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阿尔比作品《动物园的故事》“厌女”可能性分析 |
范文 | 【摘 要】从女性主义理论角度来看,美国荒诞派戏剧家爱德华·阿尔比的剧作《动物园的故事》在其“折衷的荒诞”叙事中呈现出来一种“厌女”倾向。阿尔比在该剧中提及的女性形象可以分为四类:路人彼得的妻女、杰利的女亲人、杰利的女朋友、杰利现在的女房东。作者对这四类女性形象的刻画都极富男权色彩。这种“厌女”倾向与作者个人经历息息相关。 【关键词】阿尔比;女性形象;《动物园的故事》 中图分类号:I106.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6)10-0033-02 一、引言 《动物园的故事》是爱德华·阿尔比(Edward Albee)创作于1958年的首部独幕短剧。笔者认为《动物园的故事》富有一定的荒诞色彩,但其真正的价值并不体现在其经常被议论的所谓的“荒诞性”或“荒诞主题”,而在于阿尔比该作品中首次折射出的“厌女”(Misogynism)倾向。所谓“厌女”体现在文学中即歪曲、贬低女性的形象,把一切罪过都推到女性头上的情绪或主题(王先霈、王又平,1999:609)。 二、阿尔比的“厌女”倾向 阿尔比于1928年生于华盛顿,出生后即被亲生父母抛弃,两周后被拥有多处剧院的百万富豪阿尔比夫妇收养。养父性格温顺,但养母却盛气凌人。养母因为他的同性恋身份,在阿尔比18岁的时候把他驱逐出门,并且将他从自己的遗嘱继承名单上除名。 阿尔比倾向于塑造同性恋的角色与他自身是同性恋不无关系,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创作家与白日梦》认为,艺术创作的原动力是艺术家被压抑的种种本能欲望,文艺作品是被压抑的本能的升华。因此,同性恋者杰利的精神困境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同是同性恋者的阿尔比被压抑的精神状态。杰利的亲生父母一开始便被驱逐出杰利的世界也与阿尔比自身的经历有密切关系。 弗洛伊德曾说,一种强烈的现实体验唤起对先前(童年期)体验的记忆,从这个记忆中产生了一个愿望,这愿望在作品中得到实践。而阿尔比的童年记忆里,父母是缺席的,他对亲生父母抛弃自己的行为以及对养母的愤恨一直隐藏在潜意识里,在作品中则展现为角色的“死亡”以及女性形象的妖魔化,比如荡妇母亲死在某个下流场所、象征着养母形象的“妈妈的姐姐”的暴毙,以作为一种宣泄和报复的方式。 波伏娃(Simone de Beauvoir)以存在主义的目光在《第二性》中首先指出,女性对于男性来说属于“他者”,必须根据本者(男性)选择的行为方式来定义自己。无论是母亲、姨妈或是后来的女朋友们,在阿尔比看来都是相对于杰利而言的“他者”,他的父权思想导致他在文本中把女性限定为被压抑诋毁的卑琐形象,在他笔下,女性成了被排挤、被消声、甚至是被异化的“异己/他者”。阿尔比的“厌女”倾向尤其在最后一个女性人物房东太太的塑造上达到了极致。 三、“动物园”的象征世界 《动物园的故事》讲述的是流浪汉杰利和因循守旧的中产阶级分子彼得在中央公园里一条长凳上发生的一幕闹剧。故事情节简单而紧凑,全剧所有的矛盾冲突都集中在了公园长凳上的几十分钟。剧中出场人物只有流浪汉杰利和中产阶级彼得两个男性角色。笔者所要探讨的女性形象实际上来源于两位男性角色的言谈之间,即通过阿尔比塑造的男性角色之口所展现的女性角色。该剧的女性形象可以分为四类:路人彼得的妻女、杰利的女亲人、杰利的女朋友、杰利现在的女房东。 (一)路人彼得的妻女 彼得妻女的形象有别于传统的妇女,她们在家中已经掌握了话语权:妻子不想再要孩子而不是彼得,也是妻子和女儿想要养猫和鹦鹉而不是彼得。这体现着上世纪60年代经历过女权运动后觉醒的女性意识。相对地,阿尔比安排的人物对话充斥着父权制度色彩。 首先,彼得认为“自然每个男人都想要个儿子”暗含着对女性的排斥,阿尔比似乎通过台词流露出一种男性与生俱来的与女性的距离感,并且把它普遍化了。杰利对彼得“男人的愿望”也了然于胸并且表示赞同,所以回应“可是你本想要男孩子”(阿尔比,1980:244-245),可见“男性比女性优越”在杰利和彼得看来是理所当然的,这尤其在传宗接代的问题上展露无遗。杰利和彼得是阿尔比的两个分身话语,他通过杰利和彼得的对话表示出他对现实中如彼得这种被妻女剥夺父权的状况的不满,这是本剧第一次展现出阿尔比对女性的态度,为下文的女性形象进一步妖魔化埋下了伏笔。 (二)杰利的女亲人 杰利的母亲被塑造成一个荡妇形象。当他谈起自己的成长经历时,他回忆自己已经死去的“亲爱的老妈妈”在他十岁半那年扔下“亲爱的好爸爸”到南方各州“搞巡回通奸活动”,死在了“某个下流场所”,最后她的尸体被情人送了回来。后来小杰利搬去和他妈妈的姐姐一起住,妈妈的姐姐则像是个苦行僧。“她无论做什么都阴沉着脸”,既不犯罪也不酗酒,不管吃饭、睡觉、干活、祷告都是阴沉着脸。她在杰利高中毕业的那天下午倒在楼梯上死了。 阿尔比把杰利提及的两个女性亲人放置在两个极端的位置:要么是人尽可夫的荡妇,要么是阴沉刻板的苦行僧。他妈妈的姐姐死在杰利高中毕业那天,象征着开始步入成年人世界的杰利在血缘上彻底肃清了和女性的关系,母亲和姨妈意味着杰利不堪回首的过去,她们的死即是杰利的新生。 法国女性主义理论家露丝·伊里加蕾(Luce Irigaray)曾说:“母性的作用支撑着社会秩序和欲望秩序,这一作用一直维系在(男性)需要的层面。”她还曾断言:“整个西方文化基于杀母。”谋杀母亲以维持男性秩序,这是西方文明的基础。阿尔比把杰利的母亲和姨妈从他的成年男性世界中驱逐出去,象征着对母系权力的驱逐,具有压制母性话语的倾向。 (三)杰利的女朋友们 杰利的女朋友们给读者的印象很模糊,几乎没有什么具体的形象,全都是成年后的杰利身边的“隐形人”,无足轻重。这恰恰是阿尔比悉心的安排。杰利从来不和女朋友们睡觉,因为他是一个同性恋者,用他的话说:“我爱那些娇小可爱的女士吗?…爱一个钟头左右。”(阿尔比,1980:252)当回忆起他曾经的性伴侣:一个希腊男孩,杰利从不否认“深深爱上”过他、爱上了他们之间的同性性行为。 值得注意的是,剧情发展到此,全剧除了两个男主人公杰利和彼得以外,还出现过两个男性角色:和母亲一样在杰利成年之后被“驱逐”的“亲爱的好爸爸”、与他住在同一个楼层的同性恋有色人种。在阿尔比的笔下,同性恋的有色人种虽然行为古怪但言辞中并不含有对他的贬低,如同杰利对自己的评价也正是“古怪”,这是一种逆向认可。而对父亲的描述也是寥寥几笔。可见,阿尔比在《动物园的故事》中刻画的男性人物都是社会“边缘人”,比如男同性恋和有色人种,而女性形象要么是漂亮却无足轻重的“隐形人”,要么是猥琐又恶心的女人。 (四)杰利现在的女房东 在写房东太太之前,阿尔比简短地提到了一个住在“三层楼前楼”整天哭泣的女人。同样也是阿尔比笔下其中一个被消声的“他者”,她整天能做的事情只是哭泣。接着,他把笔锋转向了房东太太和狗的故事。 在杰利眼里,房东太太是个“又肥又丑的废物”, “存在着该死的所谓性欲”,而他则是她的“性欲对象”。而房东太太的狗“是条丑八怪黑狗”,“生殖器几乎总是勃起的”,“乱叫着向我跑来,咬我的腿”(阿尔比,1980:254),由此可见房东太太和她的狗有着非常相似的形象。笔者认为,杰利在叙述他与狗的故事,实际上诉说的正是他与房东太太之间的故事,房东太太即是那只丑八怪黑狗,一见到杰利便饥渴地扑过来,玩着“她追他躲”的躲猫猫游戏。 同时,杰利和“狗”的相处模式也象征了男人与女人的相处模式。杰利在文中提到,“我去那儿(动物园)是为了更深入了解人和动物共同生存的方式,动物和动物以及动物和人的共同生存的方式”(阿尔比,1980:267),由此可见作者暗示人和动物之间的相处模式和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存在类似性。阿尔比又选择让杰利同时与房东太太和狗对弈,即象征着一场男人与女人的对话。 杰利一开始和狗之间的矛盾源于他们之间先天的差异性带来的敌意,对狗而言,杰利是个陌生人类,而对于杰利来说,狗又是个低等生物,他们之间存在巨大的差异,就像男人与女人之间与生俱来的不可逾越的生理差异,价值观的差异等等。因此杰利和“狗”爆发冲突,是用象征的手法来描绘男人与女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与冲突,而杰利想要杀死狗的桥段把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矛盾推向了高潮。在杰利叙述他与狗的故事的最后,有这样一句话:“我们怀着既悲伤又怀疑的心情互相打量着……我们多次尝试使思想沟通,但是失败了。”(阿尔比,1980:263)人与狗沟通失败意味着男人和女人的“对话”变成一种奢望,阿尔比成长经历中与身边女性的对话失败反映在该剧荒诞的情境里则演变成了“暴力”的结局。 四、结语 马丁·艾斯林(2003:291)认为戏剧研究应该从作品本身的考察开始,只有把它放到历史的语境中才能对它的意义进行评估。西方评论界一直批评阿尔比的文学作品诋毁女性形象,尽管后来他创作的《三个高个子女人》为自己扳回一局,证明自己的作品并不是只描绘负面的女性形象,但从精神分析层面和他的个人经历出发,很难不让人做出负面判断。即使他为自己申辩,他并没有去诋毁,也没有利用同性恋的身份去刻意诋毁女性,他只是按照“事物本身的样子”去描写。在笔者看来,这样的解释仍然很值得推敲,人之所以会认为事物是某种样子归根结底还是受到主观意识的控制,这种意识往往带有极强的个人情绪色彩。 阿尔比是一个出色的戏剧家,《动物园的故事》既结合了现实主义色彩又融合了荒诞派的先锋形式,是一个成功的范本。但是,从阿尔比创作该剧的历史语境以及他个人的情感状态来看,笔者认为当年的阿尔比在创作《动物园的故事》时确实存在着“厌女”倾向。毕竟一个被亲生父母抛弃,又被养母逐出家门的同性恋者,面对残酷冰冷难以对话的世界,怎么才能不歇斯底里,不与抛弃他的女人们保持距离呢?当他把女人视为“他者”之前,阿尔比也曾是这个纷繁世界里的一个美丽孤儿啊。 参考文献: [1]马丁·艾斯林.《荒诞派戏剧》[M]. 华明,译.河北: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 [2]阿诺德·欣奇利夫.《荒诞说—从存在主义到荒诞派》[M].刘国彬,译.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92. [3]王先霈,王又平.《文学批评术语词典》[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 [4]爱德华·阿尔比.《动物园的故事》.郑启吟,译.《荒诞派戏剧集》[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 [5]马新国,编.《西方文论》[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6]刘岩.《放逐到阿拉斯加的母亲》[J],《中国比较文学》,2007(4). [7]李琼.《阿尔比荒诞戏剧中的女性角色》[D],浙江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7. 作者简介: 梁铣娜,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中国语言文化学院,文学硕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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