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悠悠吃豆腐

    刘琪瑞

     早年,地净场光,冬小麦种下地,庄户人家日子清闲下来。“小雪到,冬始俏”,麦苗儿青青,小雪飘飘的时候,乡人开始操持一些农家吃食了,比如腌雪菜,灌香肠,熏腊肉,做豆腐。

     最寻常的,家家户户要泡豆豆,磨豆浆,做豆腐。记得有首童谣清亮亮地唱道:“吱拐拐、磨豆彩,做豆腐、请奶奶,奶奶没在家,请你姊妹仨。姊妹仨没裤子,摸喽摸喽小肚子……”一老一小坐在板凳上,两手相牵,一来一回做拐磨磨豆腐状,嘴里咿咿呀呀唱着这首童谣,那画面亲切又温馨,常在我的记忆里浮现。

     做豆腐工序复杂。头天晚上先要把新产的大豆泡胀,第二天上磨磨成豆浆,人口少的人家一般用青石小拐磨。磨豆浆活儿轻巧,一个人吱吱扭扭不长时间,就磨出来一大盆黄白色的浆水。豆浆要放在吊包里按压,挤出豆汁,滤掉豆渣,一般要反复吊压两三遍,留下来白白亮亮的豆汁儿。之后就要煮豆汁,点豆腐,这是个技巧活儿,马虎不得。烧火时不能太急,还要看紧锅,一不留神就会冒了。最难把握的是点豆腐,卤水调得浓了,点得多了,豆腐粗硬发柴不说,品相也不好,吃了还有种苦涩味儿。

     母亲是把做豆腐的好手,她打小就会点豆腐。俗话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豆汁开锅之后,经了母亲生花的妙手一点化,凝结而成的豆花儿一团团白亮亮的,在黄莹莹的浆水里轻漾着,像雪团像碎银,看着都让人眼馋。母亲点出的豆花儿不老不嫩,清甜滑爽,她笑着对我们说:“老话说,‘石磨推豆花,老婆婆吃了笑哈哈’,先端一碗给后院你奶奶尝尝,你们也趁热吃一碗吧。”我给奶奶送去一碗回来,我们兄妹每人盛上一小碗,佐以母亲调制的辣椒、酱豆、芫荽,热热乎乎吃下肚,浑身暖洋洋的。

     母亲把大团大团的豆花儿舀出来,盛在豆腐包里裹起来,放在案板上,铺盖一个用高粱秸编织的篦子,上面压上一块青石板,时辰不长,圆圆方方的一桌豆腐就出来了,白生生、晶亮亮的,好看极了!

     豆腐是家常食品,不仅白嫩亮眼,口感滑软贴切,还营养丰富,被誉为“植物肉”,而且药食兼备。药籍上说它性味甘、凉、无毒,入脾、胃、大肠经,具有宽中益气、调和脾胃、生津润燥、清热解毒等功效。所以不论达官显贵、寻常百姓,都爱吃它,煎炸烹炒变换着花样品食,鲁菜、川菜、淮扬菜、湘菜、徽菜、粤菜,甚而满汉全席,都少不了它,什幺麻婆豆腐、组庵豆腐、什锦豆腐、黄金豆腐、文思豆腐、霉豆腐、臭豆腐,可谓五花八门,令人眼花缭乱。

     我平素喜食家常豆腐,四季不离,春天的小葱拌豆腐、香椿芽拌豆腐,夏日的辣椒炒豆腐、小鱼炖豆腐,秋季的瓜菜烧豆腐、白菜炖豆腐。尤喜冬日里吃豆腐,生上一只红火火的炉子,炉子上架一口黑黝黝的铁锅,旺旺地煮上一锅豆腐,咕嘟嘟、咕嘟嘟炖将起来,可以随吃随添,红艳艳的辣椒、水灵灵的菠菜、绿油油的芫荽……

     外面兴许大雪纷飞,滴水成冰,寒气逼人;屋内热气腾腾,温馨备至,一家人围炉品豆腐,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悠悠吃,慢悠悠品,这才是家的氛围、家的味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