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科幻电影《头号玩家》：以未来的名义向经典致敬

    王薇

    在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近半个世纪的职业生涯里，科幻片是他最为擅长的电影类型，从侏罗纪时代的巨型恐龙和基因异化的大白鲨，到敏感脆弱的小外星人，再到渴望被关爱的人工智能机器人，人类头脑中对于未知事物的想象一次次的被他化作光影传奇。与此同时，他还将自己对世界和人性的思考注入其中，这使其影片在展现出炫目特效的同时，也拥有了极为深沉的人文关怀。已经多年不曾拍摄科幻冒险类题材的斯皮尔伯格在2018年携新片《头号玩家》强势回归，影片打破了虚拟和真实之间的壁垒，为观众呈现了一场精彩纷呈、高潮迭起的冒险夺宝故事，导演的童心未泯和超凡想象令所有人感到折服，而贯穿始终的20世纪经典流行文化元素，也让影片完成了一次向过往岁月的伟大致敬。

    一、 文化价值观念和民族意识的重塑

    在当下全球化的语境中，好莱坞电影成为了美国文化价值观的最佳传递者，而在众多享誉世界的电影导演中，斯皮尔伯格更是被称为向世界输出美国社会主流价值观的文化先锋。在他所执导的电影中，个人英雄主义和美国梦一定会在最后时刻得到胜利和实现，映射着鲜明的美国主流价值观。但是伴随着人过中年后的成熟内敛，斯皮尔伯格电影强烈的个人风格也在不断改变，早期的个人英雄主义思想已经逐渐淡去，《头号玩家》更是将他的文化价值观得到彻底重塑。

    《头号玩家》将故事发生的年代放置在了并不遥远的2045年，快速发展的工业文明早已将现实世界破坏殆尽，自然资源的枯竭让地球处在崩溃的边缘，大多数人只能居住在由集装箱和废弃汽车组成的铁盒子里。为了逃离令人失望的现实世界，人们将救赎的希望寄托在一款名叫“绿洲”的虚拟游戏里。因为“绿洲”的创始人哈利迪曾在临终前宣称他已经将自己的全部身家隐藏在了游戏之中，只要能够寻获到他在游戏里设置的三个彩蛋，就可以继承他的巨额财富和这款游戏的所有权，史上最大规模的寻宝冒险就此展开。男主角韦德·沃兹化身成为游戏中的帕西瓦尔，和全球数十亿玩家竞相踏上了这段奇妙而又危机四伏的旅途。在寻宝的过程中，他逐渐和自己心仪的女孩、机械师艾奇、日本武士大东以及11岁的华裔天才少年修组成了“绿洲五强”战队，共同反抗拥有巨大财富和实力的科技巨头公司管理者诺兰，阻止他企图靠阴险卑鄙的手段夺取游戏所有权的阴谋，并且控制全世界的野心。

    影片主角韦德·沃兹的形象与斯皮尔伯格过往电影中的人物设定有了较大的改变，他不再是美国中产阶级的代表，这里的韦德只是一个生活在贫民窟的普通男孩儿，自幼失去双亲的他和自己的姨妈共同生活，使他逐渐成为了一个性格孤僻，在人群中毫无存在感的人。但是到了“绿洲”的虚拟世界中，他就会化身成为受众人尊敬的超级英雄帕西瓦尔，面对在现实世界被边缘化的现状，韦德只能在虚拟的世界中探寻成功的捷径，影片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了导演对如今这个崇尚工具理性的时代，弱势群体社会认同感缺失的担忧和同情。

    而在韦德最初的寻宝之旅中，不组队一直是他的最高信条，虽然对阿尔忒弥斯有着爱慕之情，也相信艾奇是最优秀的机械师，但是他始终在“绿洲”的世界里独来独往，表明人与人之间缺乏的信任感正在逐渐演化成严重的社会危机。直到他在最后时刻识破了诺兰的阴谋，决定以帕西瓦尔的身份向所有身处“绿洲”中的玩家发起现场直播，他呼吁所有玩家联合起来，共同对抗诺兰的野心。在短暂的沉静之后，全球不同领域和身份的玩家在同一时间以山呼海啸之势朝着帕西瓦尔涌来，共同向他的进攻计划发起支援。影片的情绪在这一刻被推向了顶点，也体现了斯皮尔伯格的思想价值观念被彻底改变，那就是没有人能够以个体的力量对抗强大的势力，团结和勇敢才应该是美国梦的真正内核。

    与此同时，“绿洲五强”的身份设定也同样彰显了斯皮尔伯格不同以往的民族意识，虽然影片的男女主角仍然是传统的美国白种人，但是艾奇在现实世界中的黑人女孩儿身份，和在关键时刻发挥了重要作用的两位亚裔男孩儿的设定，却是对同类型影片的重大突破。所谓的多元化时代，不应该仅仅是对美国本土对文化多样性的包容，也包括对外来文化表示尊重和吸纳，斯皮尔伯格的这一举动让电影在传递美国主流价值观念的同时，也更加具有了全球化的视野。

    二、 亚文化外衣下的传统思想表达

    尽管拥有数量庞大的受众，但是动漫文化始终被視作是游走在主流文化边缘的亚文化，并且由青少年群体构成其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因为青少年们在成长的过程中难免会遇到自我实现的困境，而动漫中的友谊、梦想和热血情结满足了他们的情感渴望。伴随着互联网的快速发展，大众的主流语境正在被动漫亚文化迅速浸润和渗透，不同年龄段和阶层的人群熟知并接受这种文化形式。

    斯皮尔伯格在影片中将这个原本躲避在屏幕之后的群体推向了大众的视野，让观众看到亚文化与主流文化在差异的表层下，其实有着相同的情感诉求。《头号玩家》可以说是为当下喜爱动漫和网游的群体奉上的一场饕餮盛宴，动漫元素几乎潜藏在每一个画面之中，使得影片成为一部亚文化的巡礼之作。但是透过影片的亚文化外衣，观众仍然不难发现其中所暗含的美国电影的传统思想。让原本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勇敢地和阴险狡猾的反派进行斗争，在关键时刻得到团队战友的帮助，在艰难磨砺中收获美好的爱情，并最终拯救世界的主题依旧明确而清晰。韦德为了逃避现实世界而进入了网络的虚拟世界成为帕西瓦尔，却在哈利迪所设计的彩蛋中获得了觉醒的力量，懂得了承担责任与面对困难。影片最后提到，在游戏中功成名就的帕西瓦尔每周会将系统关闭两天，在游戏结束之后回到现实世界，以韦德和萨曼莎的身份享受爱情的美好。

    在虚实之间自由穿梭才是影片真正的迷人之处，尽管“绿洲”是一款代表亚文化的虚拟游戏，但是却有着明确的现实世界主流思想的文化内涵。游戏第一关的通关秘籍是当所有人都向前冲刺的时候，不要盲目地跟随，因为很多时候也许只要退后一步，就会发现别人没有注意到的捷径，最终比其他人早一步到达目的地；第二把钥匙与爱情有关，因为年轻的时候没有鼓起勇气对心爱的姑娘发出共舞的邀请，使得哈利迪抱憾终生，他把这个遗憾隐藏在游戏里；而在游戏的终极关卡，传递出不要在虚拟世界过分沉迷的电影主题，游戏终归只是游戏，适当的娱乐可以体会到其中的乐趣，但是如果太过于认真，以至于不择手段的押上全部的身家性命，往往只会适得其反，给自己带来毁灭性的后果。在虚拟的游戏世界寻求安慰，忽略了身边的关心和爱是现代性发展下许多人所面临的困顿，《头号玩家》在炫目的超现代视觉冲击下，没有忘记提醒观众要记得去寻找享受属于现实世界的美好和满足。

    纵然热爱亚文化的群体大多要面对被主流社会边缘化的困境，但是他们依旧把亚文化当作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人生态度，拥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独特价值观念，动漫群体同样渴望被接受与认同。《头号玩家》所表达的正是这类人群的内心情怀，他们把不被正统文化所接受的亚文化当作自己的情感寄托，并期待着有一天他们也可以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三、 向黄金年代的伟大致敬

    斯皮尔伯格算得上是一位童心未泯的电影大师，在他的光影世界里，不时会流露出充满童真趣味的奇幻色彩和对欢乐童年的怀念之情，既体现了他对率真性情和自然本性的向往，也暗含着他对即使身处成人世界也应始终保持美好初心的期许。他在电影《头号玩家》中将鲜明的未来主义风格和大量怀旧和复古的元素加以融合，使影片就好像是一个盛大的主题乐园和奇幻博物馆的结合体，在展现人类对未来世界想象的同时，也向过往的年代致以最高的敬意。

    影片本身的叙事线索即是围绕着在游戏中寻找彩蛋而展开，同时又在影片中加入了大量的彩蛋，那些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曾经风靡一时的电影、音乐和游戏都被导演打包放进了电影画面之中，却没有丝毫的违和之感。寻找第一颗彩蛋的方式是一场赛车游戏，这是无数生活在八九十年代孩子心中对电子游戏的最初认知。影片中几乎所有的参赛选手都是曾经名噪一时的经典形象。帕西瓦尔的赛车是《回到未来》中的时光车，阿尔忒弥斯的摩托车造型来自电影《阿基拉》，赛道上追逐阻碍玩家前进的《侏罗纪公园》中的恐龙和《金刚》中的黑猩猩，以及各种诞生于上个世纪的卡通形象，都让观众仿佛感受到时光在倒流。

    在寻找第二颗彩蛋的过程中，导演大量借用了自己老朋友库布里克的经典电影《闪灵》的片段，阴森诡谲的酒店走廊、恐怖的双胞胎姐妹、237房间的可怕裸女以及冰雪迷宫的疯狂追杀，瞬间将观众带回到这部恐怖片的悬疑和惊悚之中。《闪灵》的故事本身就是在讲述困在过去无法逃离的故事，这里既暗喻了哈利迪躲在回忆中不愿抽离，也表达了影片的主角沉迷在游戏中无法自拔的处境。在人工智能尚不发达的年代，库布里克就曾梦想将其搬上银幕，他对未来的敏锐探察指引了斯皮尔伯格的导演之路，所以他在这里用再现《闪灵》的方式，向自己的老友致敬。而终极对决中的哥斯拉大战高达更是满足了无数动漫迷心中的幻想，加一条命的小金币让观众在紧张刺激的时刻，不由地发出一阵会心的微笑，最后由哈利迪的老友、档案馆馆长点出了这位游戏创始人的真正遗愿：“他的愛人基拉不是真正的玫瑰花蕾，好朋友才是。”在点明影片主题的同时，也引出了电影贯穿始终的最大彩蛋，大亨遗嘱引发的猜谜游戏，其实是对经典电影《公民凯恩》的重构，导演用这样的方式纪念曾经引领了一个时代的流行文化。

    事实上，斯皮尔伯格电影生涯的黄金年代同样在20世纪的八九十年代，这是他电影生涯中最负盛名的一段时间，那些由他执导的经典影片大多出自这一时期。电影《头号玩家》的最后，哈利迪对韦德深情的说：“谢谢你玩儿我的游戏。”观众仿佛在此刻将这个躲在阁楼上打游戏的小男孩儿，与相同年纪、正在摆弄摄影机的导演重叠在一起，其实这也是斯皮尔伯格对自己影迷的一次告白，他同样想对屏幕前的观众轻轻地说一句：“谢谢你们看我的电影。”

    结语

    无可否认的是，已过古稀之年的斯皮尔伯格已经进入职业生涯的后期，但是他依旧十分富有创作激情，电影《头号玩家》用天马行空的想象，打造了一个现实与虚拟相交错的未来世界。无论是影片中超凡脱俗的想象力，还是对故事节奏的整体把控都显得无比洒脱自然，而当帕西瓦尔捧起金蛋的时候，更是彰显了影片深刻的人文关怀。科技的发展使人类在虚拟的世界得到快感，但是如何平衡虚拟和现实才是我们在观影之后真正应该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