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班幼儿社交回避与社会适应：母亲心理控制的调节作用
朱晶晶 杨婷婷 翁婉涓 李燕
[摘 要] 社交回避是社会退缩中最具适应风险的亚型，对儿童发展早期就表现出来的社交回避及其社会适应特征进行研究，有助于深化对儿童社会退缩的发展与适应机制的理解。本研究采用问卷调查法，以211名中班幼儿为被试，探讨社交回避与社会适应的关系，以及母亲心理控制在其中的调节作用。结果发现在控制了害羞和社交淡漠后，幼儿的社交回避显著正向预测其不合群行为;母亲心理控制在幼儿社交回避与社会适应之间具有调节作用。具体来说，当母亲心理控制水平较低时，社交回避不能预测幼儿的不合群行为、同伴排斥和焦虑恐惧;当母亲心理控制水平较高时，社交回避则能显著正向预测幼儿的不合群行为、同伴排斥和焦虑恐惧。这表明母亲高水平的心理控制是社交回避幼儿发展的风险性因子，即母亲心理控制会加剧社交回避幼儿的消极适应。为提升社交回避幼儿的社会适应，母亲应接纳和尊重幼儿，有意识地降低对幼儿的心理控制水平，并引导幼儿学习采用积极的应对策略。此外，让高心理控制的母亲接受有针对性的干预训练项目也是必要的。
[关键词] 社交回避;社会适应;心理控制
一、问题提出
同伴在儿童社会化过程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那些不参与同伴交往的儿童（如社会退缩儿童）会错失与同伴交往和互动的经验，缺少同伴的支持，进而表现出较差的社会适应。[1]因此近三十年来，有关社会退缩（social withdrawal）的研究成为发展心理学，尤其是儿童社会性发展领域的研究热点。依据趋近—回避社交动机理论，研究者将社会退缩分为害羞、社交淡漠和社交回避三种不同的类型。[2]害羞属于高趋近动机和高回避动机组合，害羞的儿童渴望与他人交往，但是由于害怕或者焦虑不敢主动与同伴互动;社交淡漠是低趋近动机和低回避动机的组合，社交淡漠的儿童虽然不排斥与同伴互动，但是他们偏爱独处;社交回避是低趋近动机和高回避动机的组合，社交回避的儿童不仅对同伴互动没有兴趣，而且还会主动避免与他人互动。[3]社交回避是社会退缩三种亚型中最具适应风险的一种亚型，然而目前的研究多聚焦于害羞和社交淡漠两种亚型，对社交回避的关注还不多。[4][5][6]
社会适应（social adjustment）指个体不断学習或修正自身行为和生活方式，以达到与社会环境和谐与平衡的状态。[7]社会行为在不同文化情境中具有不同的社会适应。[8]诸多研究表明，害羞与一系列消极适应如同伴关系困难、内化问题、低自尊和较差的学业成绩相关，[9][10][11][12][13]人们对害羞的评价也较为消极。[14]与害羞相比，社交淡漠在个人主义文化背景下可能被视为一种自我主张和自我选择，[15]因此这类行为有着相对良性（benign）的适应，但在注重人与人之间相互依附的中国文化背景下，社交淡漠儿童会表现出一系列适应问题如同伴关系问题、学习困难和心理失调（如抑郁、孤独）。[16][17][18]而社交回避既害怕主动的社会互动（与害羞类似），又主动回避社会交往（与社交淡漠类似）。因此，与害羞和淡漠相比，社会对社交回避的评价更低，社交回避儿童可能有更差的社会适应。对印度青少年的研究表明，社交回避能显著正向预测同伴拒绝和孤独感。[19]我国学者的研究也发现，社交回避能显著预测儿童的内化问题、同伴关系问题。[20][21]这种预测作用在儿童早期就有所体现，幼儿园和一年级儿童的社交回避可以显著预测儿童日后的同伴问题和抑郁。[22]与害羞和淡漠相比，同伴对社交回避儿童的态度也更为消极，如意大利学前儿童普遍认为社交回避儿童的智商较低，与老师的关系较差。[23]中国幼儿园和一年级的儿童也对社交回避儿童持有最消极的态度。[24]因此，对儿童发展早期就表现出的社交回避及其社会适应特征进行研究，有助于我们更深入地理解社会退缩的发展及其适应机制。
布朗芬布伦纳的生态系统理论（ecological systems theory）认为，家庭是儿童成长的重要微系统，父母的教养观念和教养方式对儿童的社会适应有着关键性影响。[25]父母的心理控制（psychological control）作为父母教养方式的重要维度之一，对儿童的发展产生了巨大影响。心理控制是一种侵入性、抑制儿童自主性的教养行为，通过引发儿童的内疚感、爱的撤回等方式来操纵儿童的思想、情感和行为。[26]以往研究表明，父母高水平的心理控制会导致儿童较高的内化问题，如焦虑感、抑郁感和孤独感，增加儿童的违纪和攻击行为。[27][28][29]
对社会退缩儿童而言，父母高水平的心理控制会增加他们社会适应的风险。高水平的心理控制会加剧害羞青少年的内化问题和同伴拒绝。[30]在对2岁幼儿的研究中也发现，母亲自主支持的教养行为有利于社会退缩幼儿社会能力的发展，而高水平的心理控制会诱发他们的内疚感，抑制他们的自主性发展，不利于退缩儿童的社会适应。[31]社交回避儿童更需要养育者的接纳、鼓励和支持，因此，父母高水平的心理控制可能是社交回避幼儿社会适应的风险性因子。而基于我国传统的“爱之深，责之切”的思想观念，心理控制被认为是一种合理的教育行为，所以我国父母的心理控制水平普遍高于欧美父母的心理控制水平。[32]因此，探讨养育者心理控制对儿童社交回避行为的社会适应的影响，对理解社交回避儿童的发展与适应，有理论和实践价值。
母亲作为儿童早期主要的抚养者和促进儿童社会化的重要代理人，对幼儿的社会化具有更为重要的影响。[33][34]而且，相较于父亲，母亲容易在教养过程中采用更多的心理控制。[35][36]对中国幼儿的研究也发现，母亲心理控制是儿童行为问题和社会性行为的重要预测因子，而父亲的心理控制对儿童行为问题和社会性行为预测作用不显著。[37]
综上，本研究将以幼儿为研究对象，探讨社交回避与社会适应的关系，以及母亲心理控制在社交回避与社会适应之间的调节作用。为了检验社交回避的独特效应，本研究参考以往研究，同时控制害羞和社交淡漠水平。[38][39]本研究假设：社交回避和母亲心理控制与幼儿消极的社会适应有关，母亲心理控制在社交回避与社会适应之间具有调节作用。
二、研究方法
（一）研究對象
随机选取上海市两所公立幼儿园，向这两所幼儿园发放母亲和教师知情同意书，知情同意书回收率为98%，最终参与测试的为211名中班幼儿（男孩有112名，占53.1%，M=58.84个月，SD=5.32）。另外，父母的受教育程度按照“高中（中专）及以下”“大专”“本科”和“硕士及以上”几个类别排列，在编码时对这些类别分别赋予1～4的分值。采用上海市《2007年上海市全日制工资指导价位》，对父母的职业进行1～8的编码。家庭社会经济地位（Socioeconomic status， SES）的计算方法是父亲和母亲的教育水平和职业得分的Z分数之和的总和。[40]
（二）研究工具
1. 幼儿社交回避。采用中文版儿童社会偏好量表（Child Social Preference Scale，CSPS）对幼儿社交回避进行考察，内容包括社交回避、害羞和社交淡漠，共3个维度15个子项目，采用5点计分，从1（完全不符合）到5（完全符合），得分越高表示害羞和社交淡漠水平越高。[41]本研究中，各个维度的内部一致性系数α分别为0.72、0.87和0.67。该问卷由幼儿父母报告。
2. 母亲心理控制。采用心理控制和过度保护/侵入量表（Psychological Control and Overprotective/Instrusive Measure，PCOIM）。[42]本研究采用心理控制维度，共37个项目，包括指令（Directiveness）、限制口头表达（Constraining verbal expressions）、无效的感觉（Invalidating feelings）、个人攻击（Personal attack）、不稳定的情绪（Erratic emotion behavior）、爱的撤回（Love withdrawal）和引发内疚（Guilt induction）等条目。PCOIM采用5点计分，从1（从不）到5（总是），得分越高表明心理控制水平越高。本研究中心理控制内部一致性信度为0.93。该问卷由幼儿母亲报告。
3. 幼儿社会适应。教师完成中文版儿童行为量表（Child Behavior Scale，CBS），采用该量表的不合群行为、同伴排斥、焦虑恐惧等3个维度，CBS为3点计分，从1（不符合）到3（完全符合），得分越高表明对应的行为特征越明显。[43]本研究中各个维度的内部一致性系数α分别为0.88、0.89和0.75。该问卷由班级教师报告。
（三）研究过程
在研究开展之前事先向教师和家长发放知情同意书（Informed consent），内容包括研究目的等，知情同意书回收率为98%。经由上海师范大学学术伦理委员会批准，开始正式测验。在教师协助下由幼儿母亲回家填写评定幼儿社交回避和自身心理控制的问卷。幼儿社会适应指标由主带班教师完成，一个教师大约报告22个儿童的信息。四周后，问卷完成后由经过培训的研究人员统一收回。
（四）数据处理
采用SPSS 22.0统计软件对数据进行统计和分析。
三、研究结果与分析
（一）不同性别幼儿在本研究变量上的差异
采用独立样本t检验，探索幼儿性别在本研究变量上的差异。结果表明，男孩的不合群行为（t=2.23，P=0.027）、同伴排斥（t=3.21，P=0.002）、焦虑恐惧（t=2.13，P=0.034）均显著高于女孩。由于在本研究其他变量上不存在性别差异，所以接下来的分析控制性别这一变量。
（二）社交回避、母亲心理控制和幼儿社会适应之间的相关关系
对社交回避、母亲心理控制和社会适应进行相关分析。结果表明（见表2），社交回避与不合群行为、同伴排斥和焦虑恐惧呈正相关。害羞和社交淡漠也表现出类似的模式，说明在中国文化背景下，几种社会退缩亚类型均会引起适应不良。[44][45][46]母亲心理控制与同伴排斥呈正相关。社交回避与母亲心理控制相关不显著，说明自变量和调节变量具有相对的独立性，适合后续的调节效应检验。[47][48]此外发现幼儿性别与不合群行为、同伴排斥和焦虑恐惧呈负相关，家庭社经地位与焦虑恐惧呈负相关，因此在后续的调节效应检验中将幼儿性别和家庭社经地位（只有当因变量为焦虑恐惧时）作为控制变量。
（三）母亲心理控制对社交回避与幼儿社会适应的调节效应
为了进一步探讨母亲心理控制在社交回避与社会适应之间的调节作用，本研究采用SPSS PROCESS macro的model 1检验调节效应，在进行SPSS PROCESS调节效应检验时，将幼儿性别、害羞、社交淡漠和社经地位（只有当因变量为焦虑恐惧时）作为控制变量。[49]社交回避和母亲心理控制对社会适应各维度的预测关系如表3所示。结果显示，母亲心理控制在社交回避和不合群行为、同伴排斥以及焦虑恐惧之间有调节作用。
采用Johnson-Neyman技术做调节作用图，检验母亲心理控制的调节作用，该技术是一种点估计，能更直观清晰地反映了调节变量在取不同的值时，自变量对因变量的预测。即当调节变量的值高于或低于特定的一个值时，自变量对因变量的预测会从不显著到显著或从显著到不显著。[50]结果如图1。
从图1可知，垂直虚线的值为-0.013，这表示当母亲心理控制得分低于-0.013时，社交回避不能显著预测不合群行为;当母亲心理控制得分高于-0.013时，社交回避对不合群行为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且95%置信区间增大。
从图2可知，垂直虚线的值为1.053，这表示当母亲心理控制得分低于1.053时，社交回避不能显著预测同伴排斥;当母亲心理控制得分高于1.053时，社交回避对同伴排斥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且95%置信区间增大。
从图3可知，垂直虚线的值为0.288，這表示当母亲心理控制得分低于0.288时，社交回避不能显著预测焦虑恐惧;当母亲心理控制得分高于0.288时，社交回避对焦虑恐惧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且95%置信区间增大。
总之，当母亲心理控制得分分别低于-0.013、1.053和0.288时，社交回避不能显著预测不合群行为、同伴排斥和焦虑恐惧;当母亲心理控制得分分别高于-0.013、1.053和0.288时，社交回避可以显著预测这些因变量，且95%置信区间增大。
四、讨论
本研究以中国都市学前中班幼儿为研究对象，探讨了社交回避与社会适应之间的关系，并检验了母亲心理控制在社交回避与社会适应之间的调节作用。
（一）幼儿社交回避与社会适应
相较于害羞和社交淡漠，对社交回避的研究是社会退缩三个亚型中实证依据最少的一种，在中国也只有非常有限的研究结论。[51][52]本研究发现，社交回避与不合群行为、同伴排斥和焦虑恐惧呈正相关，但在回归分析中，控制了性别、家庭社经地位、害羞和社交淡漠后，社交回避显著正向预测不合群行为，但对同伴排斥和焦虑恐惧预测作用不显著。而社交回避能正向预测不合群行为，这也较好地佐证了社交回避的特征，即儿童总是主动回避各种社交场合，这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之前学者的研究，即社交回避是害羞的极端形式，当有趋近动机的害羞儿童在社会交往中积累了大量消极的社会互动和交往体验时，他们对社会互动的恐惧和由此感知到的消极的社会互动反馈和社会评价就会变得越来越强烈，进而导致一部分害羞儿童开始回避社会交往，其趋近动机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导致社交回避，表现出不合群行为，[53]并遭受较差的社会适应。[54]
本研究发现，在控制害羞和社交淡漠后，社交回避不能显著预测同伴排斥，这与以往对青少年研究结果不一致，[55]原因可能有三个。其一，本研究所选取的对象为中班幼儿，可能社交回避与同伴排斥之间的正向关系暂时还未显现出来。但是值得注意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青少年阶段，社交回避与同伴排斥有关，可能会出现“累积效应”，因而在幼儿阶段，对其社交回避的鉴别也是非常必要的，对这些幼儿加以必要的干预可以帮助他们在日后免遭同伴排斥。[56]其二，由于受幼儿年龄的限制，本研究所采用的评定社交回避的测量工具为母亲报告，可能并未真正反映出社交回避幼儿的内部社交动机。因而未来研究可以通过幼儿自我报告的方式来测量他们的社交回避。其三，可能存在社交回避幼儿同伴排斥和焦虑恐惧的保护性因子。社交回避儿童因为持续的恐惧和害怕外界评价而产生了极高的焦虑感，这导致他们极力回避社会交往，但如果父母支持、接纳、鼓励他们的自主性和主动性等，会让社交回避幼儿有安全感，让他们感到自在，进而降低他们在同伴群体中的紧张、焦虑，也因此降低了他们的同伴排斥，提高了他们的社会适应。
本研究还发现，在控制害羞和社交淡漠后，社交回避不能显著预测焦虑恐惧。这与柯普兰等（2018年）对北美大班和一年级儿童研究结果一致，即在控制害羞和社交淡漠后，社交回避对焦虑恐惧的直接预测作用也不显著。[57]总之，社交回避儿童是否会受到同伴排斥，是否会出现焦虑恐惧，可能与儿童成长的家庭环境，尤其是与父母的养育行为等其他因素有关。而本研究发现，社交回避与母亲心理控制相关不显著，这与曹婷婷的研究不一致。[58]原因可能在于使用的测评工具有所差异，曹婷婷所用社会退缩问卷不包括社交回避这一维度，因而结果可能会出现差异。
（二）母亲心理控制对社交回避与社会适应的调节作用
与以往研究结果一致，[59]本研究发现母亲心理控制与教师评定的同伴排斥呈正相关，这是因为，心理控制会促使儿童发展出一种攻击性的互动方式，导致儿童无法正确处理人际关系冲突，难以与他人建立亲密关系。本研究发现母亲心理控制与焦虑恐惧（内化问题的一种）相关不显著，该结果与前人研究不一致，[60]这可能与选择的儿童的年龄阶段不一致有关。因为对问题行为发展轨迹的研究发现，从儿童早期到青少年时期，外化问题行为不断减少，内化问题行为不断增多。对幼儿来说，内化问题尚处于萌发的阶段，因而父母心理控制与内化问题相关尚不显著。[61]本研究结果还表明，母亲心理控制对社交回避幼儿社会适应有风险性作用。具体为：母亲较高水平的心理控制加剧了社交回避幼儿的消极社会适应，即母亲心理控制得分较低时，社交回避对幼儿社会适应的预测作用不显著;当社交回避幼儿受到母亲较高水平的心理控制时，他们很可能经历消极的社会适应，如不合群行为、同伴排斥和焦虑恐惧。
这一结论支持了依恋理论和自我决定理论，两者都强调了积极的亲子关系和父母自主支持的教养行为对孩子健康成长的重要性。[62]依恋理论的关键组成部分是，孩子将依恋对象作为他们在危险时刻的避风港，以及作为探索外界的安全基地。[63]类似的，自我决定理论是关于经验选择的潜能，是在充分认识个人需要和环境信息的基础上，个体对自己的行动做出自由的选择。[64]因此，为孩子提供支持，使得孩子自主探索可以帮助他们发展应对技能[65]和促进其社会适应，[66]而不给孩子提供自主支持则会损害孩子的健康发展。从这些理论来看，弹性的亲子边界对孩子终身的发展有很多益处。因此，家庭中父母对孩子的自主支持与父母和孩子间的情感联结的平衡被认为是孩子健康适应的关键。[67]而过度侵入、不支持孩子自主性发展的母亲会强迫孩子满足她们的需求，不尊重孩子的心理空间，会降低孩子探索外界的自主性和自信。根据依恋理论，采用心理控制的母亲使用的引发内疚和爱的撤回等策略，会让社交回避幼儿与母亲之间形成不安全的亲子依恋（如回避型依恋），进而导致这些幼儿将回避型的亲子互动模式作为一种内部工作模式（internal working model），降低其探索外界的自信和主动性，因而与外界互动时表现出不合群行为。[68]其次，高水平的心理控制也使社交回避幼儿很难发展出相应的应对技能，使得这些幼儿在面对同伴交往或人际冲突时更可能采用不适当的策略，如采用攻击性、敌意的应对策略，进而引发同伴排斥。这与布洛克等人对害羞儿童的研究结果相一致，即青少年感知到的父母心理控制越高，其会遭受更多的同伴排斥。[69]此外，采用高水平心理控制的母亲会将孩子视为自身的延伸，而不是作为单独的个体，打破了孩子对自我能力感的基本需求，这使得孩子很难发展自我效能感和认同感，[70]因而出现过高的焦虑。同时，社交回避幼儿可能会因为未能满足母亲的要求而产生内疚、痛苦、不安全感和压抑心理，这些都会使得本来焦虑水平就很高的社交回避幼儿表现出更多的焦虑恐惧。
同样的，上述结果也支持了素质—压力模型（Diathesis-Stress Model），该模型认为某些儿童由于其自身的“脆弱性”因素（如气质、生理或基因等），对消极环境更加敏感，更易受消极环境的不利影响而表现出消极的发展结果。[71]本研究中，幼儿表现出的社交回避的特点，是这些幼儿自身“脆弱性”因素的表现，而母亲高水平的心理控制对这些社交回避幼儿来说是“消极环境”，因为它会诱发幼儿的内疚和被动的应对模式，进而强化社交回避幼儿在人际互动中的紧张、焦虑。社交回避儿童在高心理控制的教养环境中会表现出更多的不合群行为，更害怕外界的评价而不敢发起交往，也无法习得积极的应对策略。因此，当母亲心理控制水平较高时，社交回避幼儿会表现出更多的不合群行为、同伴排斥和焦虑恐惧;当母亲心理控制较低时，社交回避幼儿没有表现出较差的社会适应。综上，高水平的母亲心理控制是风险性因子，会加剧社交回避幼儿的消极适应，而低水平的母亲心理控制对社交回避幼儿的消极社会适应有着缓冲作用。
五、教育建議
（一）要接纳、尊重社交回避幼儿
虽然幼儿社会回避的成因尚不清晰，但是父母首先要改变对社交回避幼儿的态度，提升他们的社会适应。父母要接纳孩子“社交回避”的特点，让孩子感到被接纳，当孩子认为自己是值得被爱的，会增加其探索外界的自信和主动性。其次，父母要尊重社交回避幼儿，给他们一定的自主性，鼓励他们独立解决问题。再次，父母要有良好的心态，要善于聆听社交回避幼儿的心声，并且以温暖、积极的方式回应，少一些抱怨，多一些耐心。
（二）提升社交回避幼儿的应对策略
由于对幼儿社交回避的研究相对缺乏，因而有关其形成的潜在原因一直存在争议。一种观点认为社交回避是害羞的极端形式;[72]另一种观点认为是持续稳定的负面同伴经验，如同伴排斥、同伴侵害等导致了社交回避。[73]以往研究发现，在同伴冲突情境中，害羞儿童倾向采用消极的问题解决策略，如担忧、自责和攻击行为等，[74]虽然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社交回避幼儿会采用消极的解决策略，但从社交回避是害羞的极端形式这个观点来看，社交回避幼儿也可能会采用消极的问题解决策略，因而要教会社会回避幼儿使用积极的应对策略，如协商、制定规则和寻求成人帮助等。
（三）母亲应有意识地降低对社交回避幼儿的心理控制水平
基于我国传统的“爱之深，责之切”的思想观念，心理控制被认为是一种合理的教养行为，因此我国父母的心理控制水平普遍高于欧美父母的心理控制水平。[75]心理控制水平较高的母亲通常会采用强制的、侵入性的教养方式，限制孩子独立和自主性的发展，同时操控孩子的思想和行为。而作为孩子的主要抚养人，母亲在抚养孩子时会采用更多的心理控制，[76][77]因而对幼儿发展产生更为负面的影响。而社交回避幼儿本来就极力回避社会交往，如果母亲采用高水平的心理控制，这会让社交回避幼儿更加回避社会交往，表现出更多的不合群行为。因此，母亲要有意识地降低对孩子的心理控制水平，不过度侵入和干涉孩子，不强制和限制孩子，这既可以为社交回避幼儿创设安全、轻松、鼓励的家庭氛围，又能够培养他们自信、合作、积极乐观和善于交际的良好品质。
（四）对高水平心理控制的母亲开展有针对性的干预训练
母亲高水平的心理控制不但会导致儿童产生社交回避等内化行为问题，更会引起一系列的外化行为问题、同伴关系问题和亲子关系问题等。对心理控制水平的干预训练能有效减少儿童的问题行为，促进亲子关系的发展。目前使用最广泛的心理控制干预训练为“父母效能训练（Parent Effectiveness Training，PET）”，[78]但该项目没有为父母提供有效的个别化指导，不利于家长的实际操作。而母亲的家庭状况、社会文化背景、个性特征、亲子关系和夫妻关系都会影响到母亲心理控制的差异，[79][80]因而为高心理控制水平的母亲开展有针对性的干预训练非常必要。“3P正面教养项目（Triple P-Positive Parenting Program，Triple P）”[81]和“亲子互动治疗（Parent-Child Interaction Therapy，PCIT）”[82]就实现了这一目的。其中Triple P是一个多层次的家庭干预项目（从层次一：面向大众至层次五：针对家庭的集中强化课程），该课程通过角色扮演、家庭作业等形式帮助家长习得行为管理的技巧。PCIT是父母在治疗师的指导下通过游戏互动，形成良性亲子关系的过程。治疗师首先向父母解释PCIT的基本理念，然后教授父母亲子游戏的技巧，最后父母在治疗师的监督指导下进行亲子游戏。这两个干预训练都能为家庭提供有针对性的一对一指导，帮助母亲和孩子建立良性的亲子互动，最大程度地发挥干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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