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摘 要】21世纪的戏剧文体呈现出混杂的特点,笔者认为文体的“混杂性”是指戏剧在原本悲剧或喜剧的类型下,杂糅了戏谑、荒诞、抽象等元素以打破原有风格,从而使戏剧的张力和感染力得到提升。《徐娘梦》不同于传统的悲剧,本论文尝试从主题、人物、语言三方面对其文体的混杂性进行分析和探讨,从而揭示《徐娘梦》独特的文体魅力。
【关键词】徐娘梦;喜剧;荒诞;悲剧
中图分类号:J824文献标志码:A? ? ? ? ? ? ? 文章编号:1007-0125(2020)02-0028-02
青年导演高轶男曾带着作品《徐娘梦》亮相乌镇戏剧节,该戏剧的成功演出引起了戏剧界的持续关注。《徐娘梦》讲述了半老徐娘不甘在烟花之地贫苦一生,一心想飞上枝头做娘娘的故事。在一个月圆之夜,一个外乡人惹得徐娘意外怀孕,事后徐娘又误认自己怀的是天子的龙种,最终生下了一名有疾的男婴,开始了为儿求医的心路历程……《徐娘梦》情节简单,喜剧和荒诞元素的加入使悲剧的严肃性和崇高感在戏谑幽默的基调中被消解,所谓“悲欢沓见,离合环生”。下面本文就从主题、人物、语言三方面对《徐娘梦》文体的混杂性展开分析与探讨。
一、母爱主题诠释的悲剧内涵
《徐娘梦》是一出杂糅着喜剧元素与荒诞意味的悲剧,徐娘悲剧的一生是梦想渐渐破碎的过程。它的悲剧内涵主要体现在以下三方面:
(一)“娘娘梦”的毁灭
徐娘的“娘娘梦”在含香院两个伙计“听!娘娘的梦,碎啦!”的齐声呐喊中毁灭了,命运最终还是将徐娘推向了悲剧的深渊。回看徐娘的一生,年幼时便入了风月场所成了含香院的姑娘,日子一长又沾染了贪图富贵、爱慕虚荣的品性,半老徐娘,轻解罗衫,生下哑儿,孤苦收场。徐娘的梦想高远得不切实际,她一心只想靠攀龙附凤改变自己的命运,却从不曾真正认清自己和自己的生活,不曾独立地思考和进取,轻易地委身于人、错信于人,糊涂生子,常有希望便不曾真正绝望,常常做梦便不会懂何为真正的梦想,再大再圆的月亮也不能填满她空虚阴暗的内心,她的悲剧正是始于自我的缺失和无知。《徐娘梦》借徐娘的形象间接讽刺了愚昧闻薄、缺乏信仰的处于中国社会底层的女人和她们不切实际的“中国梦”。
(二)“为娘梦”的毁灭
半老徐娘,本是内心荒芜,贪恋权贵的青楼女子,她走在精神和物质双重空虚的迷途上,但即便要面对生活的万般苦难,她仍没有选择逃避,站在奈何桥上的她最终义无反顾地选择回到了尘世,承担起一个母亲应尽的责任。被遗弃的童年回忆、年少心酸的生存经历让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想成为一个好母亲,她给孩子织毛衣、做木马,为了医治孩子她不惜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她从一个软弱无能、异想天开的柔弱妇人,瞬间变成了手握盔甲不惜流血也要保护孩子的伟大战士,正是这种直面困难的勇气让徐娘的现世生活更加悲惨,但崇高的精神却能永存,这种严肃、崇高的力量正是悲剧所要表现的内核。从某种意义来说,是母亲的身份让她战胜了人性的缺陷,徐娘的“为娘梦”看似破灭了,但徐娘终于在爱中获得了重生。
(三)“人生梦”的毁灭
笔者认为《徐娘梦》最深刻的悲剧成因在于徐娘的阶级局限性,如她无法掌控的出身、修养、地位等,她有限的、有瑕疵的道德不允许她做出超越她局限性以外的任何决定。实际上,美梦也好、苦难也罢,面对这一切时她是不自由的,这种不自由表现在她无论怎样选择,都无法逃脱命定的道路。被抛弃的童年、心酸的经历、患病的孩子,她所遭遇的一切都不停地推着她继续向前,这种因为无法逃脱对自身认知的局限性产生的心理冲突,而带来的无力感更令人绝望。
二、人物塑造追求的荒诞意义
亚里士多德认为,“悲剧倾向于表现比今天的人好的人。”[1]在传统的悲剧看来,主人公往往目标明确,不断进行斗争,最终却牺牲毁灭不得善报,以此引发观众的怜悯之意。很显然徐娘并不是这样的悲剧人物,她的一切行为喜怒交替、混乱无常,与命运斗争的过程实际上也是自我嘲弄和自我暴露的过程,在一定程度上充满了荒诞意味。从美学角度看,荒诞是人异化和局限性的表现,也是现象和本质的分裂,动机和结果的背离,往往以非理性和异化形态表现出来。徐娘一心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治好孩子的哑病,但她的行为却荒诞不经,毫无用处。她几乎不加思索地认定和她在月圆之夜同房的“外乡人”就是当今皇上,而为了让孩子开口叫娘,她竟真的听信了陈瞎子的胡乱之语,让自己从高处摔下,而这高处竟是一间茅房……这种种行为都不符合现实生活的逻辑,徐娘的形态怪异、言行荒谬,她的南柯一梦是荒唐的,她整个人也是颠倒的、非理性的、非现实的。为儿求医的路上,徐娘总是做着徒劳无用的事情,陷入了非理智的精神怪圈,她的梦想更是高远得不切实际,满怀欣喜地想去拥抱“娘娘梦”,越是执着努力,越是奋不顾身,越显出她的空虚和无意义,而这种空虚和无意义带来的荒诞感,则刚好反衬了理性的重要性,深刻了悲剧内涵。
三、语言风格揭示的喜剧色彩
《徐娘梦》中谐音字、反讽句、双关语、韵白的频繁使用在塑造了徐娘、伙计、陈瞎子等鲜明的人物形象的同时,也为剧作蒙上了一层喜剧的面纱,间接引申出了更深層次的悲剧主题。伙计们在滑稽搞笑的对话中展现了徐娘风烛残年的悲凉处境,“甲:想当年,徐娘解罗衫,王孙侍两端,抬眸浅笑朱唇启,成袋的银子织锦衣;乙:现在呢,徐娘解罗衫,花枝招展白肉颤,三个铜板裙底钻”,再如,“甲:妈妈,妈妈,这个徐娘托大,种下了没姓的瓜!乙:妈妈,妈妈,两钱散碎银子,我就马上变哑巴。”由此二人带来的一系列笑料看似分散了悲剧意义的表达,一方面主人公在困境中由于抵抗和斗争而产生的庄严性被逐渐消解,另一方面毁灭的主题却在悄无声息推进。这种现象和本质间的极度不协调引人深思,《徐娘梦》正是在类似于闹剧的语言环境中交代了徐娘悲惨的一生,在热闹的背后反映找寻不到人生价值与意义的凄凉。
21世纪以来,悲剧的文体风格不再局限于严肃和崇高,它结合了喜剧的滑稽与笑、荒诞派的无意义和空虚感、超现实主义的象征和意象等,一边建构崇高,一边消解崇高。正如《徐娘梦》以一个个杂糅了无厘头的、嬉笑的“梦”巧妙地弱化了人们对徐娘悲剧一生的严肃性关注,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乍一看是别人的梦碎了,何知自己不是也活在梦里?
参考文献:
[1]亚里士多德 .陈中梅译注.诗学[M] .北京:商务印书馆, 38.
作者简介:原小桐(1992-),女,汉族,黑龙江绥化人,硕士研究生在读,现就读于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方向: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