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谈爱
黄晶
据说,男女间的爱恋大概有六个等级。
第一等的爱,是能爱,会爱,又不执著的超然之爱。
第二等的爱,是有所爱,又被对方所爱的爱。
第三等的爱,是能爱,会爱,而没有对方会爱的爱。
第四等的爱,是自己并不爱,但却被爱着的爱。
第五等的爱,是想爱,但无人可爱的爱。
第六等的爱,是不知爱为何物的爱。
呵呵,可怜的人,真是太琐屑,也太复杂了!
物我之间的交融,远远没有这么繁复,这么纠结。不管古往今来人有多少种月下情怀,月光一直就在那里,不变不改,不远不近。
只是,人在一厢情愿地留下月光下枯瘦的街道、苍老的古墙、荒凉的大地、残破的客栈,留下自己的寂寞、黑暗、困惑、失败、沮丧、思念,有最激情的软弱,也有最柔细的坚贞。
谁能说得清1800年前的那个深夜,夜不能寐的阮籍起坐弹琴,听冷月清风、旷野孤鸿的时候,如磐夜色里漾起的是他生命的沉重死寂,还是他灵魂的崛起腾挪?
谁又能说得清,一个人最好的孤独是在月光里,在对月成影的深夜里?还是在挂满喧嚣的太阳下,在人影攒动的街巷里?是孤独里有月光的种子,还是月光里有孤独的种子?为何有那么多人每写孤独必在月下,每写月光总伴孤独?
年少时总以为“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陶潜,“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的王维,“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太白,“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老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张九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的苏东坡,皆是在写一个人的孤独,是落寞,是寂寥。慢慢的才知道,那其实皆是一个人的清欢,是一个人的圆融,通透,自我达成。
每一轮月光所成就的,也许不是思乡,念远,怀旧,沉痛,而是借由思乡、念远、怀旧、沉痛,抵达了自己,成就了自己。而写字、画画、作曲、出行等诸种,给人带来的最大益处,不是功名也不是金钱,而是自由,一任自我精神腾挪跳跃,然后墨落宣纸、羊皮纸,划出一道圆弧状的彩虹——在生活里,在生存里,在爱情里,在友誼里,在婚姻里,在所有这个世上能够触摸到的时空,有了自己想要的那种自由。
人活一辈子,到头来追求的,就是一个自由。
而月光,其实是一场盛大的虚构,人不过是在这场虚构里上演各自的悲欢离合、成败得失、爱恨情仇,一边痛苦,一边狂欢。在千万亿个有月的深夜,那些盼归、想家、望乡、念伊人的文字,是疼痛的更是温暖的,是绝望的更是希望的,是枯瘦如柴的更是丰盈自我的。
从天地初开一直就在的亘古绵长的月光,不过是各人打开自己的神秘宝盒,而后就地铺开一个人的家国,一个人的村落,一个人的祭台,一个人的瞭望,一个人的追铺,一个人的战争,一个人的独木舟。
人,总是在日光那边很混沌,在月光这边很纯粹。
一些真实,只有在夜晚才能打开,就像一些深情,只有在月色里才能看见。夜越深,月色越清远,人越透明,如同淘洗过的内心,坦荡而深邃隐秘。哪怕第二天再见面时,各人仍然仪态整齐,像是没有过昨天月光的洗礼。
月光下,孤独大如累卵,独醉,无言。
(作者单位:湖北省荆门市沙洋实验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