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的“空”及其对人生的影响

    施亦丹

    【摘要】“空”是佛教大乘空宗的一个核心概念,僧肇在《不真空论》中,通过对六家七宗中的心无、即色和本无三宗的“空”论进行批判,将“空”解释为是“不真空”,阐述了他所认为的“空”乃是指“色法”,亦有亦无、非有非无的“有无间性”,并且认为“有”和“无”都是“不真”的,由“有”和“无”构成的“空”也是“不真”的。最后,我将论述佛教中的“空”论与人生的关联以及佛教中的“空”的思想是如何影响人的生活的。

    【关键词】僧肇;不真空;有;无;缘起性空

    人们常常说“空”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因为只有空的杯子才可以装水,空的房子才可以住人;每一个容器的利用价值在于它的空;空是一种度量和胸怀,空是有的可能和前提,空是有的最初因缘……由此可见,“空”的涵义多种多样,那么,在佛教中“空”是如何被解释的呢?

    东晋僧人僧肇是佛经翻译家坞摩罗什的弟子,被誉为“解空第一人”,他在《不真空论》中,通过对旧般若学派的批判,将“空”解释为是“不真空”,而关于“不真空”的涵义,一般有三种解释——①“不真”即“空”,“不真”就是“空”,认为“不真”和“空”是同一的关系;②“不真”故“空”,认为“不真”和“空”是因果关系;③“不真空”就是不是真的什么也没有,还有假的有存在,用以区别断灭论。那么究竟哪一种观点是正确的呢,让我们回到《不真空论》的文本来一探究竟。

    在魏晋时期,佛学六家七宗大量使用玄学概念对佛经进行格义,用玄学解释佛学,这虽然方便了百姓理解和接受佛学,但却是背离中道的,因此,僧肇借由《不真空论》对六家七宗中的心无、即色和本无三宗的“空”论进行了批判。心无宗认为“心无者,无心于万物,万物未尝无。此得在于神静,失在于物虚” ,而僧肇认为心无宗心不执着于外物的境界是应当肯定的,但是却不知外物本来就是“空”;即色宗认为“即色者,明色不自色,故虽色而非色也。夫言色者,但当色即色,岂待色色而后为色哉。此直语色不自色,未领色之非色也”,僧肇认同“色不自色”的观点,但不认可“虽色而非色”这个推论。他认为即色派只看到因缘和合之后的事物,明白物不能自己规定自己,物无自性,故是“空”,而没有看到事物形成之前的因缘也是空的,却没有明白物本来就是假象;本无宗认为“本无者,情尚于无,多触言以宾无。故非有,有即无;非无,无亦无”,僧肇批评本无家过于强调“本无,把“无”绝对化,而认识不到“有、无”相互包含,认识不到既包含“无”又包含“有”的“中道”。

    僧肇围绕“真谛独静于名教之外”的论述对于三宗的批判,阐述了他所认为的“空”乃是指“色法”,亦有亦无、非有非无的“有无间性”。接下来,僧肇就论述了自己的“空”观,他是从以下三个方面依次展开的。

    首先,僧肇认为只有“般若”智慧才能鉴照到“空”,“空”只有通过“般若”智慧才能得以呈现。在《不真空论》的开篇就写道:“夫至虚无生者,盖是般若玄鉴之妙趣,有物之宗极者也。自非圣明特达,何能契神于有无之间哉?”僧肇用“至虚无生”来指称“空”,其中“至虚”指“色法”之“有”,“色法”之“有”不是指“色法”真有,而是指色法假有;“无生”指“色法”之“无”,“色法”之“无”指“色法”因为假有而无自性。由此可见,“色法”亦有亦无,非有非无,“色法”所具有的这种“有无之间”的状态就是“空”,这种“空”是“有物之宗极”的本质,如果不是拥有般若智慧的圣明特达的人是难以领会这一本质的。

    其次,僧肇明确了“有”和“无”的具体内涵,他引用《大智度论》曰:“一切诸法,一切因缘,故应有;一切诸法,一切因缘,故不应有;一切无法,一切因缘,故应有;一切有法,一切因缘,故不应有。”引用《中论》曰:“物从因缘故不有,缘起故不无。”以上的论述都是关于“缘起性空”学说的,该学说认为一切“色法”皆由“因缘和合”而起。“色法”既已“缘起”,那就是“有”,就是“不无”;而“缘起”又表明“色法”是由“因缘”决定的 ,因而是无自性的,这就是“无”,就是“不有”。在僧肇看来,“色法”在这“有无之间”,才呈显出了“空”性。“缘起性空”表明,“空”是由“有”和“无”共同构成的 , 并不是简单的“无”。

    最后,僧肇解释了“空”的“不真空”的涵义。僧肇认为构成“空”的“有”和“无”都不是“真有”和“真无”,“有”和“无”都是“不真”的,都不是绝对的。在《不真空论》中,僧肇说:“欲言其有,有非真生;欲言其无,事象既形。形象不即无,非真非实有,然则不真空义显于兹。”既然“有”和“无”都是“不真”的 , 那么由“有”和“无”所构成的“空”自然也就“不真”了,这就是所说的“不真空”,“空” 具有“不真”的特征。因此,文章开始的“不真空”的三种理解都是不符合僧肇的阐释的。我们可以尝试用代数方法来表达“不真空”,即:空=有+无=不真有+不真无=不真×(有+无) =不真×空(即“不真空”)。

    僧肇跳脱玄学框架对“空”进行分析,在《不真空论》中对“有、无”哲学范畴的认识已经超越了魏晋玄学“有、无”对立的羁绊,他透过对玄学的批判,全而地弘扬了印度大乘中观空学。那么佛教中的“空”论究竟与人生有何关联?或者说佛教中的“空”的思想是如何影响人的生活的呢?下面我将基于《不真空论》中的相关观点对此有一个讨论。

    首先,《不真空论》开篇就说“夫至虚无生者。”强调了万物的终极状态就是至虚无生,也就是“空”,这就是说,万物在不生相之前都是空性,是虚的,我们所看见的都是相,事物本身是看不见的,有相就不是虚的。正如佛教中常说的:“涵盖相合,背逆相翻,当体全是,水波不二”,这里的“水波不二”就是“空”与“相”最好的诠释,水是“空性”,波是“相”,水波是一体的,即相空一体,凡所见都是相,凡所相都是空。把这个道理运用到生活中,就是告诉人们想要进入空的境界,就不能被外在的相所阻碍。当代的人们往往都被外在的世界物化、异化了,只知道追求名利、财富、权利,追求物质上的富裕,被外界的声色所迷惑,往往忘记了它们仅仅是相,是身外之物,都是空的、虚的,最终被它们所连累,陷入痛苦、绝望、甚至丢掉性命。其实,就生存而言,我们是需要借助它们的帮助的,但是我们更应该适当看淡这些身外之物,去追求一些精神上的食量、精神上的富足。

    其次,根据僧肇的分析,“有”和“无”都是“不真”的, 由“有”和“无”构成的“空”也是“不真”的。既然“空”也是“不真”的,那么人们就不要执著于“空”,将“空”也要“空”掉,此之谓“空空”。就比如中国历史上有许多选择隐世遁居的文人,如陶渊明,在世人看来,他不被名利所累,寄情山水田园、悠闲自得,没有执着于外物,但是在佛家看来,他并没有进入真正的“空”,因为他仍然执着于“空”,执着于隐世遁居,佛家提倡的真正的处世态度应当是接受周遭的一切,告诉人们不管是遭遇到什么样的情境——工作上的失利、学业上的挫折、感情上的波折等等,都不要逃避、不要执着于一物,要努力在当下去面对、去解决。

    最后,“缘起性空”的学说也蕴含了丰富的人生哲理。我们必须要避免对“空”的误解,不能形成虚无主义的世界观和人生观,看破红尘、消极悲观。相反,它强调了“空”是由因缘和合推演出来,要求人们珍惜因缘、感恩因缘,处理好与家庭、社会、民族和国家的关系。按照缘起性空的观念,人生是一个变化无常的过程,这就要求人们用长远的眼光看待人生的历程,珍惜、把握好自己的人生,破除执念、贪念,得意淡然,失意泰然。

    注释

    1心无宗认为应以空无的心态看待万物,万物自身未尝是空无。这种观点的长处是心神宁静,缺失在于没有认识到万物自身本来就是虚空。

    2即色宗明白物自己不能成为它自身,所以物虽然是物,而又不是物。所谓物,具备条件聚合成假象就叫物,何必一定要具有自性才是物呢?这种观点只是说了物自己不能成为它自身,没有领会物本来就是假象。

    3本无宗心思偏执于无,很多言语是尊崇无。所以,它(虽然说非有非无,但它)否认有,就说有就是无;否认无,又说无也是无。

    4极其虚无,没有生灭,是般若智慧洞察一切所达到的玄妙旨趣,是万有一切的最终根本。如果不是特别高明的圣人,怎能真正领会有和无的关系呢?

    5所以《摩诃衍论》说:“一切万物,一切条件,应当看到是有;一切万物,一切条件,也应当看到是无。一切不存在的物象,(如果具备)一切因缘,它就应当有;一切存在的物象,(如果失去其)一切存在的条件,它就应当没有。”

    6《中论》说:“物从因缘产生所以不是有,因缘具备就产生所以不是无。”

    7要说它是有,它不是(具有自性的)真实存在;要说它是无,事物现象既然形成了,这些物象(尽管是假象)却也不是绝对空无。只是它不是真的,有不是它的实相,不真就是空的道理明显表现在这里了。

    参考文献

    [1]僧肇.肇论[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11.

    [2]吴汝恩.试析僧肇“不真空论”[J].语文学刊,2013,13:73-74+76.

    [3]蒋玉智.析僧肇对佛学“空”观的论证——附:《不真空论》今译[J].同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01: 66-72.

    [4]陈坚.僧肇的“不真空”义——兼谈“六家七宗”对“空”的理解[J].山东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