吗？
小新：我答应了。
老师：很好啊。还有什么事情要告诉老师吗？
小新：没有了。
老师：很多时候，我们会因为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而与别人产生误会，所以，老师希望你能多尝试把自己的内心想法表达出来。刚开始，你可能会不习惯，记得昨天的小游戏吗？你在家里也可以尝试的。当你有话想对爸爸妈妈说，却不敢说的时候，可以先在房间里练习一下。
小新：我知道了。
老师：那今天我们来讨论一下关于情绪的问题吧。你知道人的情绪有哪些吗？
小新：喜怒哀惧，有积极的情绪和消极的情绪，这些您上课时讲过的。
老师：很好。今天老师想跟你再深入地来探讨一下情绪这个问题。在你生气的时候，你能意识到自己在生气吗？
小新：能。
老师：你能给自己的生气程度划一划等级吗？例如，把生气分为五个等级，1为最轻，5为最重。具体是什么事情会让自己有不同程度的生气，把它标记下来。
小新在老师的指导下，开始给自己的生气程度划等级。1——被同学碰撞到或题目做不出来;2——妹妹争抢，弄烂自己的东西;3——被爸爸妈妈数落;4——被爸爸用衣架打;5——不被爸爸妈妈信任。
老师：很好，你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良情绪，还能找到产生这种情绪的诱因。这样，我们就完成了情绪自助三步法的前两步了。现在我们一起来探讨一下，情绪自助的第三步，怎么样建设性地去满足自己的需要。小新在老师的指导下，开始给自己找排解不良情绪的方法。
1——被同学碰撞到或题目做不出来——到走廊去透透气。
2——妹妹争抢，弄烂自己的东西——批评妹妹，把东西重新弄好。
3——被爸爸妈妈数落——承认自己的不足之处，同时告诉爸爸妈妈自己的真实想法。
4——被爸爸用衣架打——提前与爸爸沟通，告诉爸爸不能再打人了，妈妈要及时制止爸爸的行为。如果还会发生，就把练习本撕烂。
5——不被爸爸妈妈信任——用写信的形式，把自己的内心想法表达出来。
老师：很好，不良的情绪及时排解，才能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而情绪自助的第三步就是怎样建设性地去满足自己的需要，而不是去跟自己的情绪作斗争。老师也知道，这里面所写的一些方法做起来可能比较困难，不管是用什么方式来排解自己的不良情绪，我们要做到的是不能伤害自己，也不能伤害别人。只要是在这个原则下，能让自己感到舒服的方式都是可以接受的。
小新：（点点头）老师，我知道了。
老师：我们的这次聊天就到这里了，只要你觉得还有需要，还是可以来找老师的。
小新：好，谢谢老师。
过后一个星期，镇内举行家庭教育讲座，班主任建议小新的父母去参加讲座，希望小新父母能学习更多的家庭教育方法。
五、效果评价和反思
一周后利用“心理健康诊断测试（MHT）”问卷对小新进行了心理健康测试，结果显示没有异常。在其后的学习过程中，从班主任处得到的反馈是比较好的，小新学习成绩保持优秀，偶尔还是会与同学发生冲突，但整体表现是好的。在疫情期间的居家生活中，“新冠肺炎疫情背景下中山市中小学学生心理状况调查问卷”测试结果显示，小新没有异常。返校复学后的“心理健康诊断测试（MHT）”问卷测试结果显示，小新也没有异常。小新在本次事件中的行为，更倾向于是一件情绪失控的突发事件。
蔡元培曾在《中国人的修养》里说：“家庭者，人生最初之学校也。一生之品性，所谓百变不离其宗者，大抵胚胎于家庭中。”在本次事件中，小新对事情的判断，对情绪的反应，对行为的坚持，都是在参照父母平时教育孩子过程中的言行举止。孩子的心理健康教育需要家庭、学校与社区三个层面的共同参与，老师对小新进行的两次心理辅导并不能立竿见影地改变孩子的行为模式，而家长的配合与支持，对孩子的心理健康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在本次事件中，需要干预的不仅仅是小新，还有小新的父母，父母摒弃过往简单粗暴的家庭教育方式，愿意学习新的、有利于孩子成长的教育理念，是让孩子面对父母时，真正愿意停止暴力，继续保持心理健康的关键。
（作者单位：广东省中山市板芙镇湖洲小学，中山，528459）
编辑/卫 虹 终校/张国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