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现代伦理学视域下的《别让我走》 |
范文 | 董慧 2010年美国上映的电影《别让我走》改编自日裔英籍作家石黑一雄的同名小说。影片以女主角凯西回忆往事展开,采用倒叙手法呈现了主人公凯西、汤米、露丝之间的三角爱情故事。然而揭开凄美的爱情故事这一屏障后,观众会发现更为痛心的真相——即科技高度发达的背景下,克隆人在现代人类社会中的生存惨状。影片中凯西、汤米、露丝悲惨的结局不禁让观众反思现代社会中,作为人类的复制品的克隆人,究竟是活在真实中还是谎言中?是什么让克隆人选择被动地接受?本文将从柏拉图《理想国》中的洞穴预言以及齐格蒙·鲍曼关于现代性、官僚体系、科技与劳动分工所产生的非人性和道德冷漠分析该电影的独特之处。 一、 黑尔舍姆——黑暗洞穴:虚假的人生 柏拉图在《理想国》中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一群犯人,他们被困在黑暗的洞穴中。他们的腿和脖子从小被铁链锁著,不能动弹,只能看到眼前的东西,因为铁链使他们无法扭头。这些囚犯除了只能把那些人造物体的影子当作实在以外,不会把任何东西当作实在。[1]电影中出现的第一个地点是黑尔舍姆,这是一所寄宿学校。表面看它与其他寄宿学校没有太大区别,然而学校里的学生、学校规则以及周围环境与普通学校区别很大。这里的学生是克隆人,学校规则极其严厉,并且四周都有铁丝网将其与外界完全隔离开来。这样全封闭的学校俨然就像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所描述的洞穴那样,与世隔绝;而这些学生正如洞穴里的囚犯,完全活在虚幻中,对外界的真实生活一无所知。 空间的隔绝使得黑尔舍姆的学生成为人类社会中的异类,也使得他们完全脱离现实生活,缺乏探索真理的勇气以及反抗压迫的决心。他们在成年之前不允许离开学校半步,有试图逃离的学生都会受到严厉惩罚,甚至死亡。影片中有这样一幕:当汤米跟同学进行打球比赛时,球飞到围栏外面,而他却没有出去把球捡回来。新来的露西老师对这一幕极其惊讶。学生们告诉她,学校流传着这样两个故事:其一是有名男生从寄宿学校跑出去,然后被发现绑在一棵树上,手脚都被砍掉了;其二是一名女生,她爬过栅栏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想回来时却被拒之门外,最终死在外面。这两个故事是否真实,故事中的人物是否真实存在,这些问题学校里的学生从未想过,他们对故事的真实性深信不疑。空间的界定和封闭使得人们对一些表面现象以及传闻信以为真。正如《理想国》中的那些囚徒,他们把反射到屏幕上的现象看成是真实发生的,而外界真实存在的事物对他们来说是虚假的谎言。当其中一个囚徒被释放走出洞穴并看到了真实的世界,他返回洞穴把看到的一切告诉洞穴中的囚徒时,这些囚徒都笑话他:如果他们能抓住那个想释放他们并引导他们上去的人,他们会杀掉他。[2]黑尔舍姆这所封闭的寄宿学校不仅在空间上限制学生自由,更是在精神上和思想上给学生套上了无形的锁,而这把锁正是学校里流传的谎言故事。正如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中说的那样:“一种虚构的关系自动地产生出一种真实的征服。”[3]黑尔舍姆犹如一个庞大的官僚体系,这一体系的维持归功于“细致的劳动功能划分”。[4]在黑尔舍姆,每一项工作都有严格划分:校长负责每日宣布重要事情,加强对学生思想管理;监护人负责学生文化知识的学习;此外,还有专门检查身体的医生以及运送交易会物品的人。在这里一切都是秩序井然又充满神秘和诡异。虽然他们和普通学生一样都需要接受文化教育,并进行体育、艺术的学习,然而他们却知道自己与普通人不同,他们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决不允许做出任何伤害身体的事,因为他们肩负着光荣使命。这种看似阳光的教育背后却藏着不可告人的阴暗秘密——这些学生成年后要为人类捐献出身体重要器官,在三到四次捐献后达到生命终结。在外界的人类看来,他们只是“异类”“他者”。黑尔舍姆犹如黑暗的洞穴,它通过严格的规章制度以及故意制造的恐怖谎言,让学生失去明辨是非的能力,并把谎言当成真实存在的事物,同时不断内化成一种意识形态并达到统治和压迫的目的。 二、 村舍——洞穴外的世界:复制的人生 影片中的第二个地点是一座村舍。在村舍中主人公凯西、汤米、露丝与其他克隆人住在一起。在这里他们有一定自由的空间和时间,然而依然需要出入打卡。村舍置身于人类社会,但又地处偏僻,闭塞的乡下。村舍的空间定位表明居住者的身份地位,住在村舍的多为底层贫苦农民,他们承担着供给城市居民衣食住行的工作,却享受不到应有的待遇。而克隆人不仅被划出底层群体,更是被划出人类范围,他们只是人类的复制品。“采取这种空间设置,不仅简单地意味着两者在地理距离上的区隔;更为关键的,还在于它将普通人和克隆人分设成两种不同等级的群体。”[5]村舍里居住的都是来自不同地区的克隆人,唯一出入这里的人类是运送生活物资的管理员。因此,村舍依然与人类社区隔离开来,所不同的是村舍提供给克隆人探索真实世界的空间以及独立思考的自由。 从黑尔舍姆到村舍,从幼年到成年,空间和时间的移动承载着意识的流动。正如陈爱敏教授所论述的那样:“空间从来就不是静止不变、清晰透明、空洞的铁板一块。相反,事实证明它充满张力,与意识形态紧密相连,因而表现出正义与非正义、边缘与中心、控制与反控制等的二元对立。”[6]如果说黑尔舍姆宛如黑暗的洞穴,蒙蔽了克隆人的思想意识,那么村舍就像洞穴外的天地,让克隆人逐渐看到真实世界。他们意识到自己是从人类复制来的。因此,他们开始模仿人类的动作表情甚至性行为,并且开始对自己的“真身”感兴趣。露丝曾与汤米,凯西以及两个早已在村舍的克隆人一起去海边小镇探寻自己的“真身”,这是他们第一次走出完全意义上的洞穴,来到陌生的人类世界。寻找的路上凯西、汤米、露丝三人的举动正如凯特·肖邦短篇小说《河的另一边》里的那个奴隶,他们都畏惧边界以外的地方,对未知的空间感到恐惧。当露丝见到所谓的“真身”时,她极其失望,甚至绝望的认为克隆人都是从吸毒者、妓女、酒鬼、荡妇复制来的,他们的“真身”只能在沟渠中找到。露丝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依旧根源于黑尔舍姆教育体制。在黑尔舍姆,他们被冰冷的铁丝网包围着,四处有监控;完全隔离的生活使他们贬低自己的存在价值,并产生自暴自弃的心理。正如《现代性与大屠杀》这本书所提到的那样:“在官僚化组织的权力能够依赖即将被摧毁或者伤害的群体的合作之前,这些群体必须有效地被‘封锁起来:要么在身体上从日常生活的情景或者其他群体的关注中消失,要么在心理上用公开且明确的歧视性定义和凸显目标群体的独特性进行隔离。”[7]空间的封闭和隔离使得被害者丧失自我认同,并在心理上自我贬低。影片中有一幕关于凯西、汤米、露丝在餐馆点餐的情形,当他们拿到真正的菜单时,表现木讷和尴尬,竟不知道如何点餐。虽然之前在黑尔舍姆玩过角色扮演的游戏,但来到真实的人类社会后依然显得生硬和陌生。餐馆服务员和其他就餐者对他们诧异的态度,表明他们的自我封闭性与格格不入的异化性。村舍让克隆人更接近人类生活,也让他们逐渐认识自我和人类世界。当另外两个克隆人跟凯西等人讲述关于真爱可以延长捐献时间的传闻时,凯西开始质疑传闻的真实性,并且认为关于黑尔舍姆的故事多数是假的。相比于之前流传在黑尔舍姆的两个恐怖故事,凯西开始由完全相信到开始质疑。从黑暗到光明,从无知到有知,从幼稚到成熟,克隆人从身体到心理经历了层层蜕变。然而他们看似鲜活有思想的人生却只是人类的复制品,即使得知真相,他们也只是用愤怒表达情绪,而没有选择反抗。阳光下的真相只会让他们更加痛苦,因为在他们看来他们的一切只是复制的。 三、 康复中心——冰冷的责任:真实的人生 为了逃避对汤米的感情,凯西申请去康复中心做看护员的工作。她每天奔波于各个康复中心,照顾捐献器官的克隆人。作为看护员,凯西有自己独立的居住空间,并可以自由活动。空间的相对自由使凯西产生一种优越感,而这种优越感也注定是另一场悲剧的开始。正如西方学者Mark Currie所说的那样:“看护员和捐献者的内在区别不仅阻止了凯西对自我真实处境的认识,而且也阻止了她与外界其他人的沟通。”[8]虚假的身份与冰冷的责任淡化了凯西的反抗意识,并使她产生道德冷漠。在这个庞大的体系中,“机构的任务将下令者与官僚体系所做的工作隔开,而下令者本人就是其中的一员。这种拉开距离的心理作用深刻而又意义深远”[9]。 “一旦与他们遥远的后果相分离,大多数功能专门化的行为要么在道德考验上掉以轻心,要么就是对道德漠不关心。”[10]凯西只是负责照看捐献器官的克隆人,让这些克隆人身体尽快恢复并进行下一次器官捐献。事实上,凯西也参与了屠杀与自己命运相同的克隆人,她既是迫害者也是受害者。 10年后,凯西与汤米、露丝再次相聚,这次相聚也意味着最后的诀别。影片中露丝病弱不堪,她已两次捐献器官,准备第三次捐献并达到生命终结。电影中呈现了露丝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的一幕,最后露丝停止呼吸,所有的手术仪器和灯光都熄灭。悲惨的一幕直击观众内心,观众不仅对露丝的惨死感到愤慨,而且更对人类残忍的行为和道德冷漠痛心疾首。与此同时,凯西和汤米最终相爱走在一起。对于之前在村舍听到的关于真爱可以延长捐献时间的传闻,他们选择了相爱。按照露丝提供的联系人和地址,凯西和汤米带着珍藏多年的绘画来到前黑尔舍姆校长的家中,证明他们是真爱,并幻想延长捐献时间。然而,校长告诉这只是虚假的故事;突如其来的真相让凯西和汤米绝望透顶,长期以来的优越感和幻想被现实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正如朱平论述的那样:“汤米和凯西意识到,面对人类社会的霸权,无论是他们自己还是黑尔舍姆都无法幸免,而‘特权只是一场虚幻,他们与底层克隆人之间围绕这个文化符号所划出的边界不复存在。”[11] 结语 电影《别让我走》以平淡而又伤感的基调讲述了凯西、汤米和露丝之间的爱情故事。影片中黑尔舍姆、村舍、康复中心三个地标中掩藏着残酷的真相。空间的划分和隔离让克隆人被束缚在原地。空间的流转让克隆人由无知变为有知,由懵懂到成熟。黑暗洞穴式的黑尔舍姆学校限制了克隆人的身体和思想自由,也使克隆人形成自我贬低和自我异化的心理。随着地点的转移,克隆人由黑尔舍姆学校来到村舍,他们终于看到洞穴外的天地了,也逐渐明白自己的出生——即人类的复制品。然而对于未来的命运究竟是怎样,第三个地点给了明确答案。在康复中心,一类克隆人需要不断捐献器官,直至死亡。而另一类克隆人担负起照顾器官捐献的克隆人。影片最后凯西绝望的反问自己,克隆人的生命与人类的生命究竟是否一样重要。这一反问也是影片所要传达的重要信息:在科技高度发达的背景下,人类是否可以通过科技肆意满足自己自私的需求而无视道德和良心的谴责;还是应该尊重生命,遵守内心的道德底线。 参考文献: [1][2]柏拉图.理想国[M].张造勋,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170-171,172. [3]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M].刘北成,杨远婴,译.北京:三联书店,2003:227. [4][7][9][10]齐格蒙·鲍曼.现代性与大屠杀[M].杨渝东,史建华,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132,133,135,162-163. [5]吴红涛.空间德性与诗性正义——论石黑一雄《别让我走》中的空间伦理[J].湖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3):137. [6]陈爱敏.都市戏剧与空间正义:三部美国族裔戏剧中的政治考量[J].英美文学论丛,2018(1):191. [8]Matthews,Sean and Sebastian Groes,eds, Kazuo Ishiguro: Contemporary Critical Perspectives[M]. Continuum,2010:103. [11]朱平.石黑一雄小說的共同体研究[M].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2016:16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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