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乐养心：《悬崖上的金鱼姬》少儿情感培养的音乐功能探微
众所周知，由于节奏和韵律的功能，音乐对于情感的输出和带领有着天然的优势。而在电影中，优秀而切合意境的音乐元素影响甚至主导叙事，左右受众的情感。对于一部电影作品来说，音乐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元素之一，因此，电影又被称为“视听艺术”。而对于少儿受众来说，电影音乐对影片的推动和动画效果呈现就更为能动了。
一般情况下，电影音乐往往既成就了叙事，亦可作为精神表达和情感传递的独立曲目存在，发挥其所具备的特殊性及功能性。相对而言，少儿电影中的音乐更是联合“声影光色”的重要素材，因为其目标受众群体是具有特殊性的受众群体，即少儿观众。儿童的心智尚未发育完全，注意力和对叙事的理解往往不如成年受众，所以电影音乐对他们的引导和情感开发就更加重要了。更何况，音乐本身就对儿童启蒙教育有着深远的影响。
追溯到古希腊时期，文明的初级科目就包括音乐，后来形成的“文科七艺”[1]也包含了音乐。另外，我国的古代教育家、思想家孔子创办的私学里，也是以礼乐为其教学的主要内容。在孔子看来，从每个人的成长过程来说，应当遵循“兴与诗，立于礼，成于乐”[2]的原则，通过音乐来提高人的修养，通过音乐审美的过程使人的精神层面得以提高。在当今时代的影响下，通过电影音乐科学地对少儿实施音乐启蒙教育，无疑是潜移默化达到良好效果的最佳方式。
《悬崖上的金鱼姬》是导演宫崎骏对音乐传递与开发情感的一次重要且成功的尝试。在该片102分钟的剧情时间里，日本著名作曲家久石让为少儿受众们准备了整整36首调性和功用各不相同的配乐和主题曲，其单纯的故事元素和彩色的视觉效果配合着极其形象的配乐，给少年儿童受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从音乐色彩、音乐治疗和音乐协作三个角度出发，研究本影片的音乐功效，有助于我们理解电影音乐对少年儿童受众教育以及情感开发的作用。
一、音乐色彩——情境渲染和气氛营造
出于对受众各个方面的考量，少儿电影中的色彩元素一般都是非常豐富的，能够在影片中描绘出人物性格、烘托场景气氛及当时的情感故事。音乐作为影视节奏的把控因素，在针对少儿受众的作品中呈现，自然也要配合影像色彩，来突出色彩的节奏性，突出音乐的色彩感。这两者相辅相成，才能成就一部优秀的少儿动画电影。在宫崎骏的作品中，音乐色彩给观众的听觉带来了节奏的变化感，对电影各个方面的体现也发挥着重要作用。乐器音效的艺术听感结合，通过强烈的旋律、和声的色彩对比，使得影片不仅在图画故事上给人以冲击，也在音乐上给人以享受，使人耳目一新。
《悬崖上的金鱼姬》是宫崎骏的第十部长篇作品，也是他的长篇告别之作，历时4年打造的《悬崖上的金鱼姬》片长102分钟，吉卜力工作室创作了近17万张手绘画，画幅比两个小时的《千与千寻》还多，力求用最简单朴实的画面来触动人心。儿童动画电影通过出众的漫画形象和鲜明的色彩才能达到视觉冲击力。《悬崖上的金鱼姬》也是如此，影片中所有曲目配乐与灵动画面融为一体，精彩迭出，心境和情境、音乐和画面同频共振。
影片开场序曲《深海牧场》，一开场就让人置身于美丽梦幻的深海世界，由弦乐演奏的主旋律外加模仿流水的竖琴伴奏，为影片所描写的海洋世界增添了几丝神秘色彩。影片中远处的船鸣声加上小提琴的引入，打开了深夜海面，一幅祥和温馨的景象从影片中生动跃出，由海面的平静到海底的热闹，灵动的竖琴与抒情的弦乐交织，再到越来越丰富的群乐合奏，一个色彩斑澜的海底世界浮现眼前，把海底的气氛推向了高潮。而随着波妞父亲的登场，生命水出现了，创作者立刻让音乐恢复片刻的舒缓，这时候色彩乐器钢片琴和音树的效果，把观众的注意力引到五光十色的生命之水上，也突出了环保的理念。直到波妞的出现，音乐再一次变得灵动起来。跳跃的提琴声加上星星点点的笛声，把波妞的可爱衬托得淋漓尽致。全曲第一段与第二段形成对比，紧接着重复了第一段。情节最后，画面里金色的阳光洒在波妞身上，创作者插入了影片主题曲片段，这些音响效果渲染了情景，渲染了气氛。全片的音乐结构起承转合，为该影片增添了重要的色彩与灵魂。
曲目的最后，开始用音色迷幻的钢片琴收尾，以波妞仿佛进入美好梦乡拉开了电影的序幕。这首配乐跟动画的背景融为一体，都是复古的风格。曲目直接引用了德彪西的《夜曲》中《海妖》的乐章。色彩上也借鉴了德彪西《大海》这种印象派风格的写意感觉。这首序曲似乎是在向印象派德彪西致敬。印象主义音乐在本质上是靠感觉的，是抽象的美，德彪西认为：“音乐比绘画更能有效地把印象主义的理想付诸实践，绘画只能表现光的静止状态，而音乐却能表达光的流动变化。”[3]久石让的音乐正是给人以画面的感受，色彩的享受。
正如美国著名音乐家马利翁说：“声音是听得见的色彩，色彩是看得见的声音。”[4]久石让的音乐不仅能够带给儿童色彩画面上听觉的享受，也是儿童灵性的开发、空间想象力开发的利器。
当然，受众在欣赏影片的同时，在音乐的推动下，每个孤立个体脑海中的画面是不一样的。音乐是幻想的艺术王国，我们在《悬崖上的金鱼姬》里，听到《海洋之母》时，3/4拍的节奏摇摆温暖抒情，类似一首催眠曲却在讲着一个生动的故事。这个时候的少儿受众们，看着五颜六色的画面，想到的是怎样的景象？当我们看到波妞归来时，村子里遭遇了台风灾害，却仍然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向宗介的方向奔跑，这个时候激动人心的画面和音乐的色彩感跟之前有着强烈的对比。在激烈的红色和忧郁的蓝色听感激发下，又会形成怎样的画面？少年儿童的想象力创造力都是没有拘束的，是最为丰富的。在这种气氛的渲染之下，也有着开发儿童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功效。[5]
进入21世纪后，很多西方的音乐教育家认识到音乐心理学的重要性。芬兰科学家研究发现，听音乐时，大脑中边缘系统的“海马体”对循环播放的音乐小节有积极的反应，当音乐小节重复播放时大脑内侧颞叶的区域活动不断增加。“海马体”是大脑中构建长时记忆的关键结构，也就是说，短时记忆和长时记忆过程很可能是相互依赖的。[6]无论是短时记忆还是长时记忆都对儿童的学习认知有重要影响，多项研究表明音乐不仅能够提升儿童的审美素养和创造力，还在很多方面给儿童的成长带来积极的一面。电影音乐在当今大众传媒时代更是如此。通过电影画面跟音乐画面渲染，潜移默化提高儿童视听审美及大脑发展。让小孩正确地接受如今影像的信息，让儿童电影音乐走进课堂也是一种提高教学效率的方式。丰富的音效和音乐为背景，已然成为电影构成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给电影带来了更多色彩和强大的功能性。把电影画面和音乐高度结合，色彩斑斓的画面及多种色彩的音乐的呈现，不仅对儿童思想情感具有开发作用，而且对于情境的渲染和气氛营造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二、音乐治疗——集中少儿受众注意力和培养观影焦点
在宫崎骏的一次专访中，他说道：“我一直为孩子们创造电影，首先应该要考虑向孩子们展现什么，大人只要跟着看就行，能不能吸引小孩子，让他们笑，能不能让他们发自内心地喜欢，这才是真正的挑战。”宫崎骏的动画电影，充分考虑到受众的感受，尤其考虑到少儿受众的特殊性，无论是从情节的设置、色彩的把握上，还是儿童形象的塑造、音乐的制作，注重吸引少儿的注意力、培养观影焦点，体现了少儿心理治疗的功能。宫崎骏电影中，不管是故事情节、人物形象塑造还是主题渲染上，都有着与儿童心理治疗有关的因素，例如，对大自然的保护，渴望和平、爱和关怀等，都是从简单、浅显易懂的切入点去良性引导儿童内在世界。当然，音乐元素的配合让影片中这些内容得到突出和升华。
最初，音乐心理治疗技术的出现是在二战期间。治疗者发现，得到音乐帮助的患者身体和心理状态恢复都更加良好，于是开始雇用音乐家来帮助医院进行心理治疗，然后慢慢演变和引进到对少年儿童的精神治疗上、注意力不集中、逆反心理等，都可以通过音乐治疗来缓解临床症状。
从音乐治疗的角度来看，关于音乐通过何种途径影响人类，精神医学家提出了以下两种理论：第一，音乐先刺激感观，使人产生感情，然后影响人体。第二，与第一理论相反，音乐会产生生理变化，然后影响人类的心理。很多关于音乐治疗的研究，都主张第二理论。音乐是末端神经组织产生的兴奋刺激大脑的视像（Thalamus）部位，使人产生感情，对于少儿与青少年更是如此。音乐治疗适用于治疗少儿和青少年的常见症状，并且有助于调适不良情绪，培养焦点还有助于消除人际障碍，建立良好关系。[7]
音乐是灵魂的声音。有时候情感很难通过语言表达，而音乐可以代替语言抒发情感，所以好的音乐有释放情绪、缓解压力的作用。儿童的很多行为和状态都是从模仿开始的。古希腊哲学家、思想教育家柏拉图，对儿童的教育问题继承了他的老师苏格拉底的传统，非常重视音乐对人潜移默化的教化作用。他提出好的音乐可以改善人的品质，达到净化心灵的作用。以《悬崖上的金鱼姬》主题曲为例，音乐在吸引少儿注意力的同时，对于儿童情绪的控制和专注力培养有积极良好的精神治疗作用。
宫崎骏一直梦想创作一部以海洋为主题的儿童电影，但海浪的动画效果是十分难完成的。怎样能形象表达海浪，吸引少儿的注意力，宫崎骏为大海画上了眼睛。于是大海也成为了生命体，在这部音乐作品中，作曲家久石让倾注心血，通过音乐表现出“活生生的波浪”的即视感。宫崎骏导演将波妞眼中的海浪描绘成“巨型水鱼”，水鱼的波涛表现，具有压倒性和立体感的同时，通过趣味的表达更加吸引了少儿受众的注意力。“用孩子们纯真的眼睛看透事物的本质”这是导演在创作中始终坚持的信念，也是音乐家久石让的创作理念。
《悬崖上的金鱼姬》这部电影中，真挚地描绘出了宫崎骏心中充满童真的世界，带着对环境保护的命题、人与自然及海洋的关系，以爱为纽带，上演出一场献给孩子的光影童话。通过光影和音乐元素，宫崎骏把他对孩子的爱通过作品传达给全世界。例如，片中《海浪之鱼波妞》（《波の魚のポニョ》）这首配曲，旋律之中就描绘了湍急的水流跋涉万里，只为与你相见的情境。而此时创作者选用管弦乐团进行演绎，通过其快速变化的旋律，把此刻女主角希望见到男主角的紧张心情烘托到了极致。而作曲中加入了大量的音阶上行和音阶下行，由弦乐团演奏带给人的震撼感让史诗感复古感更加强烈。在强烈的音响效果之下，结合影片鲜活的灵魂形象让少儿更有带入感。这首作品中改铜管乐作为主旋律，波涛汹涌的水浪不断地拍打着岸边，高涨的浪潮，巨大的台风随时都要淹没宗介和妈妈的车子。惊心动魄的画面配合着交响乐团的打击乐，仿佛敲击着人们的心脏，而我们的心情，也随着弦乐的上下而起伏不定。这首曲子是向瓦格纳歌剧《女武神的飞翔》的致敬之作。以铜管乐器为主，金属音色的感觉让波妞已然成了动画里的女武神。通过影片我们看到了儿童眼里对于爱的单纯，不含任何杂质。而音乐的融入对于少儿观影集中度起到巨大帮助，让少儿受众充分感受到了爱和希望的力量。
三、音乐协作——培养共存观演关系和间离情感
久石让说过，“电影配乐是为了衬托影像的呈现而存在的，与影像共存才是电影配乐遵循的目标。”也就是说，电影当中需要传达导演和编剧的情感和观念，并和观众协作，共同完成作品。久石让正是一个非常擅于与电影人合作的音乐大师。他知道怎样准确表达声画的气质，怎样将音乐的气质与电影的气质完美融合[8]。视觉和听觉是电影两个重要元素，《悬崖上的金鱼姬》中音乐不仅有推动故事情节的功效，对于电影与少儿真正的交流，培养共存观演关系和观影后对于电影理解感受也是有考量的。音乐在电影中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让我们时而融入其中，时而跳脱出来到达另一个层面，而不是一直陷入其中无法自拔，拘泥于电影表面。同时音乐是在观影后从角色中抽离出来后仍然具有着积极影响的媒介。例如，影片剧情中，两位父亲都是忙于自己事业的男人，由于工作的原因对儿子疏于照顾，最终宗介爸爸安全回归，可爱的波妞也终于变成了永久的人类。在这个剧情前提下，贯彻始终的主题曲《岸上的波妞》（《崖の上のポニョ》），就是帮助少儿受众进入剧情的情感共存音乐。这首主题曲是由近藤勝也作词，久石让作曲，童星大桥望美和藤岡藤巻演唱的。设定为父女二重唱，童声甜美的女儿和在旁边同唱的父亲，伴随着欢乐温馨的曲风，父女纯真的二重唱将轻松快乐的氛围发挥到淋漓尽致。该作品为F大调（4/4）拍，给人以明亮的感觉，随着略带进行曲风的前奏，主歌部分很快就展开了。久石让在编曲时没有使用过多的技法，他始终贯彻着由儿童演唱的天真无邪的主题曲，节奏欢快的“波妞、波妞”旋律一直響彻耳畔。歌词十分简洁，有趣和谐的氛围，美好与童真牢牢地抓住了儿童和父母的心，通过同质感产生共同体意识。主题曲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影片的结尾，为影片划上了完美的句号的同时，久石让的音乐也让大家在观影后能够从影片中跳脱出来，少儿回到童真美好的真实世界，父母真正理性去思考与子女的关系。
影片中另外一首曲目，《海洋之母》（《海のおかあさん》）也是本影片中的主题曲之一，由日本女高音歌唱家林正子演唱，久石让作曲，觉和歌子与宫崎骏共同作词。这是一首美声艺术歌曲，歌曲悠扬，歌词部分较简单。一开始模仿回声的感觉，营造了氛围。该曲分三段式，第一段为A大调，抒情的3拍子加上林正子优美的演唱，大海风平浪静时的温柔仿佛就在眼前，银幕中五颜六色大海景象尽收眼底，一片和谐美好的画面，让观影者与画面融为一体。久石让在主旋律中加入了升第四级的使用，给大调的抒情旋律增添了小调的忧郁感，第二段向d小调转调，曲风的忧伤感增加，第三段回归A大调主旋律，这首歌配合着导演如画一般的童话世界显得格外美好，感受到一种自然与人和谐的景象，处处充满生机。这就是音乐带给我们仿佛置身其中的体验。而随着最后宗介家的出现，让受众从刚刚温暖的画面里被迫抽离出来，到了另一个画面。这就是音乐元素中间离的作用的体现。
少儿电影为少儿提供同等对象。同等年幼的他们把自己和影片中出现的人物或主人公等同起来学习到很多方面的知识技巧，这种模型对性格的形成也具有非常重要的影响。电影音乐也是有灵性的，是一种爱的传递、情绪的舒展。在声部和声部协作，乐章与乐章关联，乐段与乐段的发展，各种乐器的配合都体现了协作的重要性，都是作曲者经过深思熟虑后的逻辑表达。在《悬崖上的金鱼姬》里久石让一贯交响性的配乐中，36首配乐加主题曲的关联、互动、递进，乐器与乐器的相互作用都表现出了缜密的逻辑思维，让儿童在无形中受到音乐理性的影响，无论是从思维逻辑，还是这种和声效果带来的协作精神认识，都是有着积极的教育作用。最后的主题曲二重唱，也是宫崎骏把对自己孩子的爱传递给全世界。宫崎骏的影片都以爱作为枢纽，音乐的效果不仅能让观众更好地融入电影，给观众带来充满童真世界的景象，也能在观影后从带入的角色中间离出来，潜移默化给少儿上良好的一课。
结语
电影是诗意和叙事的共同表达，创作者应该熟知如何利用作品让观众感受温馨和爱意，并从电影中获得永恒的艺术价值。对于少儿电影来说，创作者还应该了解如何从各个元素开发少年儿童乐观、积极向上、团结友爱、善良勇敢等优良品质。从这一点上讲，《悬崖上的金鱼姬》堪称范本。这部電影通过音乐元素的帮助，非常有效地把情感的开发做到了极致，在对人类自然和谐相处，父母子女陪伴友爱的主题上，也充分培养了少儿受众的正确价值观。久石让这样的音乐大师对这部电影的贡献，更是为情绪的把控、思想的传递增光添色。这些精彩的表达和情绪输出，都是值得我们中国少儿电影制作者们借鉴与学习的。
参考文献：
[1]李朝阳.七艺的历史流变[ J ].宁波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09.
[2]康宁.“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本义管窥[ J ].甘肃社会科学，2014（04）：85-88.
[3]陈卫卫.德彪西的调色板[N].北京日报，2018.
[4]欧文·潘诺夫斯基，杨振宇.电影中的风格和媒介[ J ].新美术，2017.
[5]隋林木.音乐教育对儿童生理心理发展的影响[ J ].北方音乐，2019，39（16）：104-105，110.
[6][7][韩]???.??? ?????? ???? ?? = Music therapy in children's hospices[D].?????，2019.
[8]陶奕霖.论久石让的动画音乐创作特点——以《天空之城》的配乐为例[ J ].电影评介，2013（04）：003.
【作者简介】? 何莎莎，女，江西九江人，韩国檀国大学（Dankook University/?????）音乐系声乐表演专业博士生，主要从事声乐演唱方向研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