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挺好

    张欣宇

    再见外公是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里。躺在病床上的他脸色苍白，嘴角仍带着笑，摸着我的头，低声喃喃着：“不用担心，都挺好，都挺好……”那时的外公已病入膏肓。

    在我的记忆中，外公的身体一直很棒，虽然腿脚有些不便，但他能走路去的地方绝不坐车，能站着绝不坐着。他的声音沙哑，唱起歌来像吊着嗓子的公鸭卖弄着并不高明的歌技，着实难听。我曾打趣地问：“外公，你喉咙里是不是长了什么东西？”他粗暴地捶了一下我的头：“瞎说啥，我一切都好得很！”是啊，好得很，好得很。

    11岁那年，我离开了外公家，来到了爷爷家。这里有网络，我喜欢上了动听的网络歌曲。不知为什么，听着这些歌，便想起了外公独特的公鸭嗓，它们之间本没有什么可比性，就是莫名地想外公了。我不由自主地拿起了手边的电话……

    “喂。”外公熟悉的聲音响起。

    “是我！”

    “是宇子啊，什么事啊？”依旧是难听无比的公鸭嗓。

    “没什么，就是问候一句，您和外婆还好吗？吃得怎么样，睡得怎么样？我妈让我问的。”我越往后说越觉得害羞，干脆推给妈妈。

    “哦哦，都挺好，都挺好……”他的声调上扬，像有什么高兴事儿一样。

    “好，那我就放心了。”

    “宇……”

    “外公，电话费太贵了，就到这吧。”急于挂电话的我打断了外公的话。

    “好的。”外公的声音低了下去，他的失落顺着电波击中了我的心。

    “挺好的，挺好的，都挺好的，真是的，说一遍就好了，说那么多遍。”我抱着手机嘟哝。

    住校之后，我很少再和他联系了，只有周末回家从妈妈口中听到些消息。妈妈也很奇怪，我一问外公外婆怎么样，她也是一串“都挺好”。于是，我一直沉浸在“都挺好”的生活里，梦想着长大后为他们买幢大房子，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面对和他们的生离死别。

    一天早晨，爸爸开车来接我，去医院看外公。外公病了，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来到病房，我闻着避都避不开的消毒水味，满眼的白色更是让我一步也不想移动。“外……外公！”我呆呆地看着病床上的人，低唤了一声。“是宇子啊。”病床上苍老的人只是笑了一下。都挺好，都挺好，原来这就是“都挺好”，好到进医院做手术？泪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伤心。

    一只瘦弱的手抚在了我头上：“都挺好，都挺好……”舌癌晚期，医生给他判了死刑，好不了了。我宁听一句实话，也不愿再听一句“都挺好”，这三个字只会让我更心痛。

    原来，大人的“都挺好”，是骗人的……

    （指导教师 ?花玉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