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析电影《赎罪》中的谎言与救赎主题

    丁东粮

    《赎罪》是乔·怀特2007年执导的一部剧情类电影,影片改编自曾获普利策文学奖的同名小说。讲诉了一场由误会引发的爱情悲剧,是关于谎言、忏悔和救赎的故事,这似乎也是西方文化的永恒主题。该片获得第80届奥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女配角、最佳改编剧本提名,也使导演乔·怀特成为入围威尼斯电影节正式竞赛单元的最年轻的导演。

    一、 光影处理对剧情的推进

    乔·怀特在影片中运用色调变换和光线特写来表现人物的心理,一定程度上引导着影片剧情的发展。这种方法用在电影的开篇,也就是妹妹布阿妮依靠自己的臆想做出“罗比是强奸红发女孩的犯人”的伪证之前的剧情里表现得尤为突出。电影这一部分剧情节奏紧凑,为电影剧情的发展做好了充足的铺垫。故事开始在繁盛的夏季,导演在色彩以及构图的选择上带有朦胧的美感,也符合夏日热风袭人的特点。导演拍摄时运用了镜像来丰富画面和电影构图,这些镜像的运用一方面凸显人物心理的变化,另一方面分割不同的电影场景,为电影的整体发展埋下伏笔。

    布阿妮目睹了姐姐塞西莉亚当着管家儿子罗比的面脱下衣服之后,镜头切换到布阿妮稚嫩的脸庞的特写的时候,导演特意用玻璃窗分割开窗外的炽热烦躁和少女眼底的冰冷。这个特写镜头中布阿妮的眼睛和电影一开始那个特写中清澈湛蓝的明眸相比,就像被蒙上了一层浅浅的冰霜,将少女心底的冷漠和残酷表现出来了,实际上为接下来少女诬陷罗比的故事发展埋线了伏笔。电影切换叙事视角到塞西莉亚时,装饰华丽的客厅里摆放着夏日繁盛的野花,明媚的光线和塞西莉亚姣好的容颜令电影画面流露出蠢蠢欲动的夏日情愫,一面镜子打破剧情的沉寂,用姐姐在走出客厅假装和罗比偶遇前仔细地撩起松散在耳边的棕发的特写镜头重新整合了稍显凌乱的画面构局,将观众注意力从客厅布局装潢转移到人物身上。这个镜头在剧情上分割塞西莉亚和罗比相见的对手戏,同时暗示塞西莉亚对罗比的好感,她十分注重自己在心上人面前的形象,也刻意营造偶遇的氛围,但正是这样暗藏的爱意使得旁人对两人之间的微妙关系理解存在偏差,也同上一个特写镜头一样为后来产生的误会埋下伏笔。

    导演用塞西莉亚见罗比前在镜子前的拨弄发梢的细节来表现两人之间隐秘的情愫,镜像是情愫流露的缝隙。在表现罗比对塞西莉亚的爱意时依靠的是一池安静的水产生的倒影;在两人产生争执时,塞西莉亚跳入池塘捞起破碎的花瓶,湿着身子离开了花园。这时出现了一个罗比将手靠近那池包裹过情人曼妙胴体的水的特写镜头,阳光把罗比的手掌投射在了池水上,仿佛他的影像融入进了她的世界。他这个出生卑微的下人只能凭着自己微不足道的想象,靠着一池安静的水接近她的世界。色调的把控偏向暖色调,将夏日的味道烘托出来,此外也在看似安谧的画面下深藏几分悸动不安。这个镜头的持续时间很短,所以导演对两人间的情人关系处理得相当微妙,两人若即若离的互动和不露锋芒的情愫成为剧情发展的导火索。

    该片镜像的运用更多的是在画面和剧情上起推动作用,毕竟不管是镜子或者是水面倒影,都在构图上创造了崭新的对立空间,这样电影画面所能承载的信息量也就扩展了。但对于人物角色的心理变化,《赎罪》利用的还是光线的明暗对比。电影利用光线明暗对比来表现人物心理和形象的典型例子,就是那场布阿妮撞见姐姐和罗比在书房发生关系的戏。在这场戏之前,导演给了姐姐塞西莉亚头上的钻石发卡一个闪闪发亮的特写镜头,为接下来这出终极误会铺垫好基础。妹妹布阿妮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被掉落在地毯上的发卡吸引了注意力,躺在地上的发卡因为从书房门缝泄露出的光线而在黑暗中如星星一般闪亮。这个场景中,少女穿着白色的礼服裙,踩着猩红色的地毯在黑暗中走向从书房泄露出的光线。这光线好比是从成人世界无意间泄露的片段,却被一个对爱情怀着天真而稚嫩幻想的自以为是的少女所撞见,但少女并没有做好接受成人世界的洗礼,于是将自己眼睛所见加以臆想糅合成为符合少女心境的,更加符合逻辑的“故事”。导演用对比清晰的明暗光线,营造了紧张的气氛,将观众的注意力引向少女的脚步,给这个场景带上了近似女子走向婚礼礼坛的的神圣感,仿佛命运给布阿妮安排的一场出乎意料的成人仪式。

    二、 灾难中消逝的爱恋和情缘

    电影的叙事被分割成三部分,两部分呈线性分别展现罗比为了洗清入狱的案底而加入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经历,以及妹妹布阿妮踏上自己向罗比和姐姐的赎罪之路;另外一部分是老年的布阿妮在书中虚构的现实。电影从一个小人物的私人角度切入,完成对战争的侧面刻画。无辜入狱的罗比只是单纯为了洗清案底才加入战争,他想从战场返回到情人身边,爱她,娶她,抬起头骄傲地生活。电影从一个自身就带有凄美故事的爱情角度入手,更多的依托罗比和塞西莉亚的爱情推动剧情发展。那些薄雾笼罩的草甸,灿烂的罂粟花的镜头看似柔化了战争的腥风血雨,实则让战争成为一段爱情的终极谋杀者,令战争对世人生活的毁灭性质表现得淋漓尽致。

    摄影师的镜头十分溺爱男主罗比那双湛蓝透亮,在雾中略带忧伤的眼眸,观众顺着这双眼睛得以从一个战争亲历者的视角接触战争的无情。当罗比与战友一起穿越树林试图追上主力部队的路上,罗比独自走到被清晨的薄雾遮掩的林间空地,他拨开初结几枚光洁的果实的树枝,却被眼前一排排横尸的少女尸体镇住了。无疑这些年轻美好的生命是终结于纳粹之手,罗比瞬间滑落的眼泪不知包含了多少对战争的厌恶和愤恨。

    片中最著名的长达4分半钟的长镜头场景完成了电影镜头对战争的细腻刻画,电影描述的是历史上真实的30万人被困敦刻尔克海滩的事件。这样的历史事件隔着纸张总是很难触及普通人的灵魂深处,但透过导演对电影场景的出色调配,加之一首众生颂唱的“dear lord and father of mnkind”,一字一句地渲染着海滩上的无助绝望,不断加深观众对战争残酷性的认知。长镜头的运用是对导演调配电影场景能力的巨大考验,因为这样一个4分钟的镜头,要求全程没有一点瑕疵。这个长镜头跟随罗比一行人穿过遍布伤员、平民等形形色色人群的海滩,有搁浅的舰艇、喧闹的人群、废弃的游乐场;人们在战争面前的表现也并非相同,有的情绪高扬甚至攀爬上桅杆大声呼喊,有的脱掉鞋子躺在沙滩边上享受着最后一点余晖的温柔,而有的则掩面哭泣。战争的持久性对人性的消磨大抵就是如此了,悄无声息间就模糊了现实,人们各自用对未来的预期麻痹自己。被困在敦刻尔克海滩的士兵都等待着“次日”的舰艇带他们回到家乡,回到爱人身边,却忘记自己不过是这场史无前例的世界大战中不起眼的沙粒,命运依旧掌握在他人手中。

    最终爱情故事的主角罗比死在了等待救援的冰冷的夜晚,塞西莉亚溺死于在被水漫过的防空洞。虽然这场悲剧缘起于妹妹的误会,但战争才是这场悲剧的收尾者。

    三、 误解造就无法挽回的悲剧

    妹妹布阿妮在前半部分是一个过于执着于自己想象的13岁少女。影片就是以少女忙碌不停的打字这富有节律的码字声开始,布阿妮将自己丰富的想象倾注于她的小说,不得不说她的写作天赋给了她与众不同的光环。与此同时她的光环让她逐渐和外界隔离,越发沉浸于自己想象创造出来的孤岛。

    在影片构图中布阿妮往往是单独出现在一帧画面中,导演有意识地将布阿妮这个孤僻的少女和世界隔离。布阿妮在向孪生兄弟和红发女孩讲解自己的剧本时,她与另外三个人在画面上是分立的,布阿妮选择坐在深色的高脚凳上,而不是符合自己身高的蓝色矮凳。她的服装也偏向冷色调,少女时期的米灰色以及成年的黑白。少女时期的布阿妮自觉地为自己挑选区别于同龄人的冷色布料;成年时期的布阿妮放弃了前往牛津大学文学系深造的机会,而选择披上黑白色护士制服踏上自己为自己选择的赎罪之路。

    那场布阿妮撞见罗比和姐姐发生关系的戏份,导演结合剧情将两人之间的情欲和性暴力的平衡把握得刚刚好。这一场误会直接点燃了布阿妮心中的怒火。因为在她的眼里罗比终于将自己的“变态性幻想”付诸实践了。年轻的心总是比成年人倔强,布阿妮这个固执的怀春少女对罗比的爱慕之情所引发的嫉妒戏剧性地让误会偏向了灾难。少女对罗比的爱慕是一条埋藏的线索,直到电影进行到一半才被揭露。布阿妮曾经为了让罗比证明“我会救你”就奋不顾身跳入满是水藻的水潭。她却没意识到作为成年男子的罗比其实担心的是她的安危。

    三次连续的误会驱使布阿妮认定罗比是那个强奸了红发女孩的色情狂。但她忘记了现实中并不能像小说那样中途随意篡改结局。直到警车将罗比带走她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布阿妮的自信仅仅存在于自己的幻想世界,只有在自己的臆想的支持下她才能做出像指认强奸犯、登门向姐姐和罗比认罪的事情。但到了现实世界中,她只会蜷缩在街角不敢敲响姐姐的门,躲在自己用文字堆砌起来的世界里,用自己的幻想向已经死去的姐姐和罗比赎罪。可惜纸上再美的结局也弥补不了姐姐和罗比的爱情和命运悲剧。布阿妮本就是懦弱的,她用文字和想象封闭自己。在自己的谎言使罗比无辜入狱后,她的负罪感加深了她的懦弱:当她在教堂看到那场强奸案的犯人逍遥法外,甚至迎娶了当初的受害人,她也只能转身看着这对可笑的情人离去;她继续用文字架构世界,她甚至用一个架空在这个文字世界的美好结局为自己赎罪。

    她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的尴尬境界,可她偏偏拾起了不合时宜的救世主情结,她想要从一个自己臆想出来的色情狂手中解救姐姐,接着又要将这个色情狂绳之以法。在酿成大错之后又自不量力地用自己丰富的想象给姐姐和罗比编织一个美好结局。她那过于丰富的想象将一对璧人生生拆散,到最后却极具讽刺性地成了她赎罪的惟一凭借。

    结语

    影片《赎罪》通过少女谎言引发的悲剧探讨了人性深处的邪恶,埋藏在记忆深处的芥蒂在无中生有的臆想里生根发芽,这幼芽逐渐成长挠得人心痒痒,最终一句谎言葬送了塞西莉亚、罗比和少女自己三个人应有的美好岁月。谎言与救赎是电影的主题,唱响的却是爱情的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