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斯里兰卡内战

    李杨

    摘要：由泰米尔伊拉姆猛虎解放组织极端的暴力手段和政治诉求所直接引发的斯里兰卡内战延续了二十六年之久，这场内战不仅迟滞了斯国内的经济发展，更是造成了僧伽罗人与泰米尔人之间的族群割裂，而地区内外的国家更是以内战造成了对民众的侵害为借口，肆意对斯国内政进行干涉，在内战进行中以及内战结束后，出现各种复杂关系而这些势力的权衡也是各方力量进行角力的过程。

    关键词：斯里兰卡内战；泰米尔人；猛虎组织；主权；人权

    中图分类号：D7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0475（2015）08-0068-03

    斯里兰卡（Sri Lanka），旧称锡兰（Ceylon），是一个位于印度洋上的热带岛国，坐落于印度半岛南部，为英联邦成员之一。斯里兰卡内战是指爆发于斯里兰卡政府与泰米尔伊拉姆猛虎解放组织（Liberation Tigers of Tamil Eelam，LTTE）之间的武装冲突，冲突自猛虎组织成员于1983年7月在贾夫纳半岛打死13名政府军士兵始，至2009年5月18日猛虎组织最高领导人普拉巴卡兰在北部穆莱蒂武地区被政府军打死止，持续时间长达二十六年，共造成84400人死亡。[1]（P.100）伴随着这场旷日持久的反叛乱战争一同进行的，还有持续不断的对战争进程中各种关系的激烈讨论。

    一、 斯里兰卡内战的起源：泰米尔人的抗争

    在斯里兰卡于1948年独立后，占斯国内人口总数69.41%的僧伽罗人随即取代占人口总数11.02%的泰米尔人（1946年数据）[2]在国内政治、经济等领域的统治地位，而被僧伽罗人把持的斯里兰卡政府也立即在政治、语言、教育等多领域制订出针对泰米尔人的歧视性政策，这种人为制造的不平等也为后来泰米尔人的反抗埋下了种子。

    泰米尔人的抗争起初是以政治斗争式的非暴力手段进行的，即以和平的手段争取自己本应享有的权利，但直至上世纪六十年代，非暴力抗争与意图通过议会体系争取权利的努力均未见奏效，僧伽罗人主导的斯里兰卡政府也丝毫不肯让步，此时，泰米尔人的抗争运动彻底陷入了困境。到了1972年，新颁布的国家宪法更是让泰米尔人恐慌达到了顶点，在泰米尔人看来，这部将政府此前的民族沙文主义的政策与做法进行法律化、合法化的宪法已经对自己民族的生存造成了严重的威胁，而泰米尔人中的一些激进分子争取权利的方式也由此转变为武装斗争的行使，即渐趋暴力化。[3]

    自此之后，同样是为泰米尔人争取平等权利、基本人权，以泰米尔全国联盟（The Tamil National Alliance）为代表的政党选择了通过协商、对话的手段来争取泰米尔人的基本权利，而由泰米尔人中的激进分子于1976年成立的猛虎组织则选择了武装斗争的形式来达到目的，而正是以猛虎组织为代表的激进泰米尔人势力的活动成为了斯里兰卡危机爆发的导火索。

    二、 极端化的泰米尔人与内战后遗症

    为什么猛虎组织代表了（或者说是绑架了）泰米尔族群的民意？为什么猛虎组织的暴力斗争会成为泰米尔人争取权利最主要的（或者说是最醒目的）方式？为什么斯里兰卡政府与猛虎组织在进入21世纪以来进行的几次和谈均无疾而终（或者是即使达成了停火协议也难以执行）？为什么政府与泰米尔人的谈判缺少了政治互动中必要的妥协？问题的答案或许可以在摩根索的《国家间政治》一书中找到，作为国际政治理论中妥协的五项先决条件在这里也同样适用于国内政治，其中重要的一项便是“武装部队是外交政策的工具而不是它的主人”。[4]（P.589）在猛虎组织逐渐发展壮大的过程中，其对斗争手段与斗争目的的认知也显现出渐趋混淆的倾向，由此导致猛虎组织使用的手段渐趋极端化，并终于在1998年发生了针对坐落于康提（Kandy）的佛牙庙（Temple of the Tooth）的恐怖袭击，这场袭击直接导致欧盟、美国、英国、印度等国将猛虎组织定性为恐怖组织。由此，惯于使用极端手段以达到自身目的的猛虎组织开始为世界知晓，而其名称中所含有的“泰米尔”（Tamil）也在一定程度上将全体泰米尔人绑在了进行武装斗争的猛虎组织这辆战车上，这种捆绑不仅为泰米尔人族群，同时也为斯里兰卡这个国家造成了许多严重的后果。

    （一）诉求极端化下的主权危机

    猛虎组织的武装斗争严重偏离了既定的斗争目标，变成一种既不是为泰米尔人争取基本人权的抗争手段，又将原本僧伽罗人与泰米尔人之间的族群冲突升级为侵害国家主权的分裂行为。猛虎组织公开宣称，要进行政治自决，要组成一个由泰米尔人构成、以泰米尔人世代居住的北部省（Northern Province）和东部省（Eastern Province）为“领土”的泰米尔国。[2]而纵观斯里兰卡内战的发展过程，我们也不难发现，正是猛虎组织这种将对人的基本权利的要求与分裂主权的政治性诉求捆绑在一起的斗争手段，在相当程度上导致了内战中更加严重的危机。

    （二）手段暴力化下的财政危机

    为应付内战而产生的畸高的军费开支，迟滞了斯里兰卡的国内发展，并直接导致了占人口大多数的普通民众无法在基本人权上获得充足的保障。世界银行将斯里兰卡列入中低等收入国家的行列，[5]其在内战结束的2009年国内生产总值（GDP）仅位列于世界第78位，[6]但其军费开支却常年高企，军费开支所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不仅超过孟加拉国、印度、尼泊尔等邻国，甚至超过阿富汗、伊拉克等暴力冲突的热点地区（见图一）。占GDP比例庞大的军费开支无疑是斯里兰卡政府和人民肩上一副沉重的负担，这也直接导致政府不得不缩减一些最基本的涉及国计民生的开支，以公共教育支出为例，斯里兰卡政府于2009年在这方面的开支仅占总支出的8.1%，在所有被排名的国家中位列倒数第四。[7]当初泰米尔人进行抗争、要求基本权利的直接原因之一就是其在公共教育中受到的歧视与区别对待，而如今又正是以猛虎组织为代表的泰米尔人进行的分裂斯里兰卡主权的行为间接导致了占国内绝大多数的普通民众的包括受教育权在内的基本权利得不到应有的保障，从某种角度来看，这是一场少数人对多数人的“政治绑架”。

    （三）族群割裂化下的信任危机

    经济可以重建，建筑可以再造，但内战带来的族群割裂却是难以愈合的，这种割裂所造成的对人权的侵害即使在内战结束后也经常显现，对在国内处于劣势地位的泰米尔人显现得则更为明显，而这也为斯里兰卡今后的发展蒙上了一层阴影。据美国国务院发布的2012年度斯里兰卡人权报告中指出，斯里兰卡本土及印度裔的泰米尔人在内战结束后依然遭受着以僧伽罗人为主导的斯里兰卡政府在高等教育、政府雇佣等其他来自政府的长期的、系统的制度性歧视（“Long-Standing， Systematic Discrimination”），这种族群的割裂、对弱势族群（即泰米尔人）基本人权的践踏不仅体现在政府持续的政策性歧视上，即使日常生活中也是如此，在全国范围内（尤其是在泰米尔人聚居的北部省和东部省中），斯里兰卡安全部队及准军事部队就指控其对泰米尔青年进行频繁地骚扰。[9]这种族群间持续性的、从政府政策层面到民间生活方面的冲突就像是一簇并未完全熄灭火苗，随时都有再次燃起的可能。

    一场起源于泰米尔人为争取平等、自由等基本权利而爆发的内战到后来不仅成为了一场破坏主权的分裂活动，而且造成了一场发生在包括泰米尔人在内的斯里兰卡所有国民身上的危机，而其带来的诸如经济发展迟缓、族群割裂等后果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还将持续发酵。

    三、 外部势力的插手

    斯里兰卡位于印度洋航道的中心位置，是一个战略位置极其重要的国家，因此，发生在其国内的这场持续了二十六年的冲突理所当然地受到了各方的关注。同时，斯里兰卡又是一个在与世界性及地区性大国的实力对比中处于下风的小国，是大国在国际政治舞台进行博弈时的“伴舞者”，而这场冲突也为各国扩大其自身的影响提供了一个机会，所以，各方势力的插手也就变得不可避免， 但各国的干涉不仅在相当程度上侵害了斯里兰卡主权，事实上也无助于斯里兰卡解决权危机。

    （一）作为主要干涉者的印度

    印度是斯里兰卡国内问题最“热心”的参与者，这主要是基于其地区战略的考虑以及其国内泰米尔人的压力，而印度的这种参与则主要表现在其于斯里兰卡内战前和内战中经常打着“保护人权”的旗号积极主动地插手斯里兰卡国内泰米尔人问题。印度的“地区性大国”的自我定位使得其无比热衷于插手地区内国家的内部事务，并且力求把握一切可能使地区形势出现变动的因素。在印度南部的泰米尔纳德邦（Tamil Nadu）内生活有超过7200万人，其中大部分是泰米尔人，[10]他们与斯里兰卡的泰米尔人同讲泰米尔语、同宗同源。因此，印度泰米尔纳德邦的泰米尔人对自己在斯里兰卡生活的同族兄弟所遭遇的危机感同身受，多次要求印度政府进行干涉，而这无疑正中印度政府下怀，于是，打着“解决泰米尔危机，给予泰米尔人更高自治权”幌子的印度维和部队在《印斯协议》（Indo-Sri Lanka Accord）签订之后开入了斯里兰卡的泰米尔人所居住的省份。但是，印度这种侵害斯里兰卡主权、直接干涉斯国内政的行为不但没有解决甚至只是缓解发生在泰米尔人身上的危机，反而给了极端的猛虎组织喘息的机会，而这一时期也正是猛虎组织发展壮大的时期，这种“养虎为患”的行为所直接导致的是，在印度于1990年撤出维和部队之后，猛虎组织便成为泰米尔人聚居的贾夫纳半岛上唯一的泰米尔武装，这也其后斯国内的泰米尔人问题更趋复杂化、极端化的直接原因。[11]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若一个国家不能独立自主地解决自己的问题，若解决国内问题的主动权因主权被侵害而被交由他国之手，那么，包括一切问题都无法获得及时的解决。

    （二）地区外国家的干涉

    地区外国家借斯里兰卡内战中的问题而对斯的干涉从内战进行的后期一直延展到内战结束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这种意图借人权问题干涉斯内政、侵犯斯主权的行为所要达到的目的主要是以扩大自身在地区内的影响力来确保在一定程度上对印度洋航道的把控。这其中以西方发达国家为典型代表，除此之外，一些对斯里兰卡问题有着地区性利益的国家以及意图在国际政治舞台、国际人权事务上增强自身影响力的国家也都积极参与到这一问题中。2013年3月21日，联合国人权理事会（United Nations Human Rights Council）通过了由美国提出的针对斯里兰卡人权状况的决议，该决议认为，应当对斯里兰卡军队在内战中所犯战争罪行，进行独立的国际调查，印度与其在2012年一项类似决议中做的一样，同样在决议中投了赞成票。[12]此外，印度总理辛格、加拿大总理哈珀均表示将不参加2013年11月15日至17日在斯里兰卡举行的英联邦峰会，以此来对斯里兰卡政府施加压力。日本的一些团体也认为，日本作为斯里兰卡最大的援助国，应当在该问题上发挥自己的作用，以保障泰米尔人的基本权利。[13]尽管这些国家所采取的具体手段各不相同，但它们的目的指向都是一致的，即借助战争议题对斯里兰卡内政进行干涉。

    尽管斯里兰卡内战已经硝烟散尽，但在内战进行过程中遗留下来的以及内战结束后新近产生的问题、症结却在无时无刻地影响着斯国内局势和地区形势，对这至今仍持续发酵的国际热点事件进行深入了解，并对在事件中产生了重要影响的问题进行具体性的、有针对性的以及具备充分论据的辨析不仅有助于对事件理解的深化，而且也对理论、概念在现实中的发展有所帮助。

    参考文献：

    [1][瑞典]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编，中国军控与 裁军协会译.SIPRI年鉴2010：军备、裁军和国际安 全[M].北京：时事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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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LTTE.LTTE Publications - A Struggle for Justice

    [EB/OL].http：//www.eelam.com/freedom-struggle/

    a-struggle-for-jusctice.jsp，2014-01-01.

    [4][美]摩根索，徐昕，郝望，李保平译，国家间政治 [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5]The World Bank.Sri Lanka[EB/OL].http：//da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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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The World Bank.公共教育支出，总数（占政府支出的

    比例）[EB/OL].http：//data.worldbank.org.cn/indica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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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瑞典]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编，中国军控与 裁军协会译，SIPRI年鉴2012：军备、裁军和国际安 全[M].北京：时事出版社，2013.

    [9]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State ？ Bureau of

    Democracy， Human Rights and Labor.Sri Lanka 2012

    Human Rights Report[EB/OL].http：//www.state.gov/

    documents/organization/204623.pdf，2014-04-01.

    [10]Wikipedia.Tamil_Nadu[EB/OL].http：//en.wikipedia.

    org/wiki/Tamil_Nadu，2014-04-01.

    [11]张家栋，龚健.从猛虎组织的覆灭看反叛乱战略[J]. 现代国际关系，2009，（9）.

    [12]BBC News.UN passes resolution against Sri Lanka

    rights record[EB/OL].http：//www.bbc.co.uk/news/

    world-asia-21873551，2014-04-01.

    [13]Human Rights Watch，Japan Break Silence On Sri

    Lanka Rights Abuses[EB/OL].http：//www.hrw.org/news/

    2009/10/22/

    apan-break-silence-sri-lanka-rights-abuses，

    2014-04-01.

    [责任编辑：褚永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