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学校园霸凌的预防措施及事后干预
马晓?刘乙霖?刘子君?马语晗?曾勇
〔摘要〕校园霸凌现象广泛存在于中小学校园中，如何提出切实可行的预防措施并对校园霸凌进行事后干预，已得到了社会、学校和家庭的广泛关注。文章从生态系统理论的视角着手，对现有的国内外校园霸凌预防措施及事后干预方法进行综述，分析了友好学校友好家庭计划、ABBL反霸凌计划、课前体育活动计划三种预防措施，介绍了结构式家庭治疗、朋辈辅导活动、心理剧三种事后干预方法。文章旨在为学校、家庭预防和干预校园霸凌提供更宽阔的思路，帮助相关工作者采取积极有效的措施来预防校园霸凌，减少校园霸凌的危害。
〔关键词〕校园霸凌;生态系统理论;事后干预
一、概述
（一）校园霸凌
霸凌一词源自英文bullying，是对后者的音译[1]。根据Olweus和Limber[2]的观点，如果一种行为旨在引起伤害，并且重复地给予对方不被渴望的负面行为，行为双方显示出控制力和体力上的不平衡，那么这种行为就可以被认为是霸凌行为。校园霸凌是一种特殊的霸凌形式，是指霸凌行为发生在与校园有密切联系的地方，基于宣泄、欺凌的动机，以故意伤害为主要手段，针对学生的欺侮行为。校园霸凌的常见形式有肢体霸凌、言语霸凌、关系霸凌。近年来，受网络媒体的影响，校园霸凌引起了社会公众的广泛关注，各种校园霸凌的报道层出不穷，甚至掀起了公众对降低刑事责任年龄的讨论热潮[3]。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对全国10个省市近6000名中小学生进行问卷调查，调查结果显示，有6.1%的同学经常被高年级同学欺负，32.5%的同学偶尔被欺负，男生和女生相比，更容易受到同学欺负[4]。马志杰和陈伊唯[5]调查了广东省298名小学中高年级学生，这些学生中，有84%表示曾经目睹过一次以上的霸凌行为;38%的学生反映自己目睹欺负行为出现的频率较高，平均为1～2天;40%的学生承认自己曾经对他人有过稍轻微的冷落型霸凌。由此可见，霸凌现象已经广泛蔓延到校园当中，提出切实可行的措施来预防和减少校园霸凌已迫在眉睫。布朗芬布伦纳的生态系统理论认为，研究一个人的行为应当从其所处的生态环境出发，具有广泛的应用价值，我们对校园霸凌这一特殊行为的探讨可从该理论着手。
（二）生态系统理论
1979年，心理学家布朗芬布伦纳提出了一种新的理论模型来研究人的发展，这一理论即为生态系统理论。该理论认为，应当从个体所处的生态环境出发来研究其行为。布朗芬布伦纳将个体生活在其中并与之相互作用的生态环境称为行为系统，并将这一系统分为四个层次[6]。见图1。第一环境层次是微观系统，是指个体活动和交往所处的最直接的环境，这个环境是不断变化发展的。对中小学生来说，家庭、学校、同辈群体都属于微观系统。第二环境层次是中间系统，是指各微观系统之间的联系或相互关系。一般认为，如果微观系统之间有较强的积极联系，个体发展可能实现最优化，反之亦然。在一定程度上，中小学生的人际交往能力受中间系统的影响更深，有调查表明，人际关系差的学生最容易成为被霸凌的对象，他们一般比较自卑或自负，沟通交流不善，容易与其他同学产生隔阂矛盾，也容易引发霸凌事件。第三层次是外层系统，是指个体并没有直接参与却对他们的发展产生了影响的环境。对中小学生来说，父母的工作环境、所处的社区都属于外层系统。父母的工作内容以及对工作的喜好程度会影响到他们的学业成就动机以及他们的情感发展。父母对工作环境的抱怨及不满会影响到孩子在家庭中的情感关系，孩子会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更可能出现攻击行为。第四层次是宏观系统，是指存在于上述三个系统中的文化、亚文化和社会环境。从大的社会环境看，我国社会对校园霸凌的监管不严，惩治力度不大，再加上多数学生被霸凌后，往往怕被他人知道，担心没面子，大多会采取忍让或息事宁人的态度来处理，这些都可能助长部分学生的霸凌行为。生态系统理论的模型还包括历时系统，即时间维度，强调把个体的变化和发展放在时间和环境中综合考察。对中学生来说，他们正处在身体快速发展和心理急剧变化期，行为往往体现出强烈的盲目性和冲动性，更易和同学发生摩擦，产生霸凌行为[7]。
二、预防措施
校园霸凌的预防是当前家庭、学校关注的重点，有效的预防措施能直接减少霸凌现象的发生。下面具体介绍国外三种预防措施：
（一）友好学校友好家庭计划
友好学校友好家庭计划通过完善家庭关系、提供积极的教养方式、培养良好的夫妻关系等措施来预防校园霸凌的发生。该计划由西澳大利亚大学Cross和Barnes[8]提出，计划的提出基于微观系统中家庭环境及家庭成员关系对孩子的重要影响。家庭系统论认为，孩子的关键行为模式是在家庭环境中习得的，家庭成员以复杂的方式相互影响和反应，这可能会影响到孩子在学校的一系列行为。一个家庭的影响大于家庭中各部分影响的总和，家庭应当被看作是一个动态的、互动的、相互依存的系统，所有成员都参与家庭行为模式的形成。在看待儿童行为问题时，必须考虑儿童所处的家庭环境，特别是在研究有关沟通方式的问題，处理冲突和压力的策略问题时。
目前，不少研究已经将家庭中的不正常关系和不适应行为与儿童和青少年参与同伴攻击和霸凌的行为联系起来，特别体现在，父母的惩戒策略和孩子卷入霸凌情境之间有着很强的联系;父母的过度保护或纵容与孩子在学校的被霸凌行为相关;父母的威权主义与孩子霸凌他人的行为相关，被父母采取严格管教方式的青少年更有可能有经常欺负他人的行为。此外，与儿童和青少年的攻击性行为密切相关的家庭特征还包括惩罚性的养育、父母的敌意、缺乏家庭温暖、父母的婚姻冲突、父母的暴力等。
具体措施包括：
1.完善家庭关系：父母应履行好家庭教育的职责，给予孩子高质量的陪伴和互动，多和孩子进行情感交流，让孩子体会到家庭带来的关怀和爱，提高家庭成员之间的亲密度，增强孩子的自尊心和自信心[9]。
2.提供积极的教养方式：父母应对孩子采取权威性教养方式，对孩子要做到无条件的积极关注，鼓励孩子，但并不过分纵容，不殴打辱骂孩子，惩罚得当。有意识地培养孩子克服困难的能力，提高孩子的心理韧性[10]。
3.注重培养良好的夫妻关系：夫妻之间发生冲突时，应尽量避开孩子，不让孩子目睹父母之间的破坏性冲突。发生冲突后，夫妻之间要采取恰当的冲突管理方式和合适的沟通技巧，不使用破坏性的解决方式，如言语攻击和暴力虐待[11]。
（二）ABBL反霸凌计划
ABBL反霸凌计划通过相互认识、整合和团队建设、对被排斥个体的共情理解等活动来预防校园霸凌的发生[12]。该计划由波兰学者马戈尔扎塔提出，基于微观系统中学校对儿童、青少年的影响，以及考虑到历时系统对儿童和青少年的影响，把儿童和青少年的变化和发展放在时间和环境中综合考察。计划主要针对向中学过渡的学生，虽然过渡时期可能会有压力和困难，但也可以带来多种积极的结果，因为重新建立同伴关系可以为学生提供一个与陌生同伴积极接触的机会。学生们期待结交新朋友，渴望与新的同学进行有意义的互动。中学过渡阶段的这种情感悖论，是教师引入干预措施的绝佳时机。计划的目的是影响情境，用针对性机制来防止消极的人际行为。它旨在帮助教师从一开始就管理好新的班级群体动态，创造一个支持性的课堂气氛，抵制消极的群体内行为，如防止个人主导同龄人群体、找替罪羊、霸凌弱小等现象的出现[13]。
具体措施包括：
第一部分，相互认识。这一活动使学生能够发现彼此之间的相似和不同之处，并重视相互承诺带来的好处，找到同学们之间的共同之处，可以帮助他们在没有偏见的情况下进行互动。教师安排相互了解的过程，给学生们空间去建立尽可能多的群体网络，这样的网络能提供一个保护性的缓冲区，防止霸凌和伤害行为的发生。
第二部分，整合和团队建设。这一部分的活动旨在建立具有权力平衡的综合合作团体，建立支持性的团体氛围，并创造合作规范。教师可以帮助不同团队设立共同的目标、任务、规范。在活动中，让学生们列出他们认为的受欢迎和不受欢迎的人际关系行为，并让他们公开陈述这些人际关系行为，这种加强承诺的方式会让他们意识到，嘲弄、辱骂、欺凌等恶意行为会受到大多数学生的谴责。
第三部分，对被排斥个体的共情理解。这一部分主要运用共情技巧，研究表明，分享情感和理解情感的能力可能在抑制霸凌和催化反霸凌行为方面发挥关键作用。教师帮助学生进行观点采择练习，让学生理解和欣赏他人观点，让他们尝试对被霸凌学生的行为和反应进行归因，帮他们认识到，被霸凌者更多时候会因为觉得被忽视、被边缘化和没有得到保护而感到不安，帮助他们将自己的行为与可能产生的消极后果联系起来，通过引发内疚来减少霸凌行为。
（三）课前体育活动计划
课前体育活动计划通过体育活动的方式来减少校园霸凌的发生，该计划由智利圣地亚哥大学一研究者提出。以往研究发现，PA（physical activity）与霸凌行为有关，部分研究明确将PA作为被霸凌的风险因素，PA水平的高低与被霸凌的概率有关，青少年暴露于霸凌行为中的概率较高与其自我报告的身体活动不足有关[14]。加内特等发现，报告被霸凌数量较少的学生平均比报告被霸凌数量较多的同龄人跑/走更多英里。基于此，智利圣地亚哥大学提出了课前体育活动计划，前期启动研究表明，该计划减少了参加启动研究的儿童的身体和言语被霸凌的伤害。
主要措施包括：
该计划在每天第一节课课前进行，每次半个小时，每星期进行5次，持续8个星期。每次活动都是事先计划好的，并且活动内容会在一本专门的手册中加以说明。这些活动由研究小组设计，由一名没有直接参与研究的专业人士进行指导，提供干预的培训，干预有标准化的流程。干预项目包括适合参加者年龄的体育游戏、游乐场游戏、舞蹈等娱乐活动和具有合作性质的活动。每场活动主要部分的强度大致是中等到剧烈。此外，在活动结束后（冷静期）安排社会活动，促进不同活动的参与者之间的互动。分配给干预小组的每个班级都接受了大约39次活动。
该计划中的体育活动的作用不仅限于改善身体健康或体育技能，还包括教会学生知识，通过体育活动教会他们遵守规则、公平竞争、尊重对手，让他们学会采取一定的战术进行活动，提高他们的身体和社会意识。体育活动本身可以增强儿童体魄，提高儿童的身体素质，减少他们被霸凌的可能。体育互动中的冲突解决技能和合作（团队）游戏，也对减少儿童的被霸凌风险具有重要作用。
除上述三种预防措施外，还有芬兰的KiVa反欺凌项目，通过善良教育、外界干预、旁观者的辅助等方式，有效降低了校园霸凌的发生率[15-16]。英国则从宏观系统入手，制定了完善的法律法规体系，对校园霸凌采取“零容忍”态度。中小学校长有权力让校园霸凌者定期停学甚至永久停学，即使是在义务教育阶段。学校教职工可对有校园霸凌行为的学生的偏差行为采取一系列惩罚措施，如训诫、强制离班、放学后留校、禁止参与特定课程等。完善的反校园霸凌的法律法规体系，对霸凌倾向者产生了强大的震慑作用，有效地减少了校园霸凌[17]。美国把每年10月定为全国的“反霸凌月”，让反霸凌活动成为一个全国性的运动，引起了全美各界对反霸凌的关注[18]。我国台湾地区教育事务主管机构设立了24小时免费投诉电话，各地方教育局、学校也设立了由专人接听的反霸凌投诉电话，并在校园内进行公示。各学校在校园醒目位置设置专门的霸凌投诉信箱，用来收集被霸凌者和霸凌旁观者的投诉信件[19]。
三、事后干预
校园霸凌发生后，对被霸凌者进行事后干预至关重要，干预的效果直接关系到被霸凌者今后的心理健康状况。下面具体介绍三种主要的事后干预方法：
（一）运用结构式家庭治疗
结构式家庭治疗由萨尔瓦多·米纽秦创立，该治疗方式从微观系统着手，把干预重心放在家庭成员的互动上，通过家庭成员之间互动模式的改变来帮助解决问题。具体干预思路如下：
1.分析被霸凌者的家庭结构和当前呈现的问题，了解家庭成员对被霸凌者问题的看法。
2.制定目标与策略：制定一个具体可行的，被家庭接纳的共同目标，该目标要与被霸凌者的问题密切结合。制定干预的具体步驟，包括扩展家庭对问题的建构，探索被霸凌者家庭在不同时期的互动方式，引导被霸凌者主动改变自我认知。
3.介入：重新建立家庭成员关于霸凌问题的看法（从家庭关系角度入手）;帮助家庭成员对被霸凌者问题形成正确认知;打破原有的家庭互动系统，让每一个家庭次级系统都拥有自己的使命（重建夫妻、兄弟姐妹关系等）;修复被霸凌者个体的次系统。（采用空椅子技巧，让被霸凌者宣泄自己的情感，说出自己想说的话。采用脱敏技术，帮助被霸凌者重新找回自信，走出伤害）
将结构式家庭治疗的方法运用在校园被霸凌者家庭中时，应当注意要用积极的眼光看待被霸凌者呈现出来的问题，正确评估被霸凌者[20]。
（二）开展朋辈辅导活动
儿童和青少年易受朋辈群体影响，在发生霸凌事件后，被霸凌者往往担心会被其他同学嘲笑，而选择与同学们疏远关系，性格逐渐变得孤僻，人际交往严重受损，这会进一步影响他们正常的学习和生活。朋辈辅导更容易深入被霸凌者的内心，帮助他去体验其情感、思维。朋辈辅导教师可以从霸凌事件的起因、心理感受等方面和被霸凌者进行沟通，让被霸凌者通过倾诉，将心中的极端感受释放出来。最好把这种交流定期化，逐渐攻破被霸凌者的心理防御。
除了在学习生活中多关心陪伴被霸凌者外，心理健康教师也可以帮助朋辈辅导教师开展一系列活动，对被霸凌者进行心理疏导。如，可采用信任背摔游戏，帮助被霸凌者重建信任关系，克服恐惧，拉近被霸凌者与朋辈辅导教师的关系，并让这种信任关系逐渐泛化到周围人中。还可采用盲人指路游戏，逐渐增加被霸凌者对他人的信任[21]。
（三）参与校园心理剧
心理剧可以通过话剧的形式，让学生把现实生活中的问题、冲突以角色扮演、情景对话等形式呈现出来。校园心理剧可以为校园霸凌中关系霸凌的干预提供一种思路，具体操作如下：
1.鼓励学生自己编写心理剧的剧本，让霸凌者和被霸凌者也同时参与其中。学生们依据自己身边发生的霸凌现象来创作剧本，心理教师帮助学生对剧本进行完善。
2.进行剧本排练。有意把霸凌者与被霸凌者设为主角，鼓励他们积极投入，身临其境。同时，也鼓励他们进行角色互换，体验另一个角色的所思所想。
3.进行正式演出。在演出过程中，可邀请一些同学来做观众，观看演出。
让霸凌者与被霸凌者参演校园心理剧，首先，可以增强两位同学之间的互动，让两位同学有了更多交流和沟通的机会;其次，角色互换的过程，可以帮助两位同学站在对方的立场思考问题，加强共情，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最后，观看心理剧的同学看到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展现在眼前时，也会引起思考，对自己的认知和行为进行调节，心理剧中呈现的处理问题的方法也可以为观看的同学提供解决类似问题的参考[22]。
四、启示
综上所述，当前，对校园霸凌采取的预防措施和事后干预大多从微观系统着手，涉及家庭、学校和朋辈群体，针对其他几个系统所采取的措施较少。因此可以从其他几个系统着手，为预防和干预校园霸凌提供新的思路。如，针对中间系统，应当注重家长和老师、学校之间的交流与合作，学校可以设立反霸凌委员会，让家长参与其中，通过彼此之间的沟通，及时发现孩子在学校中遇到的问题。针对外层系统，应当注重社区的作用，每个社区设立专门的心理辅导室，重点关注校园霸凌问题。社区还可以定期开展反校园霸凌活动，鼓励辖区内的家长、学生参与其中，当辖区内有校园霸凌事件发生时，社区工作人员可以帮助家长进行积极处理，必要时帮助家长联系法律部门接受援助。针对宏观系统，国家应加大对校园霸凌者的惩治力度，推进校园霸凌的立法，把校园霸凌问题的预防和处理规范化、法律化，运用强制措施来震慑校园霸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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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昆明医科大学第六附属医院，玉溪，653100）
编辑/张国宪 终校/卫 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