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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山水尺牍小议
范文

    【摘要】本文从尺牍之功用、尺牍之分类为理论依据出发,对明清之际名家周亮工所编纂的《尺牍新钞》小发议论,并对其中的山水尺牍进行赏析。

    【关键词】尺牍;山水尺牍;《尺牍新钞》

    【中图分类号】K2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4198(2021)03-173-03

    【本文著录格式】刘思彤.山水尺牍小议[J].中国民族博览,2021,02(03):173-175.

    基金项目:本文系江苏省研究生科研与实践创新计划项目“清代江南文人尺牍研究”(项目编号:KYCX19_1960)研究成果。

    一、“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尺牍之功用

    尺牍,原指古人用于书写的木简,木简规格长一尺,故称之为“尺牍”,尺牍在起初多用于书法、绘画,在纸张发明前,用竹片或木简制成一尺长的版面,用于书写记事,传递消息,叙情表意,因此尺牍又有尺素、尺函、尺鲤、尺笺等多种称谓。古代尺牍因为篇幅和形式的关系,更多地被归进散文一类。尺牍作为人们最常用的表情达意的载体,承载了各个历史时期的思想,为记录社会思潮做出了属于尺牍独一份的贡献。周星杓有言:“文章仅是寥寥数句,或通情愫,或叙事实,而片言只语中,反有足以窥见性情之处,此其特色也。”信札只写给另外一个人,日记则是给自己看,相较于面对大众而创作的小说戏曲等文体,这两种文体自然是更真实而天然。

    《尺牍新钞》从写作形式上来说可谓丰富多彩。既有骈文,又有散文,骈散争奇斗艳,却又互相融合,多以骈文为主,几乎达到无一篇不用骈文,同时适当辅以散文。骈俪之体,盛于齐梁,为文章的形式美而出现偶语华藻的讲求,乃是文体发展的必然趋势,句式整炼,词语对仗,讲求文采。康乾盛世,骈俪再兴,乃是意料中事。

    正如马积高先生在《清代骈体文的复兴与考据学》一文中所指出:“清代骈文家对骈文的应用范围有所拓展,骈文在六朝,除历史类记叙文字外,几乎无所不包,清代的骈文家,凡是六朝人已用骈文来写的体裁固然用骈文来写,唐宋古文家所开拓的文章领域,他们也试图用骈体来写,尺牍便是其中的一种,骈文家功力雄厚,在处理时也是得心应手。”可以说骈体文就像是舞蹈家戴着镣铐在梅花古树下翩翩起舞,却也能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清代尺牍之繁盛,遂不免郁郁乎骈文。

    虽《尺牍新钞》多有骈文,但却未见普通骈文的浮靡纤仄之感。四六骈语中穿夹散文地表达方式,使之流露出节奏感均衡感并具之美。陆时雍《诗镜总论》中提到:“有韵则生,无韵则死,有韵则雅,无韵则俗,有韵则响,无韵则沉,有韵则远,无韵则局。”《尚书·舜典》有言:“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

    “体简而用繁[1]”,明人王世懋在其《尺牍清裁后序》中这样概括尺牍的特点。“意所欲言,笔辄能赴”,尺牍写作往往比古诗文写作要容易得多,不用“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也无需“十年草赋、终宵觅句”。

    曲高而和寡,阳春白雪式的诗文能够唱和之人往往极寡,而尺牍文体束缚少,形式简单,叙事抒情二者皆可,虽有“斧藻非出于哲工,支离未免于覆瓿[2]”之嫌,但是好尺牍却可兼具古文之高妙和诗歌之情韵。

    尺牍肇兴,迨自上古,秦汉以降,代不绝书[3]。尺牍在明代中叶以后受到众多仕途不得意或是下定决心隐居山林儒士们的追捧,明清文学大家的著作中或多或少会存在尺牍的身影,尺牍在明清两代俨然更加风行,这种文学样式的书写心态更为自由放松,行款章法更加错落有致,装饰趣味更加多姿多彩,成为文人私密写作的首选。

    小到人生悲喜、唱酬邀约、评书论文、求學问道、赏花品茶、日常琐事,大至国家兴亡、政策得失,细至病足求药、美食器具,内容种种,皆得以在尺牍之中细细铺陈,除却官场套话,尺牍的私密性愈发明显,内容也变得空前丰富起来。感悟绵绵,郁久长积,慰藉劝勉,情思意绪,丰富而细腻的情感使得文人尺牍的艺术性与思想性得到提升,文学价值也愈发地明显。

    宋代文学大家的尺牍已经拥有了无与伦比的示范意义与号召力,大量文学性与艺术性兼备的神思隽永的短简在本时期涌现。在文学大家人格魅力的投射之下,只言片语皆成记录成经典,他们以尺牍宣传自己的文学理念、奖掖后进、为范作则,散体化、平易畅达的尺牍开一代尺牍新风,不为空言、文采斐然的尺牍精品层出不穷。在尺牍中流露真实性情、书写生命情感的厚度,奠定尺牍尺幅千里的气势与诗般涵蕴丰厚的意境,生命历程、心态以及情感在尺牍中显现。

    自明朝嘉靖、隆庆年间以来,多样化的尺牍选本风行坊间,作品数量之多蔚为大观,可考名目者近百种,现流传至今者亦有数十种。受杨慎、王世贞等人的推动,明清时期尺牍之风盛行,万千变化,全部付与板寸木片,“不能言而言之、不得言而言之、不可以言而言之”者全付诸尺牍,尺牍成为了时人倾吐心声、达己性情、抒写感受的最佳选择。

    二、“文实兼备,传情达意”——尺牍的分类

    尺牍选本按内容性质可分为三类:

    一为文学鉴赏类,突出文学性,所选注重清新隽永,系供文人清赏而编,如王世贞之《尺牍清裁》、沈佳胤之《翰海》、梅鼎祚之《书记洞诠》、周亮工之《尺牍新钞》等均为文学鉴赏类尺牍之代表。

    二为应用借鉴类,兼具文学性与实用性,虽有活套性质,但都是实际蒐集前人尺牍而成,如李国祥之《古今濡削选章》、李渔之《尺牍初徵》、徐渭之《古今振雅云笺》等可为代表,此类尺牍托伪选本颇多,所署为知名大家者,均需特别留意,尤署明代中叶之前作家的作品,则很大概率为托伪无疑。大多托伪之书,多因书贾竞利,其书商业化特征明显,剽窃前人之作品,请名人为之作序或托名作序,提升选本身价和所谓的“真实性”,以注重实用性为主,文学性甚少。

    三为书函活套类,按尺牍性质分门别类,书信有来有往,内容可供“照搬借用”,属应用性之尺牍范文,以钟惺之《如面谭》、冯梦龙之《折梅笺》为代表,书函活套类尺牍亦有托伪选本,但数量极少,按下不表。

    每一个时代的文学都和社会思潮紧密相连,可以说,文学创作和社会思潮共生,社会思潮决定了当时代文学创作的形式和内容。每一时期的文学都具有共同的思想旨归,当然,文学也并不全部依附于社会思潮,探其究竟,终有一定的独立性,但在社会思潮的大面积覆盖下,每一时期的文学创作在总体上反映着社会思潮的特定思想导向,使得文学创作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

    赵树功在《中国尺牍文学史》中是这样记述尺牍创作的时代特征的:“山水尺牍盛于南朝;干谒尺牍盛于唐;性命尺牍、闲情尺牍、讽世刺时尺牍盛于明;论道尺牍(包括论佛、论心学、理学尺牍)盛于南北朝与宋、明;论学尺牍盛于清。”改朝换代之际,总有一部分遗民对新廷大失所望或是誓死保持气节不仕新朝,他们放弃对世俗的眷恋,归隐于山水之中。自然,每个时代都会有蔑视荣华富贵、醉心于山水之中的狂士,山水尺牍的发展和此也不无关系。

    尺牍作为人们思想交流的工具,因其私函性质使人们在写作时顾忌甚少,往往率性而谈,表达出的思想更为真实、直接。人们自觉的创作意识更多地被注入到尺牍中,使得尺牍的艺术技巧与境界锤炼都进一步增强,文学价值大大提升。

    三、“清新自从笺中来”——明清文人山水尺牍小议

    明清文人雅士的山水尺牍不同于前朝尺牍的风味,单有一种别样的风貌。明清两朝思想文字狱甚盛,文人雅士多风声鹤唳,不敢在诗歌中寄予过多思想,于是便借尺牍之形态抒写自己内心之情感。寄情于山水,以人与自然合二为一的胸襟去感知,以独特的欣赏眼光、独到的雅致寄情于山水,形成了有别于前朝文人的山水尺牍。

    明清山水尺牍不仅表现出新的情感特质和审美意趣,亦更新了表现形式,拓宽了山水的审美空间,周亮工编纂的《尺牍新钞》即为文学尺牍极好的代表作品之一。随卷翻开尺牍两三段,百年的丽山秀水便如长歌画卷般徐徐铺开,读后只觉清新之气扑面而来。在《尺牍新钞》卷之五中收录了明清之际的书画家王铎在《拟山园选集》中写山画水的尺牍片段:

    《答亲友》

    “今者河边新柳,山下春烟,王母洞桃花光武陵杏子,濯濯然,与床头芳醪斗色矣。不能与足下举杯,相酬于明月绿水之区,可胜悒闷。”

    春日融融,河边抽出嫩芽的新柳,山脚下蒸腾起的团团白雾,王母陵处的桃花和光武陵处的杏花闪耀着鲜嫩的光芒,可和榻边的杏花酒一争春色。不能和亲友在明月高照之下,青山绿水之间举杯畅饮,真是一大憾事。

    《答九阳》

    嵩山兰花正开,与二三友石淙之下,餐朝霞,吸晚翠,题诗岩上,可当我春风一度。铎非绅组情深,烟岚道浅者。

    嵩山的兰花开得正好,与二三好友在流水奇石下以朝霞为餐食,以晚翠为美酒,在山岩上刻下诗歌数句,且当作是春风题下的诗句吧。我可不是一时兴起夸赞这美丽的山水,而是对这烟岚缭绕的山水美景有着真正的喜爱之情!

    《与房海客》

    粗笔何当于足下?要亦蟹螯郭索谭底,不见崇岸。足下登日观峰,东瞰沧海,红树烂熳,空翠飞扑。此时切记不可展视,恐山灵姗哇,现相仆梦,不张口唾仆乎!

    我粗劣的文笔怎么能够写出这样美丽的山水?如果写就就仿佛在水潭下摸摸索索的螃蟹,终日不能见到潭水之外的明亮。请您登上日观峰,向东边俯瞰苍茫的林海,红色的树木映衬出苍茫的红,鲜艳欲滴的翠色好似扑面而来。这个时候切记不要展目而视,只恐这有灵气的山水会出现在梦中对我们张口唾弃!

    《与藐山》

    足下主何隅乎?宣城山中,水泉激澎,如数万烈雷,掣转长松怪石之下。佐以清醑丹菊,黄茅烟霞,性适一舫夜泛,月下短箫,知足下不负秋水白云也。虽然,衔诏飞来,鱼矶可奈何!文天祥曰:惟恐逢恩。一日移去。

    阁下喜欢观赏哪一座山呢?宣城的山中,泉水澎湃,好似数万声惊雷,在长松之间冲刷着怪石而下。我欣赏着这青山绿水,红黄相宜的丹菊,焦黄的茅草衬托着烟霞,我追随自己狂放不羁的性格乘着小舟,趁着夜色,泛舟湖上,在月光下吹着短箫,真不辜负这秋水白云。就算是皇帝下诏招我入京,只恐辜负了这青山绿水,我便要速速逃离世俗。

    《答季重》

    昨费墨可二螺,钟山紫气,排闼而入,为我送青萦白,棹声拨水,烟波相接,吾辈得意之事,画省兰台能胜此无?

    昨日画画颇费了些墨,画中仿若感到钟山紫气扑面而来,为我送青萦白,棹声拨水,烟波相接。我平生所得意的事情,便是画兰台,可即使是画兰台,便也无法与这诗情画意相媲美。

    情意自然流出,毫无矫饰造作痕迹,本色自然,情真意切,更有情味。王铎这份平实自然、质朴淡泊自然是传承了前朝山水尺牍的悠游和从容。看似平淡之味却又不平淡,韵味出其文章之上,大有肺腑之情,平易浅近,纸短情长,寥寥数语,性情毕见。

    结朋聚友、登山临水,用画家兼文人的眼光看山水之可爱,与板滞雅驯、故作大声壮语的高文典册形成鲜明对比,一个无拘无束、无所掩抑的真实灵魂跃然纸上。

    四、“何当共书白尺素,却话留荷听雨时”——终论

    山水尺牍向来是文人尺牍中重要的一层,山水尺牍不仅描写山水,更多的是记录游历过程,倾记录者之心意。对山水倾注自己热情的文人们每一个时代皆有,但多是借自然山水来阐写人生哲理、抒发怀才不遇的愤懑。但纯粹地写就山水之美,古往今来,少之又少。人和山水都成为了独立的精神个体,人置身山水怀抱中,与自然浑融和谐成为一体。在山水中,将身心和情感托付于山水之间,自然的灵性被激发出来,宇宙间千百万年形成的最具有灵性的宇宙之精华,登山临水,亦是快活。正如袁宏道在其文集《袁宏道集笺校》中所说的那样,“湖水可以当药,青山可以健脾,逍遥林莽,欹枕岩壑,便不知省却多少参苓丸子矣[4]”。

    骈体尺牍的传统美质主要在于用典而蕴藉,对偶以整齐且和谐声律。国人极讲求语言含蓄之美,用典使得骈文尺牍表现出含蓄而典雅的审美特质,足以引起读者的丰富联想,巧妙用典不仅可避免因文字叙述过于直白而导致的索然无味,更可给尺牍往来双方留下回味之地和悠长余味,体现出“以数典为工,以博雅见长”的特点。

    “尺牍书疏,千里面目也。”逮至今日,我们虽然更注重尺牍作为文学的一方面,但尺牍本体的书信功能尚有值得我们认真研习的价值。规范典雅的书信用语,不仅显示出个体对的语言能力和文学素养,更能给交流方留下不俗的印象。书信写作值得成为基础语文能力培养中的重要一环。

    诸如提称语、启事敬语、开头寒暄语、结尾应酬和敬语,问候祝颂等笺文结构,种类繁多,实则是一门值得下功夫的学问。单讲书信末尾的祝颂请安语,今时今日在邮件沟通中便已极为少见,按照往来身份便可分出十数种。

    嘘寒问暖、传情达意、互通有无、谈学论道,字字可写,句句可谈,无不可入尺牍。尺牍带给文人的自由度非其他固定文体可比拟。上至皇家高官,下至平民百姓皆可书尺牍,庄则“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谐则“玩梁园月,饮东京酒,赏洛阳花,攀章台柳”。嬉笑怒骂皆成尺牍,坦诚无隐,畅所欲言,无所顾忌,比起公开发表的出版物来说,尺牍中的文字因其真性情显得更加真实可爱。

    在一部分文人的眼中,山水不是固定的石头或是流水,而是值得自己倾尽一生去对待的事业,是“受用一生”之事,是自己所创造的不朽之事业、至高之追求、人生之至乐。相比于传统文人汲汲追求的名利和梦寐以求的进士及第,醉心于山水之间的文人早已将进士二字,抛却东洋大海。明山丽水只有遇上能与山水相知相惜之人,方才会显示出价值和极具性灵之处,知音难觅,伯乐何寻?纵情山水,脱离尘俗,依偎在山水的怀抱中,忘记了岁月的流逝,走进山水之中,同山水寻求共鸣,活出自己的情致,人生如白驹过隙,何其短暂,又有多少适意事?唯山水而已。

    参考文献:

    [1]王世贞.尺牍清裁[M].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309册).

    [2]凌约言.凤笙阁简钞[M].明嘉靖丙寅吴兴凌氏刻本.

    [3]《四库禁毁书丛刊·集部》第18册收入拼版影印《古今振雅云笺》[M].北京:北京出版社,1997:1-292.

    [4][明]袁宏道.袁宏道集笺校[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作者简介:刘思彤(1995-),女,汉族,吉林省吉林市,硕士研究生,苏州市工业园区新城花園小学,研究方向为清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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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2/22 23:57:38